第四個晚上了,安靜又裹起被子坐在牀沿。
從第二個晚上開始,她就對着外面的夜空從自己記憶開始回想。
爸爸,媽媽,外婆,王錨,吳駿珂……。她坐着,想着昨天晚上想到和吳駿珂認識。纔想到吳駿珂把她領進公司的時候,琴姐來叫她下樓吃早餐。
安靜回到這幾天已經開始熟悉起來的孤單牀沿,預備走進回憶。
纔剛進入,就聽見樓下有響聲。看了時間才九點不到,通常這時家裡的阿姨會把一天的垃圾清出去,有時候垃圾太多是會有點聲音的,安靜沒去理會。
過了五分鐘,她的房門被推開。
她回頭看,吳駿珂站在門口。
吳駿珂過去時常出差,每次回來見他都更親切。但這幾天沒見,現在見到吳駿珂卻是陌生。
吳德權和喬芳音跟在後面,站在房門口。
“駿珂,和小安好好聊。”
安靜第一次見喬芳音用這樣的口吻和吳駿珂說話,有些責怪。
吳駿珂點頭。
安靜主動走了過去。很平靜的說。“我們回家吧,這幾天爲了我,都累了。我的替換衣服也帶的不多。”
安靜的這個理由,沒人能說什麼,又見她很平靜就能再挽留他們,也許這小兩口在這裡說話也不方便。
吳駿珂的眼圈黑的有些烏青了。安靜讓喬芳音叫司機送他們回去,怕吳駿珂有疲勞駕駛的危險。
喬芳音覺得安靜還是很爲吳駿珂着想,心放下一大半。
回去的一路上,吳駿珂握着安靜的手,安靜沒反應就讓他握着。
回到家,安靜放了洗澡水,給吳駿珂拿了乾淨的衣服讓他洗澡。
吳駿珂洗完澡,讓見安靜在沙發上睡着了。
他抱起安靜回房。
第二天吳駿珂起牀,安靜還在睡,他在牀頭留了紙條,說自己工作去了。
晚上回家,家裡一遍寂靜,吳駿珂慌了神,跑去房間,看見安靜還在睡覺。
他守在牀邊,眼睛都不眨的看着安靜。
安靜醒了。
“醒了?”
“嗯。我餓了。”
吳駿珂回家見安靜睡着,打電話給喬芳音,讓吳家的阿姨準備了好多菜送來。
安靜和吳駿珂走到餐廳,吃飯。
菜很多,安靜還是吃的很少。
“我飽了。”安靜放下筷子,離開餐桌,走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
吳駿珂走了過來,安靜太平靜了,平靜到他從心裡害怕。“對不起,我不該這樣沒有交代失蹤幾天。”
安靜直直的看着對面牆上的電視機。“你有交代,你說讓我等你,你去找嚴子惠了。”
安靜沒有要和吳駿珂吵架,爭辯,甚至連鬥嘴都沒有。
“對不起。”吳駿珂再次道歉。
“別對不起了,和我說說吧。我想我還是有權知道中間發生了什麼。”安靜想聽吳駿珂把事情從頭到尾的說一次。
吳駿珂再想從何說起。
“無論發生了什麼,從坦白告訴我,別騙我。”安靜提出她的要求。
吳駿珂點頭同意。
“子惠當年自殺是有原因的。”
“這我已經知道了。”
“我爸告訴你的?”
“是楊逸嵐,我早就知道了。你們兩家的事情,還有她和嚴子常的事情。”安靜覺得既然她要求吳駿珂坦白,那她也沒不能遮遮掩掩的。
“那你爲什麼沒來問我?”
“我沒勇氣問你,因爲我不知道嚴子惠在你心裡佔據了多少位子。”
吳駿珂低頭。他這下不知道從哪裡開始說起了。
“我來問,你回答吧。”安靜說。
“好。”吳駿珂還是低着頭。
“你什麼時候找到嚴子惠的?”
安靜知道吳德權那天在書房說出的時間點應該是準確的,但她想聽吳駿珂怎麼說。
吳駿珂擡頭看着安靜,對於這個問題,他不敢啓齒。
兩人面對面,時間和空氣凝結在了一起。
“記不清楚了嗎?”安靜的語氣不強硬,想平時在和吳駿珂探討某個與他們無關的話題一樣。
吳駿珂搖頭。
“是不想回答嗎?”安靜又問。
“我回答不出口。”
“是我們確定關係沒多久的時候是嗎?”安靜貼近了看着吳駿珂。
吳駿珂感覺自己的臉滾燙。“是。”
“你什麼時候接她回來的?”安靜問出第二個她很在乎的問題。
吳駿珂確定自己回答不了這個問題,剛纔安靜要求他坦白,所以他不能說假話,但是這個答案他不想給安靜。
“是在我見了你父母之後,我答應你的求婚之前,是嗎?”
吳駿珂的喉頭鎖死,就連點頭也做不到。他預告安靜要狂風暴雨了。
“默認了,也就是回答了,我不逼你了。”
安靜讓吳駿珂失望了,態度還是淡淡然的。
“爲什麼要把嚴子惠帶回來?”
“在我找到她的時候,她病了。只有我飛去看她的時候她纔好一些,心理醫生建議讓我多陪伴,我精力實在有限,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我才帶她回來的。”
安靜還沒發問,吳駿珂接着解釋。
“後來她情況好轉了,我們也要結婚了,我和她談好了,她要回去了。發佈會的前一天,我送她上了飛機,但她沒走。上臺前的十分鐘,她給我發消息,情緒很不對,我才趕了過去。”
吳駿珂用簡短的幾句話概述了幾個月來發生的事情。
“發的什麼?還留着嗎?”安靜問。
“在。”吳駿珂回答。
安靜伸出手。“給我看看。”
這是安靜第一次要看吳駿珂的手機,她從來不會碰吳駿珂的手機,因爲這是他們之間的信任。
吳駿珂拿出手機給安靜。“密碼是你生日。”
安靜解鎖吳駿珂的手機,手機的桌面,是他們在吳家拍的全家福,屏保是安靜穿着婚紗的照片。
安靜找到嚴子惠發來的消息,一共七條,安靜看了兩次。
安靜把手機還給吳駿珂,眼睛低垂着,咬了幾下嘴脣。“如果我問你,她這回死成了沒,你會不會覺得我冷血?”
吳駿珂看着安靜,他從沒想過安靜會說出這樣的話。
“她現在穩定下來了。”
“那挺好的,下回什麼時候再死?我們結婚的時候嗎?”安靜的態度冰冷的可怕。
“她的家是地獄,她的家裡人是魔鬼,那你呢?你是她的天堂?”安靜記得嚴子惠發給吳駿珂的每一個字。
“安靜,你聽我解釋。子惠她真的不能再回那個家了。嚴家爲了報復我們家,逼着她一步步走到今天。”吳駿珂激動了。
安靜沒再說話,沒再追問。
“當年是嚴衛城逼着子惠去我爸書房偷換了一份很重要的合約,但沒得逞,反而引起我爸的注意。當時嚴家和我二叔還不知道事情暴露了,我爸在暗地裡把一切翻轉了。我爸大怒一定要至嚴家的人到死地。也爲了殺雞儆猴給我二叔看。”
吳駿珂用舌頭潤了潤嘴脣。“嚴衛城害怕了,這件事情不僅他逃脫不了,甚至連嚴子常也要牽連其中,所以讓子惠給我爸求情。子惠的求情沒起作用,出於害怕她跪在地上求我爸,也沒用。”
安靜還是一言不發。
“後來子惠就輕生了。我爸出於自責,放了嚴家一條生路。其實事實並不是這樣。子惠根本沒自殺,都是嚴家爲了逃脫法律的制裁才逼她這樣做的。”
安靜覺得吳駿珂腦子是壞了,這明擺了不真實。
“嚴家的人和子惠說好了,等這風頭一過,就讓她來找我,但過了很久都沒有。因爲嚴家計劃了一件事情。”
安靜不以爲然,覺得這嚴子惠是編劇嗎?“計劃報復你們吳家唄,趁你們掉以輕心的時候,對你們吳家滅門。煮一鍋子甜湯放半斤砒霜毒死你們全家嗎?”
吳駿珂覺得安靜似乎恢復了點生氣,反而放心了一點。“我慢慢給你解釋。”
吳駿珂拿了幾瓶水來,擰開喝。“嚴家這幾年並沒有和我二叔斷了往來。一方面我二叔這幾年一直在暗地裡活動,他們做了兩手準備,如果我二叔不成功,那億森肯定就到了我的手上,他們一直知道我在找子惠。這時候再利用子惠放到我的身邊,從我手上把億森搶過去。”
安靜聽的覺得很精彩。“所以呢?嚴子惠的腿是斷了?不會來找你了?時間點掐的那麼好出現?”
“子惠一直被他們限制自由,關在家裡。因爲她一見人一切的行動都會敗露。至於她出現的時間點是一個巧合。那時候他們知道我爸要對我二叔動真格的了,所以就開始了。”這是嚴子惠這幾天告訴他的。
“他們知道我不再去看子惠就急了,就讓我帶着子惠回來了。嚴家的人威脅子惠,如果不能幫他們搶到億森,就一輩子關着她,所以當我送她走的時候,她想到再要回去,又逃了回來,並且不想再活了,纔給我發了消息。這些事情都是這幾天她告訴我的。”
“我聽不懂,邏輯根本不對。你不覺得漏洞百出嗎?”安靜覺得這是笑話嗎?要搶了吳駿珂回去也花點心思好嗎?
“你是要說嚴子惠從頭到尾是個提線木偶是嗎?她是被嚴家操控的嗎?”
“可以這樣說。”
“嚴子惠調包是真的吧?是她做的嗎?”
“是。”
“嚴子惠是假死,對吧?”
“對。”
“嚴子惠是真的有心理疾病嗎?”
“雖然沒有他們當時形容的那麼嚴重,但是被限制自由那麼多年,她的心理真的不健康了。”吳駿珂解釋。
“從嚴子惠說的話來看,什麼時候讓嚴子惠出現,根本不是你說了算,而是他們設計好的,這一切是從嚴子惠第一次所謂的被你找到的時候,她就應該明白。如果他要你救她,爲什麼第一次不說,爲什麼你接她回來不說,爲什麼在機場送她走的時候不說,爲什麼要在發佈會開始前的十分鐘說?”
安靜的情緒在遞進。“你解釋爲什麼?如果那個家是地獄,他們是魔鬼,那她是什麼,從地獄走出來的,不是魔鬼,還會是人嗎?”
“安靜,你冷靜點。”吳駿珂想要控住安靜的情緒。
“吳駿珂!冷靜?四天!你失蹤四天!她要死了,真的死了嗎?就算當天你來不及交代我,你爲什麼手機要關機?”
安靜終於點燃了。
“你知道我害怕嗎?你知道你父母多着急嗎?你知道多少人爲了找你,日日夜夜在奔波着嗎?四天的時間,你難道連報句平安都不會了嗎?四天!你知不知道我都沒有合過眼!”
安靜像瘋了一樣指責吳駿珂。
“那四天,你們幹了什麼?搶救她?安慰她?還是哄着她睡覺,讓她放心這世界上不會再有魔鬼來搶她會地獄?”
“安靜,你別這樣,我沒碰過她!”吳駿珂急着證明自己的清白。
“沒碰過!那怎麼樣?你就是乾淨的?我和王錨出去吃飯,哪次沒有告訴你,你呢?我甚至在想,你今天說愛我,明天是不是飛機一走,就去和她說,會保護她的。難怪你整天吃我和王錨的醋,原來你其身不正!”
安靜本不想和吳駿珂這樣的大吵,她覺得這是無知的婦女才這樣的,但聽到嚴子惠的遭遇,她一點同情都沒有,只覺得這就是一場騙局!
安靜的咄咄逼問,吳駿珂說不出半句話來。
“對不起。”
“別和我說對不起。接着呢?你準備怎麼辦?地獄回不去了,魔鬼不能再靠近了,你告訴我,她要怎麼辦?”
“等她情況好點我會妥善安排的。”
“我說了那麼多,你還那麼相信她嗎?天下的間會有自己的至親把自己的女兒,妹妹軟禁在房間裡幾年的嗎?會把自己的孩子當做報復的工具在用嗎?有嗎?”
安靜覺得吳駿珂執迷不悟。
吳駿珂站了起來。“子惠不是嚴衛城的女兒,是子惠的媽媽在外面有了人,和別人生的。嚴衛城覺得丟臉就認了下來,這件事情誰都不知道,子惠是嚴衛城的恥辱!”
安靜被震驚。
吳駿珂非常激動。“那時候子惠已經懷了我的孩子,後來硬生生的讓嚴衛城打的流產了。她被軟禁,被流產,再到現在,她已經不能再受傷害了!”
“孩子?如果真的有孩子,不是應該好好的保胎,生了孩子就是你吳家的孫子,金孫不比什麼工具都好使了嗎?”
“安靜!”吳駿珂呵止安靜再說下去。
“你是在吼我嗎?”安靜問吳駿珂。
吳駿珂意識到自己有些過分了。
“她不能再受傷了,而我呢?可以嗎?你陪着她的四天裡,你想過我嗎?你想過我是怎麼過來的?”
安靜在發佈會後知道現在流下了第一滴眼淚。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你原諒我,我真的會處理好這件事情的,你相信我!”
“原來三千寵愛在一身是假的。你對我的體貼和寵愛,溫柔和情義如同楊玉環的翠翹金雀玉搔頭,在那天的發佈會上已經散落一地,花細委地無人收纔是真的。”
安靜只覺得自己沒力氣再說任何的話。
吳駿珂的手機又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