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慢慢說出這句話時，我無異於被雷擊中，一動不動的望着她，眼眸裡是掩飾不住的震驚。
“你……你怎麼知道？”我的腦子一片混亂，這是輪迴後第一個人對我提起秦衣，還是一個讓我如此戒心的女子。她是怎麼知道的，我並沒有告訴任何人，這件事連步尋都不知道，爲何她……
“傻丫頭，”香卓憐惜的笑笑，“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是湘竹仙子。”
湘竹仙子？
在聽到這個名字時，我的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就好像一個人在孤苦無依茫然無助時，突然遇到了久別重逢的親人。那種感覺，真的沒辦法說出來。全身繃緊的弦也“鏗鏗鏗”的斷成無數碎片，那層厚厚的防備也在頃刻間飛崩瓦解。
湘竹仙子，是湘竹仙子。那個前世不顧自己安危而執意一次次救我於危難之中的湘竹仙子，那個總是和熙微笑的湘竹仙子，輪迴後，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着她。
“姐姐，”我忍不住一把撲在她懷裡，劇烈的抽泣着，淚水顆顆落在她絳紅的裙裳上。點點氤氳的水花無不像我無處訴說的委屈，在此刻用盡全力的宣泄出來，“你終於來看裳兒了。”
“別哭別哭了，傻孩子。”她輕柔的拍着我的背，那種熟悉的感覺再次席捲全身，讓我有種輕飄飄如在夢中的感覺。
真的是她嗎，真的是她嗎？我在心裡一遍遍的問自己。
抽泣了好久，我終於不好意思的擦乾淚水從她懷裡擡起頭。
“姐姐，你怎麼在這裡？”想到她先前說過要嫁給蒼衣一事，我疑惑的望着她，蒼衣不過是凡人，要知道仙界的規矩，神仙是不可和凡人有什麼結果的，爲何姐姐還要執意嫁給蒼衣，難道她忘記仙界的戒律了嗎，還是……
後面的結果我不敢想象，因爲坐在我面前的湘竹仙子，還是和前世一樣，舉手投足之間帶着一股飄渺之氣。
“我是爲蒼衣而來的。”湘竹拭去我臉頰的淚珠，悠悠的說到，“前世他本來和我一樣有着仙界的身份，只可惜犯了點錯誤被貶爲凡人，我愛他幾生幾世了，所以爲了他，我也放棄了仙界，現在和你一樣，都是凡人。”
說這些的話的時候，湘竹的眼睛望向窗外，眼眸中的
幽深一層一層的將那點光澤席捲，仿若陷入那遙遠而觸手不可及的回憶，那悠長的聲音也像在夢中一樣，顯得如此不真實。
“爲了蒼衣？”這無疑又是一記驚雷，讓我半天沒有反應過來。湘竹爲了蒼衣而放棄貴爲仙人的身份，放棄永恆的生命，只爲了能和他在一起。
可是，腦海中閃現蒼衣冷漠的臉龐，以及他不帶任何感情的話語：“本王只給她一個名分。”
爲何心裡有股莫名的痛楚，爲了湘竹，亦或者爲了自己？
我猛地一驚，打了個激靈，我在做什麼，爲何要想這些，難道，我要搶姐姐喜歡的男子嗎？
不，不會的，我垂下頭，狠狠咬緊嘴脣，希望能用身體的疼來喚醒自己混沌的思緒。
“裳兒怎麼了？”香卓發現我的異樣，關切的問。
對上她無害而又溫柔的眸子，我的心裡更加慚愧，就像一個做了錯事的孩子一樣不安，“姐姐，我……”
本來下定決心要說些什麼，話語到了嘴邊，卻如何也開不了口，我要說什麼，告訴她蒼衣現在愛上我了嗎，亦或者向她道歉，讓她知道我也愛上蒼衣了嗎，
不能，我不能這麼做。
前世，湘竹仙子爲了我和秦衣受了那麼多苦，我怎麼會在這個時候讓她失望呢。
好像看出我心中的顧慮與不安。湘竹仙子寬慰的笑笑，她輕聲說：“裳兒，你想說什麼姐姐都知道。蒼衣在貶爲凡人的時候被消去了記憶，他已經不記得我了，但是沒關係，只要我還記得愛他就行了。就像秦衣，他不是也失去了記憶嗎，但你不是和我一樣，也照樣深愛着他，不離不棄嗎？”
我不語，懊悔讓我無法自拔。
真的如湘竹仙子所說，我依舊深愛着秦衣，對他不離不棄嗎？那段時間的動搖像無數嘲笑聲陣陣襲來，它們充滿鄙視不屑的斜睨着我，讓我無地自容。
“裳兒，姐姐知道你的顧慮，這件事不怪你，是蒼衣逼你如此的。我今天到這裡其實並非主要爲了蒼衣，更多的是爲了你和秦衣。我知道這個孩子蒼衣想要留下，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秦衣，雖然他失去記憶，卻爲了你執意放棄王位，只想帶着你遠遠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你們前世的感情姐姐都
看在眼裡，姐姐不希望你一時糊塗再次傷害了秦衣，畢竟你們在一起是那麼不容易，他也爲了你付出那麼多。”
湘竹仙子在說這些的時候語氣哀傷緩和，我的眼淚再次衝出眼眶，淚眼朦朧中，我再次看到那個坐在梅花樹下，面容清雅消瘦的男子伸出修長略帶骨節的手指撫上琴絃，紛紛飄落的雪花漫灑在斷了弦的古琴上，旁邊那杯泛着清冷光澤的清酒冰涼剔透，映照着他皺起好看眉頭的愁容上，無一不像一把把重錘敲擊在我的心底，就連耳旁也蕩滿低沉厚重的沉悶聲。
我感覺自己有點呼吸不上來的感覺。
“姐姐，幫幫我，求你。”我哭的泣不成聲，爲自己魯莽的舉動而懊悔不已，爲背叛秦衣的心而羞愧難當，更爲自己忘恩負義的行爲而捶胸頓足。
爲何今世，我成了這般讓人唾棄的小人。
“裳兒，或許對蒼衣我有自己的私心，但是作爲你和秦衣感情的見證人，姐姐還是忍不住想過來勸你一句。”湘竹仙子說着說着，晶瑩的淚珠大顆大顆的滑落臉龐，那雙帶着痛楚不忍的眸子無不像一把把尖刀切割着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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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錯了，原諒裳兒，原諒裳兒。”我抓住她冰冷如鐵的手指，哭着哀求道。
“姐姐不怪你。”她擦乾淚水說道，接着從衣袖中拿出一顆藥丸遞給我，凝重的說，“這顆藥會讓你解除所有痛苦，忘了蒼衣，忘了你肚子裡的孩子，和秦衣好好在一起。”
說完，便消失在寢宮內。
我緊緊抓住那顆漆黑的藥丸，伏在絲被上失聲痛哭。
我是霓裳，還是前世那個傻傻的分不清世事殘酷的霓裳，還是那個只會躲在秦衣庇護下任性的霓裳。經歷一世，我依舊學不會洞悉人事，依舊看不清籠罩在周身充滿陰險狠毒的彌天大網。
多年之後，當我孤身一人站在紫非宮的殿門前，望着那張斷了弦的古琴，內心的懊悔如洶涌卷席的驚濤駭浪將我整個人侵襲。縱使傾盡所有，縱使流盡一生淚水，縱使眼淚化成血淚噴涌體內，可是那個眼眸溫潤的男子再沒有出現，而那個只爲我而建造的霓裳閣，終究消匿在一場無盡的大火之中，化爲一片灰燼，消失烏有。
秦衣，我終究還是負了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