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刻,我們已悄悄來到城牆外,月黑風高,烏鵲南飛。
蒼衣擡頭看了看城牆上的守衛,一切瞭然於心,遂下令:
“素傾,你帶一千黑騎士從東城門進,殺入李守、萬陽、張開貴府邸,一個時辰後,回東殿。”
“是,”素傾領命。
“剩下兩千士兵,隨本王殺入宮中。”
“是!”
看着兵分兩路,我在思考隨哪一波。
這時,蒼衣已將我帶下馬車,不容置疑的說:
“千裳,你隨本王。刀劍無眼,自己小心。”
我點點頭,手按利劍。
在這個看似平靜的夜晚。不知暗藏了多少殺機。雖然蒼衣已將各種可能計算在內,但仍不可大意,畢竟生死攸關。
一根根鐵鉤扔向牆頭,無數人影上下翻飛。
刀光、劍影、血液、噴涌,
一切,又是如此熟悉。
“來,來人,有刺客!”
突然,一聲嘶喊,打破夜的寧靜。
凌亂的腳步,冰冷的鐵器,望着漸漸圍上來的人,身後的副將大喊一聲:
“吾王在此,誰敢造次。”
火把燃起,蒼衣高貴冷傲的臉在火光下明滅不定,微眯的雙眸,射出陣陣寒意。
“王,是王,”
“是王,”
一陣騷亂過後,
“鏗鏗鏗,”
兵器紛紛落地,一個個士兵臣服於腳下。
我暗自鬆了口氣,沒想到會如此順利。
突然,
“吱呀”
沉重的東殿大門緩緩打開,現出一名女子,還有一身黃袍的男孩,女子環顧四周,冷聲喝道:
“都給本宮起來,他是冒充的,真正的王在這。”
那是我第一次見容攸,十二三歲,臉色蒼白如紙,身形消瘦如枯枝,眼眸死灰,空洞的沒有一絲光彩。
蒼衣遠遠望着容攸,薄削的嘴脣緊抿,一劍在手,青筋爆出。
我可以感覺到他的憤怒,還有隱隱的痛楚。
其實,我知道,蒼衣最愛容攸,容攸也絕不會背叛哥哥。除非,被人控制心智。從他死灰的眼眸中我已猜到,那是烏疆最歹毒的【噬心】蠱,少說也有五年,被控者心智大亂,最後全身腐爛而死,且無藥可解。
現在,我才明白,馬車內蒼衣爲何說此生最悔留下容攸。
不是太狠,是太仁。
不自覺,我伸手,握住他的手,緊緊地,似乎只要這樣,就能分擔他的苦
楚。
“吾王,這些都是亂臣賊子,不趕盡殺絕的話難消衆憤,”女子低頭對容攸說道,看似建議,實則命令。
“對,趕緊殺絕!”機械的聲音,混着冷冷的夜風。
一切都亂了。
箭如雨下,廝殺如麻。
我揮舞着利刃,將不知死活撲上來的士兵斬於腳下,身上、臉上沾滿血液,溫熱的、潮溼的,那種感覺仿若一世,許久沒有體驗過了。
而在我身側的蒼衣也殺的盡興,劍光閃過,一條血路在腳下延伸。
仿若感覺到我的目光,蒼衣側頭,我們相視一笑。
那麼安心,那麼自然,不必多言,一切,瞭然於心。
半個時辰之後,素傾帶兵加入,局勢很快得到了控制。反抗的都掛了,臣服的,早已丟下兵器。
蘭妃一看局勢不對,帶着容攸正要開溜,被我一個飛劍,擋住去路,幾個士兵上前,將她制止,蒼衣不顧滿身是血,一把抱起早已昏迷的容攸,向大殿內奔去。
十幾個老太醫,哆嗦着跪下,只稱中毒太深,無力迴天。
我一腳將他們踹開,親自動手。
容攸不是中毒,是中蠱,雖然我的藥治標不治本,但至少可以讓他醒過來,暫時延緩生命。
一炷香過後,容攸的臉色慢慢紅潤,他緩緩睜開眼睛,看到站在一旁的蒼衣,扯起嘴角,虛弱的笑了。
“哥哥,你回來了!”聲音輕細,略帶沙啞。
蒼衣半蹲下身子,摸摸容攸的頭,溫柔的說,“哥哥回來了,專門陪攸兒的。”
第一次見他真情流露,那深邃而柔和的眸子,竟讓我有種窒息的感覺。
“以後不要再丟下攸兒了,好嗎?”乾淨的眼眸中帶着期許。
“好!”蒼衣答應,
聽到這裡,容攸開心的笑了。
這時,倦意襲來,他似乎還想說什麼,無奈眼皮如千斤巨石般沉重,任他如何掙扎也無用。
“攸兒困了,先好好睡一覺,哥哥不走,就守在這兒。”
仿若得到承諾般,容攸這才沉沉的睡了,嘴角帶着笑意。
看着容攸沉睡的面孔,蒼衣幫他小心蓋上被子,起身,示意我出去。
大殿外,
“情況如何?”蒼衣問,
我知道他指容攸的病情。
“或許結果你已知道。”我沉聲說,“容攸被人下了【噬心】蠱,已經五年了,若不是王一直給他服用千年雪珍,恐怕早已不行。不過現在看來,再珍稀的藥材對他已經沒有用了,蠱已入髓。雖然我能暫緩他的生命,但每個月的蝕骨之痛是任何人也幫不了的,並且,隨着時間推移,疼痛次數越來越多,一次比一次嚴重。”
“連你也沒有辦法?”
“沒有,”雖然我很想救容攸,但真
的無能爲力。
“好,本王知道了!”
表面平靜的他,內心該有多痛,唯一的弟弟被人下了毒手,而他只能眼睜睜看着,卻無能爲力。
之後的兩天,羽鳳帶兵及時趕回,在【埡川】一帶,不但擊潰李守三十萬大軍,就連李守,也生擒回朝。
不用審,光篡權奪位這一條罪名,就足以滅九族。
行刑那天,聽說整個街道血流成河,屍體成車成車的往外拉。
這樣壯觀的景象我沒看到,一直待在太和殿陪容攸。
蒼衣這幾天事務繁忙,畢竟宮中剛經歷一場大變動,許多事都需要他親自過問。但不管再忙,晚上他都會到太和殿陪容攸共進晚餐,當然,我也在場。三個人,圍在一張桌子上,吃飯,說笑。
小傢伙調皮的很,一有精神就在那咋咋呼呼,還老是以捉弄我爲樂。
有一次,蒼衣去早朝,容攸閒着無事可做,硬是把我拉到書房,說要給我畫像。
我拗不過,只好配合。
於是乎,書房內,一女子,站在窗戶上,兩手張開,擺了個大鵬展翅。
小傢伙的主意,說是這樣能展現我一代俠女風采。
好,我忍。
過往宮女太監無不掩嘴而笑。
這個我也忍。
一炷香過後,胳膊都痙攣了,容攸才擱筆,拿起畫,裝模作樣的吹了吹,一溜煙跑到門口說:
“好了,你自己看吧!”
我顫巍巍從窗戶上下來,拿起畫一看,氣的七竅生煙。
“容攸,”
門口的人影撒腿就跑。
我也顧不得許多,擡腳便追了出去。
畫上面竟然是一隻張牙舞爪、呲牙裂嘴的猴子。
這個,我忍無可忍。
剛追出書房,發現院子多了一個人,蒼衣。
他剛下早朝,身上還穿着龍袍,黑如宣墨的長髮被龍冠束起,堅毅的臉龐柔和優雅而又不失王者威嚴。
此刻容攸躲在他懷裡,可憐吧唧的控訴:
“哥哥,姐姐欺負我!”
真是惡人先告狀,我也豁出去了,拿出那張猴子畫,也向蒼衣告狀:
“你看看,他把我畫成這麼個醜樣子。”
本以爲作爲王,他會主持公道,沒想到他竟先忍不住笑了。
最後結果,我忘了蒼衣王的身份,直接連他一塊臭罵,然後氣沖沖回房。
那段時間,是我們最開心的時刻,也是蒼衣笑的最多的時候,以前,我總以爲他這塊千年寒冰永遠不知笑爲何物,卻沒想到,只有他才能笑的如此溫暖、和熙,如三月日光,讓人沉醉其中。
我以爲時間會停止在這一刻,直到蒼衣將我單獨叫出,
“有沒有一種藥,可以死的毫無痛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