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本如戲,是非成敗,興衰榮辱事,皆是轉眼即空,並不值得許多的計較。
幸而夫妻倆現在,也是神龍見首,難見尾一流的人物,已經不怎麼願意跟一般人廝纏。
“夫君,現在你已經完全有餘力,爲天下做一番大事業,再沒有人,可以掣肘你了。”
“丫頭。”孫睿鳴摸摸她的頭,“什麼時候,也懂得什麼是掣肘,什麼是局面了?”
“平日裡跟着夫君,多少也看會了,再想起夫君昔時在孫家宅院的作爲,小南真是難以想象呢。”
“丫頭,不管怎麼樣,咱們兩個還是在一處的。”
“當然,小南愛夫君,夫君是乞丐,小南愛,夫君是宰相,小南還是愛,夫君是村夫,小南還是愛。”
“也只有你這些話,說得我心裡最甜了。”
夫妻倆說說笑笑,全然忘記了所有的一切。
卻說這日忽有上諭傳達,說東南一帶發生了水寇入侵之事,要孫睿鳴立即趕去瞧一瞧,孫睿鳴和董小南便起程了,日夜兼程,朝東南邊而去。
越往南邊,天氣愈是炎熱,這幾年來董小南跟着孫睿鳴養處尊優,甚少吃苦,此際受熱,不由有些頭暈,孫睿鳴見她如此,便想着先找個清涼地兒歇一歇。
恰好看見前方有一片綠綠的樹林,林間擺了個茶鋪,孫睿鳴慢慢把馬車靠過去,扶董小南出來,至桌邊坐下。
攤主立即湊過來,熱情地招呼道:“兩位,喝點什麼?”
“兩碗涼茶。”孫睿鳴輕輕替董小南拭去額上汗漬,眸中滿是心疼,“是不是累了?哪兒不舒服?”
“沒有啊。”董小南嫣然一笑,“夫君只管放心,小南沒有這般嬌弱。”
沒一會兒,攤主把涼茶送過來,董小南端過碗,慢慢地飲着。
眼瞅着喝了半碗茶,另一支車隊忽然緩緩而來,在茶鋪前停住,從車裡下來一個身着圓袍的官員,其他隨從簇擁着他,走到茶桌邊坐下。
“客官。”攤主還是那樣招呼道,“要喝點什麼?”
“快上你這兒最好的茶。”不待官員開口,他後邊的僕從就已經迫不及待地道。
“好咧。”攤主自去忙碌。
對於身邊發生的一切,孫睿鳴夫妻棄耳不聞,正想着喝完茶便算錢離去,孰料那官員其中一名隨從忽然走過來:“這位娘子,咱們大人請你過去坐坐。”
董小南一怔。
她現在雖已是三十七八年紀,早已不復年少時嬌美模樣,但仍自風韻猶存,但她跟着孫睿鳴出門,從來不覺得,自己會給他招惹什麼禍災。
“對不起,這位是我夫人。”孫睿鳴淡淡開口道。
“我家大人,只是請娘子過去稍坐,並無他意。”
“不好意思。”孫睿鳴擡起頭來,淡然一笑,“我們夫妻二人向來沒有攀附權勢的興趣。”
對方碰了釘子,那臉上很是下不來,灰頭土臉地,只好回去向他主子覆命,他主子倒也沒有發作。
等喝完茶,孫睿鳴輕輕替董小南拭去脣邊茶漬,攜着她站起身來,朝自己的馬車走去。
不提防那官員兩名隨從忽然走過來,抽出腰刀將他們倆攔住。
“何事?”
“把你的路引拿出來,我們細瞧瞧。”
孫睿鳴的眉頭掀了起來,卻聽對方不冷不熱地道:“焉知你們二人是不是原路夫妻。”
這不純心找岔嗎?
孫睿鳴本來想發作,後來一思還是作罷,從懷中抽出路引,遞給對方,對方看了,無話可說,
只得任他們夫妻二人離去。
“這兩個人,膽子倒真是不小,竟敢觸大人的眉頭,大人請放心,小的已經記下,將來得着機會,必定十倍奉還。”
那大人確實不曾遇見過這樣的事,心中十分地不痛快,卻又拿捏不住對方把柄。
“夫君。”待上了馬車,董小南便撲進孫睿鳴懷中,“夫君可有責怪小南?”
“我怎麼會怪你?”孫睿鳴愛憐地撫摸着她的臉頰,“幸而他們沒把你怎麼樣,倘若是把你怎麼樣,我定然會讓他們死無全屍!”
董小南不由吐吐舌頭,然後抱着孫睿鳴的脖子親了又親:“真是愛死夫君了,好愛好愛夫君。”
孫睿鳴失笑,捏捏她的鼻子:“我還以爲,你要讓爲夫衝冠一怒爲紅顏呢。”
“如果小南想夫君衝冠一怒爲紅顏,夫君可願意?”
“爲夫當然願意,爲夫……說過,會寵小南一生一世。我孫睿鳴,會寵小南一生一世。”
董小南乖乖地趴在他的膝頭上,眼中忽然怔怔落下淚來。
或許,對一個女子而言,能有一個男人承諾寵她一生一世,便是最大的幸福了吧。
接下來的路程倒也風平浪靜,兩人趕着馬車,翻山越嶺,終於到了東南一帶。
沿途所見,倒也平靜安然,並沒有什麼。
這日到得一座村莊,兩人慾尋個地方吃飯,哪知進村一看,卻見各家各戶關門閉窗,一條青石板街上,半個人影都無。
“看樣子,咱們只能在馬車上過夜了。”
兩人正說着,忽聽一陣十分急促的,敲擊銅盆的聲音傳來,接着是驚急的喊聲:“海匪進村了,海匪進村了!”
原本就十分安靜的村子,霎時變得一片死寂,孫睿鳴生怕董小南被傷着,故此想找個地方藏起來,一時卻沒地兒可去,只得將馬車趕至一座院落邊,靠牆而立,然後設下陣法,把馬車和四周的一切分隔開來。
他剛把一切弄好,便聽得一陣沸騰的人聲,無數海匪持刀闖進了村子,劈開村民們的門,闖進屋裡,洗劫財物,奸銀婦女,孫睿鳴看得火起,飛身奔至一個海匪身邊,一腳將他踹開,但後面更多的海匪擁了上來,孫睿鳴不得已,搶過一名海匪手中的刀,反手連續砍死了三名海匪,這突然的變故讓所有的海匪都驚呆了,他們紛紛後退,圍成一個圈子,虎視眈眈地注視着孫睿鳴。
孫睿鳴一身冷煞,宛如地獄修羅,此時的他,不復往常半點溫文模樣。
“信不信,”他的聲音壓得很低,沒有半點溫度,“我可以殺死你們所有人?”
海匪們嚇了一大跳,個個屏聲靜氣,連動都不敢動。
“你們呢?”孫睿鳴回頭喊了一聲,“還有男人嗎?還有活着的男人嗎?”
說話間,便有十來個後生小夥子從屋裡拿着漁叉等鐵具衝了出來,站在孫睿鳴身後。
海匪們個個面面相覷,大概他們在陸地上橫行已久,再沒有見過如此勇悍的男人。
過了一會兒,一名海匪頭子走出來,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孫睿鳴:“你,哪來的?”
“你管我是哪來的,”孫睿鳴雙眸炯炯有神地注視着他,“你闖進內陸爲所欲爲,殺平民劫民財,強盜行徑,難道還自認是英雄不成?”
“你這小子。”海匪用明晃晃的刀鋒對準孫睿鳴的咽喉比劃了一下,“就不怕死嗎?”
“怕死我就不會站在這裡。”孫睿鳴聲音輕沉,渾身散發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
海匪們一時不敢動彈,卻也不曉得如何處理這突發的
變故。
“要麼,你們立即給我滾,要麼,就站在那裡送死!”孫睿鳴說完,右腿往地上一踢,幾顆石頭飛起來,恰好命中兩名海匪的額心,竟硬生生打了個洞,那兩名海匪咕咚倒地,當場死去。
海匪們齊齊嚇了一跳,然後慢慢往村口退去,等他們離開,十幾條年輕漢子立即圍了過來:“英雄,果然是好樣的。”
孫睿鳴臉上卻並無喜色,而是淡淡掃他們一眼:“這麼多男人,卻讓海匪爲所欲爲,真是丟盡了臉!”
他說完,將劍插回鞘中,轉身便走,竟也不理會那些目瞪口呆的男人。
孫睿鳴進入陣中,登上馬車,兀自有些氣惱,董小南靠過來,輕輕地摟住他的肩膀:“夫君,你這是怎麼了?”
“是這個村子的人,真是太不像話,看着自己的親人被侮辱,任憑自己的財產被掠奪,卻絲毫都不作爲。”
“你也別生氣,小心氣壞了身子。”董小南滿眸心疼,輕輕拍打着他的後背。
孫睿鳴往後,輕輕地靠在墊子上,雙眸微微闔攏,他着實不想理會外面那些人,歷來臨難之時,最能看到一個人的真心,試看剛剛那些人,一個個神情麻木,好像不管身邊發生了什麼事,都與他們無關。
一個村子裡的人不團結,海匪來了只會自己躲在外面,根本不理會創優人死活,被海匪攻破門之後就知道哀哀哭泣,不曉得抵死反抗。
男人怕死,是孫睿鳴最討厭的。
“好了,夫君。”董小南不住地勸慰他,“天下雖大,你不能指望人人都能像你這樣啊。”
“我不會生氣了,讓我歇歇就好。”
董小南不作聲了。
也不曉得是觸了黴頭的緣故還是什麼,海匪從那以後再沒有出現。
清晨。
天濛濛地亮了。
村民們紛紛從家門裡走出來,探頭看外面徹底沒事了,才一個個臉上浮起幾許喜色。
“昨天晚上那個人——”他們紛紛交頭接耳。
幾個小夥子團在一堵斷牆邊:“你們看清楚昨天晚上那個人了嗎?”
“看清楚了,他的模樣很威武,整個人精神抖擻,就像是一尊戰神。”
“是啊,多少年了,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人。”
“你說,他們昨天罵我們的那些話,好像很刺耳啊。”
“不過,我覺得他罵得對,你想想看,海匪肆虐了這麼多年,有誰想到反抗過?每次海匪來,大家都是隻管各顧各地逃命,從來沒有人想到組織起來對付他們。”
“可——”其中一個小個子的男人道,“海匪們多兇殘,又有刀有劍,咱們怎麼是他們的對手?”
“就算不是對手,那也得打啊。”
“對,小五哥說得對,得打,一定得打,不管怎麼樣,咱們應該動動腦子,聯合起來,把那些海匪統統攆走,怎麼能容忍他們,在咱們村子裡橫行胡爲。”
“對對對,還有,這個村子裡,還有你們各自的相好呢,難道你們忍心看着她們被海匪欺負?”
漢子們的血性被孫睿鳴激發起來了,他們開始討論如何聯合起來,對付那些海匪。
但海匪,卻再沒有出現。
他們似乎是聽到了某種風聲,也似乎是,開始畏懼了村民們的憤怒,自此遠遠地離開了這個村子,再不敢前來。
確定村落真地安全後,孫睿鳴駕着馬車離開了,沿途有不少村落被海匪襲擊,但海匪也受到重創,不等孫睿鳴到達縣城,這一次的海匪已然放棄了攻擊,撒回了海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