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城裡滿城燈火通明,不少官兵舉着火把,在全城的各個巷子裡搜,有道是一個人藏的東西,要一百個人找,何況找的還是個會移動的人,官兵們在城裡四處找到天已經黑了,還沒有找着人。
顧重樓騎在馬上,心裡一陣陣泛寒,細想自己是不是說得太過了,可仔細一想又覺得自己沒說什麼重話。但是葉驚玄不見了人,他就開始認爲,他說了什麼讓葉驚玄無法接受的話。
“王爺,您還是先回去歇着吧,眼下天冷了,您身子又不好,再找下去您身子也受不住。我和煥川去找就行了,王爺您這樣折騰下來,明兒皇上和娘娘要是怪罪下來,誰也擔當不起。”張懷廣看着馬上搖搖欲墜的人,心裡一陣陣難受,自打他們王爺娶了那個小小的王妃後,王爺就不再是王爺了,只是個普通而尋常的男人。
陸煥川也在一邊勸了句:“王爺,您就安心回去歇着吧,我們一定幫您找着王妃。”
顧重樓卻堅持得很,明明神色委頓,眼睛卻四處張望着找人:“怎麼安心得下來,她是個心眼小小的,萬一今天不找着她,明兒估計就再找不着了,就算找回來了,也都不是她了。”
顧重樓現在愈發埋怨自己,.這妮子怎麼就沒點眼色呢,唉……他怎麼就把這麼一傻姑娘放在心裡,一直以爲挺聰明的丫頭,怎麼關鍵時刻就倒扯驢子呢。
“王爺,您也是,既然知道娘娘心眼.小,您就乾脆些唄,幹嘛非得把娘娘傷成這樣,出門的時候可傷心了,結果您看您不也跟着難受。您和娘娘那,天生是冤家,非得互相折騰着不可。”張懷廣一邊四處看,一邊嘀咕着。
顧重樓要是平時自然聽得到,.這會兒哪裡還顧得上張懷廣講了什麼,晚上路人越來越少,尤其是這麼多官兵在路上四處找人,更沒人敢隨便出門。
雖說顧重樓治地以仁德著稱,可畢竟是王爺,皇室.出身,那排場要是一打開了,平頭百姓還是得看了就遠遠避着。要擱平時,顧重樓可能還會律着下屬,現在人都急昏頭了,哪還顧得上啊……
這會兒城裡都知道王爺在找人,至於到底誰不見.了,一般人還真是不清楚。忽然一聲破空的響朝顧重樓面門而來,顧重樓雖然帶着病卻依然眼疾手快地接了下來,手裡卻是一顆包着紙的石子,石子還帶着些灰塵,明顯就是剛從地上撿起來了。
顧重樓攤開在手心裡,沒有急着看紙,卻先看了.躺在手心裡,泛着微微白光的石子,又看向遠方,搖搖頭這纔開始看紙條上寫着什麼:“東山小院。”
顧重樓嘴裡喃.喃着這四個字,忽然眼前一亮,是啊!在風裡雨裡折騰半天,他怎麼就沒想到東山小院呢。這妮子在徽城也沒有什麼地兒可去,除了春徽堂不就是東山小院麼,他怎麼就這麼糊塗。
“懷廣,帶上人去東山小院,驚玄可能在東山上呢。”顧重樓心下多少有疑,但此時不願意放過一個可能的消息,不管是有心人的有意爲之,還是其他……他現在只想早一些兒找到葉驚玄。
擡頭看了一眼天空,雨越下越大,顧重樓往身後吩咐了一聲:“懷廣,你去叫丫頭把驚玄的衣裳包好送來,這天下着雨,怕是都淋溼了,東山小院全是秋衣,她怕是正冷着……”
張懷廣白了一眼,從來沒見過顧重樓這麼細心,說細心不如說絮叨,東山小院還有留守着園子的人呢,怎麼也不至於怠慢了葉驚玄,但卻還是親自去辦這件事,畢竟是王妃的衣裳,也不可能假他人之手。
袁允之滿意地看着大部隊往東山上開進,這才轉身幾個縱身隱入了林子裡,沿着沙灘回了東山上。遠遠地就看見一片白衣還在葉驚玄身邊待着,有一句沒一句地喃喃着,袁允之湊上前去叫了聲爺,然後又說道:“七王爺已經在路上了,我抄近路來的,他們沒發現。”
白衣男子擡頭看了眼,不遠處的山腳下果然已經有了點點火光,心裡不由得一陣失落:“再等會兒吧,天下着雨,我擔心她着涼了,這些日子愈發瘦了,他也不知道怎麼搞的,也不照顧好她,怎麼能讓她這麼瘦下去呢?”
袁允之在一旁想笑不敢笑,袁易之瞪了他一眼道:“爺,咱們該走了,你在這擋着,葉姑娘身上乾乾爽爽的,也不像是在這裡待了很久,怕是要被七王爺瞧出來。”
白衣男子擡頭望着天空,雨從漆黑的天幕裡落下來,一點一滴比剛纔更大了些,手裡的傘怎麼也無法移開去,依舊堅定地爲那個昏睡過去的女子遮風擋雨:“再等等,雨越下得大了,不一會兒就溼了。”
“爺,您待葉姑娘總是這麼心軟,這樣不好……”袁易之皺眉道。
白衣男子望了袁易之一眼,神色中有幾分冷厲,卻還是收回了傘,看着女子在雨裡淋溼了頭髮和眉眼,心跟着被打溼了,只覺得渾身上下溼冷溼冷的。嘆息一聲也收了傘,袁易之示意袁允之去拿了大氅,被白衣男子瞪住,袁易之便走過去親手拿開,白衣男子沒有說什麼,只是蹲在葉驚玄面前,仔仔細細地看着葉驚玄的眉眼。
雨瞬間如傾盆般落下,一男一女在雨裡被淋透了,葉驚玄身子微微發抖,白衣男子卻似乎比葉驚玄抖得還要厲害些,溼淋淋的手指帶着弱弱的溫度拂落了葉驚玄臉上髮絲上的雨珠子,另一隻手緊緊抓住葉驚玄的手渡着內息。
袁易之見了一聲嘆息,他們家爺實在是太心軟了,幸好這葉姑娘牽動得太多,不能留在他們爺身邊,幸好幸好……要不然就太危險了:“爺,七王爺快到了,咱們得趕緊走了,七王爺功夫不弱,如果發現了咱們,以前所犧牲的一切就都得枉費了。”
“是啊,爺,咱們該走了。”袁允之看着越來越近的火把,終於也開了口,其實他心裡最是憐惜眼前這兩個人,他跟在他們身邊一路走來,實在覺得這二位太不易了。
白衣男子終於起了身,全身溼淋淋地拖着雨水在枯草地上走着,忽然回頭看着趴在墓碑旁的女子一聲長嘆,幽幽地說道:“其實……我也不願意拿你換天下,夕夕,那兒是個泥潭,陷進去了就拖不得身。傻丫頭,你要好好過,不要任性,也不要輕易地就相信眼睛所看到的,顧重樓那個人,就你這簡單的腦子,非得用心看不可,那可是很多人都沒能看明白的人呢……”
白衣男子說完話才轉身,堅定地離開,積水裡撥開一圈一圈的漣漪,那青天白月一般的男子此刻竟顯得分外狼狽。袁易之嘆息一聲,終於還是忍不住出聲安慰兩句:“爺,她是個好姑娘,你們只是……不合適而已。”
“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像小小的星子一樣,一點兒也不耀眼,可卻那麼好……易之,這世上還會有這樣的姑娘嗎?”
袁易之琢磨着這句問話,要怎麼回答呢,他們爺想聽到的是肯定還是否定呢,袁易之還沒有答,袁允之卻先答了:“爺,不可能有一模一樣的,若是那些正正經經的大家姑娘,自然能找出差不多的來,可葉姑娘這樣跳拖的,怕真是不好找。”
“是啊,不好找,她是個錯過了就不許人再找回來的姑娘……”白衣男子一聲長嘆,完全隱入了夜色的雨幕之中,卻依然不忘再最後回頭看了眼躺在雨裡毫無遮擋的葉驚玄,眸子一暗,手不自覺地顫抖,腳下卻不曾猶豫半分。
另一頭顧重樓迎着雨進了東山小院,管事兒一陣頭昏腦脹,以爲自己做下了什麼錯事,戰戰兢兢地跪在顧重樓面前一臉慘白,正聽候着顧重樓發落,卻沒想顧重樓問出一句:“娘娘呢,娘娘不在這裡嗎?”
管事兒一頭霧水,娘娘……他都差點想問哪個娘娘了,幸好收住了口:“奴才回王爺,娘娘自打消署歸去後,不曾來過東山小院。”
顧重樓聽得跟驚雷響在耳邊似的,他原本滿心的希望,聽到管事這句話全落了空,差點就要暈了過去,幸好張懷廣在後頭扶了一把,顧重樓才勉強站住了,又沉聲問了一句:“娘娘真的沒來過……”
“回王爺,奴才就是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有瞞,娘娘確實沒來過。”管事兒抹了把汗,心還在怦怦亂跳。
“怎麼會不在,怎麼會不在……除了這兒她還能去哪裡……”顧重樓失神地反覆唸叨着這句話,心裡一陣陣慌亂,生怕葉驚玄出什麼意外。
“王爺,張護衛有話要稟。”陸煥川在外頭喊了一聲。
張懷廣見顧重樓失神地連話都沒聽見,只好應了聲:“讓他進來吧。”
張護衛跪下請了安才說道:“王爺,小的在院側發現了一些腳印,看起來像是婦人的,似乎是往九王爺的墓地去了……”
顧重樓這纔跟活了似的,也不管張懷廣拉着要他換衣裳,風一樣的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