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芳音這幾天總是心事重重,安靜幾次試探,她也總是迴避。
安靜總以爲自己做錯了什麼,讓喬芳音不開心了。
今天是週末,她早早去醫院看了王錨。從醫院回來,她親自下廚,做了一桌的菜,喬芳音路過廚房也只是看了幾眼,就走開了。
安靜心裡更不安了,喬芳音從來沒用這樣的態度對待過她。
不巧這幾天琴姐家裡有事,也沒在。安靜給琴姐打去電話,琴姐也鬧不明白,說她離開的那天喬芳音還好好的。
吳駿珂自從安靜住回吳家後,幾乎每天都過來吃晚餐,今天也是如此。
今天的晚餐吃的靜悄悄的,喬芳音面無表情,還帶着一些愁容,吳德權只是時不時的給她夾着菜也不多言語。
安靜不敢多問,認定了喬芳音不悅是和她有關。
吳駿珂更不用多說了,向來話不多,別人不說話,他自然更不說話了。
晚餐到一半,孔文來了。
“老孔,你怎麼來了?”吳德權記得他沒讓孔文過來。
“是我讓他來的。”
喬芳音對孔文招了招手。“老孔,坐吧。”
吳德權心裡已經明白了孔文的來意。
“都到齊了,我有事情要說。”
喬芳音的表情讓安靜形容不出,有些哀怨,有些無可奈何。
安靜偷偷摸摸拿出手機,給就坐在她身邊的吳駿珂發消息:到底怎麼回事?已經好幾天對我愛搭不理了!
這是一條沒有人稱,沒有前因後果的消息。
吳駿珂的手機震動,他看了看回復:我怎麼知道?我還想問你呢?我媽也好幾天對我不理不睬了,和她說話都不回我!
安靜不動聲色,在桌子下敲擊着手機屏幕:你怎麼做兒子的?你媽那麼反常,你不知道主動問問嗎?
吳駿珂也不避諱,正大光明的把手機拿在桌子上:人家說女兒是媽的小棉襖,你雖然是乾的,也能抵半件了吧?你不關心關心嗎?
“小安,駿珂,把手機收起來,聽你媽說話。”吳德權放下碗筷。
安靜看了看吳駿珂最後回覆的那條消息,收起了手機,還踩了吳駿珂一腳。
吳駿珂有苦難言。
喬芳音看了看吳德權,吳德權朝她點了點頭。
吳駿珂突然神色緊張,脫口而出。“媽,你不是查出什麼病來了吧?現在醫學昌明,肯定能治療的!”
“呸!傻兒子,你怎麼說話的,你媽身體好着呢!”吳德權差點就舉起剛放下的筷子。
“你神經病啊!”安靜也有過那麼幾秒鐘的時間被吳駿珂誤導了,現在看吳德權的反應,顯然不是這回事。她放下懸着的心,罵上吳駿珂一句緩解一下剛纔那數秒的驚心動魄。
“媽,你也是的,你這表情說話,很容易讓人誤會,剛纔安靜還偷偷發消息問我了呢?”吳駿珂一口氣鬆懈了下來。
安靜又踩了他一腳,她覺得吳駿珂有時候也挺沒心沒肺,少根筋的。
“你又踩我!”這一腳確實把吳駿珂給踩痛了。
“你豆腐做的啊?不當心碰了你一下而已。”
喬芳音看他們鬥嘴,終於露出會心一笑,雖然笑容短暫。
“好了,我知道你們都關心我,特別是小安,這幾天一定是把你嚇着了吧?看着一桌子的菜就知道你肯定是擔心我了。”
安靜撇撇嘴。“是啊,可把我嚇壞了,一桌子的菜也不見你吃幾口。”
“呦,還撒嬌……”吳駿珂在一邊逗趣的嘲笑着安靜。
“是啊,撒嬌怎麼了,你羨慕啊?”
安靜回敬,吳駿珂憋屈。
喬芳音嘆了口氣。“駿珂,媽媽要和你商量件事情。”
喬芳音的態度鄭重其事,好像說的是一件大事,而這件大事不是用閒話家常的方式,就能解決的。
吳駿珂和安靜不再相互揶揄,都端正好了態度,聽喬芳音說話。
“再過幾天就是公司的年會了……”喬芳音陷入長長的停頓中。
安靜和吳駿珂相互看了看。
“媽,到底什麼事情啊?你這樣,我們真的會緊張。”
吳德權握着喬芳音的手。“我來說吧。”
喬芳音搖了搖頭,推開吳德權的手。“我自己來說。”
吳駿珂的腦回路飛到了天邊,一驚一乍的。“你們不會要離婚吧!”
“神經病啊!他們那麼大年紀離什麼婚啊!”還沒有吳德權和喬芳音回答,安靜就一票否決了吳駿珂的異想天開。
“有什麼不可能的?有些父母感情早就破裂了,等孩子大了再離婚,多的是!”吳駿珂堅持自己那莫名其妙的想法。
“大了?你都老了好嘛!”安靜說的是那麼的順口。
吳駿珂的話已經到了嘴邊,被安靜活生生的堵了回去。
這下,別說的吳德權和喬芳音,連孔文都笑出聲來了。
“好了好了,別亂猜了。”喬芳音笑嘻嘻的指了指吳駿珂。
再難以啓齒,喬芳音也只能如實的說,否則還不知道吳駿珂還沒頭沒腦的猜到什麼地步去了。“駿珂,有些事情總是上一輩人的恩恩怨怨……”
吳駿珂震驚了,只是短短這十幾個字他就知道喬芳音在說什麼了。
安靜也全明白了。
“你們要幹什麼?”吳駿珂看着喬芳音,吳德權,孔文。
“駿珂,你等我說。那孩子始終也是你爸爸的女兒,現在她也已經成家了,有了孩子。那麼多年她……”
“不要說了!我不同意!”吳駿珂斬釘截鐵的拒絕。
吳駿珂準備離開,他不想在參加這場毫無意義的討論裡。
“駿珂,你聽我把話說完。”喬芳音想要挽留。
喬芳音看着安靜。“小安,你快勸勸駿珂。”
安靜的思路也挺混亂的,她還沒想好她的立場,更何況這事情有她站立場的份嗎?
“這事情,誰勸我都不行!沒有商量的餘地!當初我爺爺立了遺囑,不惜以億森作爲代價,來阻止她進門。你們有本事勸我爺爺去!”
吳駿珂沸騰了。
“駿珂,能不能先聽你媽媽把她的想法說完,你再走也不遲。”吳德權發話了。
“我媽的想法?根本就是你的想法!”吳駿珂走回到吳德權身邊,他的怒火沒有任何辦法剋制。
“我陪你們父女兩個人吃飯,不是因爲我認她是我妹妹,是出於對你的孝順!你找了個女人,生了個女兒,而我的親妹妹沒了!我媽選擇原諒你,今天,你還要她選擇接受這個私生女嗎?”
“駿珂!”吳德權站了起來,父子倆人的身高差了一個頭,而吳德權的眼神卻還是那麼的銳利。
吳德權這樣的眼神任憑誰看了都會忌憚三分,可吳駿珂全然不退縮,反而激活了他心裡沉睡多年的埋怨!
“怎麼樣?我說錯了嗎?就連要我接納她,都還要我媽來跟我開口,你就是這樣爲人父,爲人夫的嗎!現在想來才知道,難怪我媽這幾天那麼鬱鬱寡歡,原來就是你逼的!”
“駿珂,不是這樣的,你爸爸沒逼我,是我覺得那孩子也挺可憐的,錯不在她。”喬芳音見父子倆個冰火相對,急的火燒眉毛。
“是,不在她!可你知道她暗中做了多少事情嗎?我追究了嗎?一件都沒有!我爸給她提供了最好的生活,現在她的丈夫回到了億森,我有拒絕過嗎?爲什麼,就是因爲滿足我爸。”
安靜拉了拉吳駿珂的袖管。“有事好好說嘛……”
“說什麼說,要是你和他們站一邊,我和你也沒什麼好說的。”吳駿珂大力甩開安靜的手。
“啊……”安靜慘叫一聲。
所有人都被安靜這一聲叫住了。
安靜捂着鼻子,她感覺到手心熱熱的,手放開一開,果然中招了,剛纔被吳駿珂那一下甩到了。她的鼻子鮮血直流。
這可把他們都嚇壞了。
喬芳音趕緊把安靜的頭揚起,吳德權叫着家裡的阿姨去拿家裡的急救箱。
吳駿珂大把大把的抽着桌上的面紙,企圖往安靜的鼻子裡塞,替她止血。
“你也不知道躲開點!”
安靜推開吳駿珂。“我這是鼻孔,你以爲是水桶啊!那麼多面紙,你想悶死我啊!你打我,還怪我不讓開?你有理了你!”
“我那是打你嗎?我是不相信碰到你的!”吳駿珂覺得安靜現在對他的冤枉變成了一種家常便飯,張口就來。
“好了,駿珂,你少說幾句。先把小安的血止住。”喬芳音有些害怕,用了那麼多紙巾,安靜的鼻血也不見少些。
阿姨拿來了急救箱把醫用棉花塞在了安靜的鼻子裡,本來以爲這樣處理就可以了,但棉花才短短几秒鐘就被血染紅了。
“這可怎麼辦,怎麼止不住啊!”喬芳音急的沒了主意。
“送醫院,快快快!”吳駿珂準備去抱安靜。
“送什麼醫院啊,等到醫院,我血都流乾,變成乾屍了!”安靜捏着自己的鼻子。
吳德權還算鎮定,給他們的家庭醫生去了電話,掛了電話後,他抓了一把棉花。“小安,你忍着點,醫生說要多塞一點,就能止住了。”
安靜內心是拒絕的,事實上她表面也是拒絕的。“吳爸,那麼多棉花,我這鼻孔以後還能不能看啊!”
喬芳音怕吳德權下手沒輕重,讓吳駿珂拉着安靜的手,她給安靜塞了棉花。
安靜疼的哼哼唧唧的叫了幾聲,終於止住了血。
血止住了,但安靜的衣襟上被滴到了血漬,喬芳音和吳德權的手上也有血。
他們換衣服的換衣服,洗手的洗手,回到餐廳的時候,已經不見吳駿珂的人影,給他打電話也不接。
……
安靜回房在衛生間裡照着自己的鼻子,棉花還在裡面塞着,因爲吳德權按照醫生的囑咐,要讓她塞滿一個小時。
喬芳音敲了敲她的房門,得到安靜的迴應後,她推門走了進去。
“小安,鼻子沒事了吧?”
安靜的鼻子堵住了,只能靠着一隻鼻孔和嘴來呼吸,說話聲音也怪怪的,她的臉和聲音顯的有些滑稽。“沒事了。”
喬芳音在安靜牀邊的貴妃榻上坐下,她在榻上拍了拍。“小安,來我身邊坐,陪我說說話。”
安靜倚靠着喬芳音坐了下來。
喬芳音柔和,仔細的看了看安靜的臉。“駿珂這一下真夠用力的,把你打疼了吧?”
安靜揉了揉鼻子。“嗯,真把我打疼了,但就是因爲我很疼,我才知道他有多生氣。”
安靜挽着喬芳音的胳膊。“因爲知道他有多生氣,才能換算的出,他心裡多心疼你。”
喬芳音輕撫着安靜的手背,心裡格外的酸楚。“小安,這件事情,你怎麼看?”
“人難免都會先入爲主,所以我不知道我該說什麼。”這時安靜有自己的立場,只是不想說出來,怕加重喬芳音的思想負擔。
“那孩子生了個兒子,德權每回看完外孫回來,這臉上都是喜滋滋的。那種喜悅,不是他談成多少生意,公司股價長了多少,總是帶着一股添加劑的味道。德權做錯了事情,那麼許多年,他從來不提要把那孩子接回來,甚至提都不提那孩子。”
安靜盡力的體會着喬芳音說的話。
“我們老了,記性也變的不那麼好了,漸漸的,連仇恨,連恩怨也記得不是那麼清楚了。德權那麼喜歡孩子,卻爲了不讓我難受,一直壓抑着他的父愛。他年紀大了,我不想再看他偷偷摸摸的去看女兒,去看外孫。”
安靜在喬芳音的身上聞到的不是一種對王韻的大度,而是她對吳德權的愛和包容。
“這幾天,我一直沒跟你和駿珂說話。有意迴避你們,因爲我也在做一個很難的選擇。我昨天已經對德權說了我的決定,可他拒絕了。我知道,他心裡是高興的,可還是礙於我的感受。所以我今天干脆就當着你們的面說了出來。誰知道讓駿珂誤會了,以爲我是迫於無奈。”
喬芳音替安靜記着時間,她看了看牆上的鐘,幫安靜把鼻子裡的棉花取了出來,她手輕的就好像是從豆腐裡取着東西。
“小安,老天爺是公平的,帶走了我的女兒,又把你帶到我身邊。這也是另一種補償。”
喬芳音拿着帶有血漬的棉花離開了房間。
安靜給吳駿珂打電話,他掛斷了。她接着打,他接着掛。
安靜沒有一味的打下去,改發消息:我現在就去找嚴子惠算賬!
三十秒,吳駿珂的電話來了。
安靜接了起來。“在哪?”
吳駿珂乾咳了幾聲。“新房子裡。”
安靜從貴妃榻上站了起來,順手拿了件外套。“我現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