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次權衡後,吳德權取消原先的計劃,沒有大擺宴席,招搖過市。只是在某份報紙上找了箇中間的位置登了這一則消息。
現在網絡傳媒大行其道,傳統的報紙看的人少之又少,可是吳德權要的就是這樣的儀式感,他是個老派的人,這些規矩不能廢棄。
喬芳音拿着那一頁報紙看了又看,滿心歡喜,全然不顧吳駿珂在一旁滿臉的彆扭。
吳駿珂不耐煩的看着手錶。前幾天喬芳音還哭着說要以他爲重,他也就客氣了幾句,說還是認吧。這下好,喬芳音居然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都幾點了?怎麼人還沒到?今天這頓飯還不就是爲她,還遲到!”
今天吳德權和喬芳音約了安靜吃飯,本不打算吳駿珂會來,但隨口問了他一下,居然一口就答應來了。
“才過五分鐘而已,小安肯定是堵在路上了。”喬芳音把報紙整齊的對摺放在手邊,等會安靜來了,還要給她看的。
今天晚上的菜式,吳德權幾天前就和飯店訂好了。安靜愛吃、會吃,吳德權也是知道的。到了飯店後,他又親自跑去後廚看了看。
吳德權回到包廂,剛坐下,安靜就到了。
“不好意思,路上有點堵車。”安靜手裡拎着大包小包的。
“又是逛街,逛的忘記時間了吧?”吳駿珂明顯語帶酸味。
安靜坐了下來,把手裡的袋子放到椅子旁邊。
餐廳經理敲門進來。“老吳先生,看您的客人到了,可以上菜了嗎?”
吳德權點頭向經理示意上菜。
“小安,你看到報紙了嗎?”
喬芳音也沒準備等安靜的回答,打開手上的報紙遞到安靜的面前,手指點在報紙上。“你看看,在這。我讓琴姐買了好多份回來。我還第一次上報紙呢!”
喬芳音高興的有些前言不搭後語,自己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安靜拿過報紙仔細的看着。“那麼大一塊啊,都和手機一樣大小了。我還以爲就一個小角落呢。”
如果不是吳德權富有程度擺設在那裡,安靜一定會覺得是因爲現在報紙沒人看了,買版面便宜了,所以索性買的大了些。
“小家子氣,小角落那是寫訃告的。”吳駿珂的話比平時多了,但沒有一句是中聽的。
喬芳音和吳德權同時看着吳駿珂,並異口同聲的說:“呸,胡說什麼!”
吳駿珂在他們面前發完脾氣,第二天喬芳音約了安靜,詳細的把事情都告訴給了安靜聽。
安靜對此沒多說什麼,只是勸了勸喬芳音,說吳駿珂也是壓力太大,憋的太久,發泄過就好了。
今天安靜來,一直讓這吳駿珂,也打算好了,無論他說什麼,也不再和他爭辯。
菜陸續的上着,經理幫他們開了酒。
吳德權端起酒杯。“一家人,先幹一個。”
喬芳音和安靜配合的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吳駿珂雖然也拿了起來,但一副懶散的樣子。
吳德權放下杯子,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個很大的紅包。“拿着,爸爸媽媽給你的。”
吳德權紅光滿面,喬芳音滿目慈祥的看着安靜。
安靜站了起來,彎下一些腰,雙手接過紅包。“謝謝……”
安靜很想叫出爸媽,可話到嘴邊怎麼都叫不出口。這稱呼離她太遙遠了,一下子近到了眼前,還不能適應。
“我說的吧,你們是熱臉。報紙都登了,我爸從幾天前就拿了鮑魚來餐廳,每個菜都是自己選的。今天紅包都給了,都換不回人家一句爸媽。”
吳駿珂不見平日的溫文爾雅,成熟穩重,現在他像極了無理取鬧的小孩,又更想是怨婦。
安靜看了看吳駿珂。
吳駿珂下意識人往椅背上靠了靠,他感覺安靜要對他動口了。
他都已經準備好驟雨來襲,沒想到安靜居然對他清風拂面,衝着他笑了笑。“那我是不是也得開口叫你哥啊?”
吳駿珂被這一笑,笑的沒了方向,剛剛雞蛋裡挑骨頭的他,現在怕是手上的蛋都要捏碎了。
“爸,媽。紅包我收下了,這報紙我也會好好保存好的。”安靜把報紙和紅包都收回包裡去。
“吳大哥,你送我什麼呀?是紅包,還是別的什麼?你可是知道的,我這個人喜歡實際的。”安靜笑盈盈的看着吳駿珂。
吳駿珂這下尷尬了。“又不是我認乾女兒,我送你什麼?”
他倒是想把自己送給安靜,可是她不要啊!
“駿珂,你怎麼今天老是說胡話,差着輩分呢。”喬芳音一個勁的往安靜碗裡夾着菜。
安靜不氣不急,順着吳駿珂的話往下說:“你當然得送啊!以後我就是你妹妹了,你要是在外面得罪了人。人家就要罵了,吳駿珂你妹的!我無辜躺槍,你現在還不得先彌補起來嗎?”
安靜的伶牙俐齒又重現了。
吳德權和喬芳音被逗的前仰後合。“駿珂,小安說的沒錯,你的脾氣是容易得罪人。你是該送她好東西。”
“媽,先不談她說粗話髒話的問題。光是冤枉我,你還幫她,我出了名的好脾氣。”吳駿珂在安靜的潛移默化下,也不那麼緊繃了。
這些連吳德權也忍不住了,一個勁的搖着頭笑。
安靜站起身,把剛纔拎着進門的袋子,又拿在了手上。“我一點點心意。”
安靜把袋子給了吳德權和喬芳音。手上還有一份,她拿到吳駿珂身邊。“給你的。”
“我?”吳駿珂覺得安靜今天像換了個人,自從上次在他辦公室見了面之後,幾乎每次見面都劍拔弩張。
吳駿珂接過袋子,拿出裡面的盒子一看,包裝的很好,如果要打開看,必須要撕掉外面的包裝紙。他又把盒子放回了袋子裡,把袋子一直放在腳邊。
安靜送個吳德權一隻菸斗。“我也不知道我挑的對不對,問了幾個老師傅,都說這個牌子的不錯。”
吳德權拿在手上又是看又是摸。“這個我喜歡。”
“小安,你怎麼買到這個的?”喬芳音從袋子裡拿出一個用防塵袋套着的包。
安靜把原來的袋子換了,因爲她不想一進門就讓喬芳音看出來,可當她看到防塵袋的時候,就已經按捺不住興奮了。
吳德權和吳駿珂不懂喬芳音開心的點在哪裡,只覺得一個包而已。
“有什麼特別的?”吳駿珂知道這包價值不菲,但對於他們來說,九牛一毛。
“你懂什麼,我早就想買這個包了。可這包要等,別說是我了,就算英國皇室訂,也一樣要等,沒得商量。”喬芳音用紙巾擦了幾遍手,輕輕的摸着包。
“你那麼厲害?這也能買得到?”吳駿珂覺得安靜這回有點誇張了。
“我哪有這個本事,從訂這個包,到拿到手,我也等了很久。”
“等了多久?”吳駿珂好奇,一個包能讓人等多久?
安靜差點脫口而出:從你爸給我家傳之寶到現在,你算算多久了?
“很久了,具體不記得了,我也是託了人才有機會有買的資格。”
吳駿珂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不能再細究下去了。
“動筷吧,菜要涼了。”吳德權說着動筷,又看了看菸斗,他沒放回盒子裡,直接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裡。
吳德權的糖心鮑上桌,安靜光是用看的就已經飽了眼福。她暗暗的估算了一下,應該是三頭鮑。
切開一小塊放在嘴裡,安靜已經形容不來這口感了。雞高湯加火腿慢慢煨進鮑魚裡,那獨特的口感和鮮到回甘,讓人**。
“小安,好吃嗎?”喬芳音看着安靜吃東西,食慾也跟着大開。
“嗯,像這樣大的鮑魚真是有錢也買不到。”安靜停了停,提醒自己要注意形象。
吳德權樂了。“小安就是識貨!你孫伯伯,你沒見過。我改天帶你見見。”
吳德權和安靜說話的口吻,真像是在對自己孩子說話一樣。“這幾個,可是他割愛給我的。老孫有回說,他私家珍藏了一些,等他女兒出嫁的那天,給她當嫁妝。這次,我硬是問他賣了幾個給我,這老頭,小氣的很,只賣我四個。”
餐桌上的話題,開始家常了起來,氣氛也平穩渡過了尷尬。
吳駿珂直到最後喝湯的時候才意識到,他已經吃撐着了。不知道爲什麼安靜像是個下飯菜,和她一起吃飯,總能不知不覺吃的很多。
這一餐飯吃了很多,吳德權和喬芳音盡興而歸。
他們很識趣,知道安靜現在不方便讓吳駿珂送,也就沒再多管。
初秋的夜晚,街頭涼風飄散。安靜覺得有些冷,不自覺的把薄薄的外套攏了攏。
“王錨不來接你嗎?”吳駿珂看着馬上已經是空蕩蕩的了。
“來啊,馬上到了。”安靜的雙手交叉在胸前,這個姿勢一旦在工作中出現,不是訓人就是吵架,但現在她只是冷了。
吳駿珂還想接着下去說,看來時間長了,都不管接送了。但現實是殘酷的,安靜的回答冷冷的把吳駿珂拍了下去。
吳駿珂的手插在褲子口袋裡,手上還拿着安靜給他的禮物。
“聊兩句吧。”安靜說。
吳駿珂低着頭看着自己的鞋。“聊什麼?”
“你媽……”
“別你媽,你媽的,多難聽。你既然已經改口了,那就把你去了,叫媽不可以嗎?”吳駿珂的情緒又反覆了起來。
安靜點了點頭。“好!你在他們面前發了好大的脾氣,媽都和我說了。”
“你現在是要教育我?”吳駿珂看見腳邊有石子,他用腳輕輕的踢着,讓人完全看不出他是個上市公司的董事長。
“吳駿珂,你真的要用這樣的態度和我說話嗎?你今天放句話,覺得我礙眼,那這一輩子我們都不要見面了。”
安靜稍稍加重了語氣,吳駿珂的眼神開始遊離飄忽。“我……我態度很有問題嗎?”
“你覺得呢?吳駿珂,無論你肩上的責任從何而來,是誰賦予的,是誰強加的,到今天爲止,責任已經擔在你肩上了。並不是所有人都要你負責,而是你不肯把責任卸下來。”
吳駿珂沉默了。
“也許你覺得我現在說話是大言不慚,不懂你的難處,沒有設身處地的站在你的角度去考慮事情。但正是因爲我站在了你的對面,我才更看的清楚你的喜怒哀樂。”
吳駿珂凝望着安靜。
安靜沒有迴避吳駿珂,但她的眼神充滿了真誠沒有一絲雜質。
“不要讓我們的那一段成爲你的魔咒,如果是這樣,我真的會後悔我曾經出現在你的世界裡。”
“那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吳駿珂的態度徹底軟化了。
“我不能,也不會告訴你,你該怎麼做。但我知道,如果我使你不開心,成爲你的心魔,那我就該徹底消失。”
“你不是我的心魔。”
王錨的車遠遠的開了過來,他看見吳駿珂和安靜站在馬路邊,面對面的在說話。
車子越開越近,安靜背對着她,還沒注意到。
吳駿珂看見了王錨的車。“王錨來了。”
安靜轉過身,朝着王錨揮手。
王錨停下車,打開車門下來,手裡拿了件安靜的外套,給她披上。他摸了摸安靜的手。“讓你出門多穿點,不聽,現在好了,冷了吧。”
王錨的舉動無疑是一種**裸的秀恩愛,這恩愛的外圍包裹着一圈光芒。
光芒刺眼,亮的吳駿珂眼睛生疼。
吳駿珂和王錨是一對奇怪的情敵。互相幫助過,相互嫉妒着,大打出手過,心平氣和時又能好好談談。
“時間不早,你快接安靜走吧。”
“好,那我們先走了。”
王錨拉起安靜的手。
“等等。”吳駿珂叫住他們。
“王錨,以前你和我說的話,今天我還給你。千萬別讓我有機可乘。”
吳駿珂和王錨像對壘的運動員,交換了場地。
王錨不在意的笑了笑。“你喝酒了,要不要我們先把你送回家?”
“不用。”
吳駿珂看着安靜。“有人欺負你了,儘管回來告狀。”
安靜也是淡淡的笑着,和王錨上車走了。
吳駿珂回到家,安靜送的禮物他沒有拆開,他把這盒禮物放在最顯眼的地方。
安靜那般真摯剔透的眼神一直回放在吳駿珂的面前,好像觸手可及。
她說不願他們的那一段成爲魔咒,她不願變成吳駿珂的心魔。是啊,擁有這樣乾淨的眼神的她,他如何忍心讓她和心魔這樣的字眼掛上勾。他們曾經愛的那麼美好,吳駿珂更不願意把這份美好,變成他的降頭。
他嘆了口氣,等吧,會有一天,他要用另一種心態打開這份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