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袖拂過,身影一晃,她的腳狠狠踢在太師椅上,那可是上好的梨花木,出了名的厚實堅硬。虞妃跌坐在地上,抱着腳就開始嚎啕大哭,聲音不是一般的大,眼淚也比一般人流的多,真可謂梨花帶暴雨啊。
我心裡暗笑,表面卻不動聲色的彎腰撿起地上滑落的披風,抖了抖上面的清塵,看也不看她一眼就轉身朝寢宮走去。真是可惜了今天的陽光,想安靜的坐一會也不讓人如願。
“站住。”虞妃指着我的背影大聲喝道,聲音裡還帶着委屈,“把我推到了就想這樣回去嗎?”
推到?我不免好笑,這麼多人都看着呢,她也好意思怪罪到我頭上。
“是你自己非要往上面撞我也攔不住,要怪只能怪自己眼睛長錯地了,看誰都比自己低一等。”我身也沒轉,冷冷嘲諷道。
“你……你竟然敢罵我是狗。”說完,她的哭聲比剛纔更委屈,和剛纔的刁蠻霸道完全不同。
“我可不敢,是你自己承認了。”真不知道她除了哭還會不會其他的,別人吃她這一套,在我面前一點用也沒有。
“表哥,她……她欺負我!”
什麼?蒼衣什麼時候來的。
我轉過身,看到他一言不發站在虞妃旁邊,他將她從地上扶起來,安坐在太師椅上,又伸手將她頭上已經散亂的碎髮挽到耳後,拍拍她的背,輕聲安慰着。整個過程都沒有轉頭看我一眼。
虞妃順勢趴在蒼衣懷裡,用兩隻哭的紅腫的眼睛巴巴的望着他,表情無限委屈。
不知道爲什麼,看到虞妃的樣子,讓我想到以前在街上遇到的流浪狗,當時我正吃着步尋給我買的小籠包,它就死死跟在我後面,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我手裡的小籠包。而虞妃此刻的表情,和它竟然這麼像。
我突然有點想笑,可是嘴角纔剛上揚,就看到凌妃一臉擔憂的望着我,四目相對之際,她悄悄給我使眼色,動作不大,但我已經明瞭,她讓我趁現在趕緊認錯,如果態度好了夠誠懇了,或許還免除一頓責罰。但是,爲什麼我要認錯,錯不在於我。
春香的身體又開始發抖了,她對虞妃的手
段比任何人都清楚。當時聽秋香說,在我之前,春香一直在兩儀宮侍奉虞妃,身上留下的都是青藤抽過的痕跡,最重的一塊是胳膊上那塊用烙鐵留下的烙印,深可見骨。估計在心裡已經留下陰影,只要一、看到虞妃,她就開始打顫,膽子也比一般宮女小。
真是一個心腸歹毒的女人。
“裳兒,”終於,他還是將視線落在了我身上,眉頭向中間靠攏,仿若不耐煩般,靜靜的說道,“給虞妃道歉。”
“不要。”我想也沒想的拒絕,擡頭凌然的望向他,爲什麼不問問原因就斷定是我的錯,你只看到她跌坐在地上,之看到她淚眼汪汪的抽泣,卻沒看到一進殿門她是如何侮辱我的。
錯不在我,爲何要道歉。
“道歉,”蒼衣再次說,已經不是先前的口氣。
雖然豔陽高照,但是大殿前的溫度卻因爲這緊張的氣氛而驟然變冷。每個人都屏住呼吸低下頭,不敢發出半點聲音,唯有虞妃得意的揚起下巴,眼睛裡的嘲弄毫不掩飾的顯露出來。
我將頭別向一旁,抿脣不語。抓着披風的手,卻是緊了又緊。內心仿若一團火苗在洶涌的燃燒。
爲何我要道歉,爲何?
這些質問我沒有說出來,只得拼命壓在心裡,即使它們化成一把把鋒利的匕芒,將我的身體凌遲的血肉模糊,也只言不語。在聖爵,他們就是天,翻手爲雲覆手爲雨,而我不過是他們腳下的螻蟻,任人踐踏。沒有自由,更何談尊嚴。
院子裡的梅花依舊在飄,幻化成一片片潔白的雪花,鋪滿幽深曲折的小徑。陣陣清風吹來,掀起一浪又一浪的花海,折射着滿院傾灑的日光,竟是這般刺眼。清風從背後吹來,繚亂了眼前的長髮,我微眯着酸澀的雙眼,很想張開雙臂,讓那帶着冷冽清香的風兒灌滿衣袖,將我遠遠帶離這兒,不管去哪裡,只要找一個看不到他的面容,聽不到他的聲音,嗅不到他的氣息的地方就好。
可是,奧蘭之大,對於一個心存統一野心的王來說,何處不是他的疆土。現在再說什麼都已經晚了,自己造的孽,只能自己承擔。
蒼衣沒有給我更多考慮時
間,他抱起虞妃,向兩儀宮走去。臨行前丟下命令。
“如果不道歉,就一直站着吧!”
他抱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大殿門口,徒留下身後一地早已破碎的日光,斑駁如琉璃,雖剔透晶瑩,卻也鋒利的如匕首,每一道冷光刺入血肉之軀,耳邊都是血浪翻涌的沉悶聲音,帶着鋪天蓋地的刺痛,將我席捲在毫無招架之力下。
春香跪在地上,眼淚啪嗒啪嗒的亂掉,看着我執拗的臉龐,她張口想說什麼,一行淚再次淹沒她的話語。
“妹妹,你怎麼如此之傻。”
凌妃臨走時,抓着我冰冷的手,不忍的說道。
我垂下眼簾,無聲的笑了笑。內心的苦澀心酸,也只有我自己知道。
再次望向順貞殿的方向,喉嚨哽咽的難受,我緊抿雙脣,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
秦衣,何時帶我離開這裡。
如血的夕陽緩緩落下,將天邊最後一絲霞光燃燒的血紅,仿若剛經歷一場廝殺的戰場,旌旗折斷,屍首遍野,孤寂可憐的老馬對着山谷仰天悲鳴,那寥落的嘶聲響徹原野。而在它顫抖的馬蹄下,是一條條污血匯成的溪流,漫過冰冷的土地,只留下傷痕累累的結疤。
我就像那匹被拋棄的老馬,放眼望去,漫漫原野,竟找不到一處棲身之地。
夜已經深了,濃重的霜露打落在衣衫上,森冷的滲入骨髓。春香幾次過來欲將披風披在我身上,都被我拒絕了。雙腿剛開始酸澀麻木,到現在竟然一點知覺也沒有。身體也開始控制不住的搖晃,我拼命攥緊手心,好讓模糊的神經清醒一點。
如果昏倒在這裡,只會惹人恥笑。我不要任何人的同情憐憫。
院子裡只有我一人,眼前的黑暗越來越濃重,我咬住嘴脣,遲鈍的疼痛傳遞不到大腦,一股溫熱順着嘴角滑落,天地間也開始旋轉,我一個不穩,向地面倒去。
難道今天真的要如此狼狽嗎,我無力的扯起嘴角,卻根本笑不出來半分。
“小心。”一聲驚呼,接着一雙有力的臂膀將我虛脫的身體接住,他胸膛的溫暖仿若烙鐵般陣陣傳向我冰冷的身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