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初詩試是朝廷選拔文官的一種手段,後來漸漸也加進了女子的詩試,男子若中則出仕,而女子中了詩試,要麼進宮爲女官,要麼隨侍陪公主讀書,於尋常門戶的男女來說,這無疑是一條捷徑。這條捷徑曾經讓許多平常人家的後代一躍入了龍門,從此風光無限。
今年的秋初詩試由崇文殿和崇華殿的學士們做評判,兩殿各派了三名學士前來,還有一名老翰林主陣。
臺上面男女各一邊,女子所在的地方有紗簾遮擋,看不清容貌,只是偶爾聽到那些如珠玉一樣的聲音,就能想象都是些年輕而且美麗的女子了。
“驚玄你看,那人你還記得麼?”顧逸懷指向評判席中一名男子,身着官服,卻有說不出的熟悉。
葉驚玄想了會兒,能讓自己熟悉的人不多,在京裡也就廉王府和姚家了,能讓顧逸懷指着看的,必然不是庶出,而姚家這一代只有兩名謫子,一是姚孝廣,一是姚齊賢。姚齊賢的年歲應該小些,還不到姚家規定的出仕年齡,那麼就只能是姚孝廣:“是孝廣哥吧。”
“你眼睛真是利,一看就知道是孝廣,孝廣去年剛入朝爲官,現在在崇文殿侍奉皇上筆墨。”顧逸懷還當葉驚玄會不記得,畢竟她見姚孝廣的時候還小,他哪裡知道葉驚玄全是靠推理猜出來的。
顧至臻這會兒也在人流之中找到他們身邊來了,一見是詩會他也是興致不高,朝廷對文人一直保留着態度,雖然崇文卻也在某種程度下對文人們施行着嚴格的管制。
而且詩會在顧至臻看來,往往只是某一方面的才能,甚至不能稱他們爲文人,無非只能算是一些地詩詞方面薄有所長的人而已,崇文、崇華二殿裡,能舞文弄墨寫華麗詞藻的人還少嗎?
所以顧至臻就從來沒待見過秋初詩會,但是詩會的存在也有其道理,給尋常出身的文人一條有希望的道路,有了目標就不到於拿着筆桿子對準朝廷,那便是朝廷在政治上的考量了。
臺上的詩試到此時基本上已經進行到最後的階段了,便是應景題詩作賦,由評判們選定最後六名勝出者,分別爲今次詩試的頭三名,各組的頭名都將入宮,男入崇華殿,女則至內庭由皇后調配,各組的二、三名則再議定。
顧至臻不經意的掃了葉驚玄一眼,葉驚玄眉眼帶着笑,似乎早已經胸有成竹,於是顧至臻問道:“葉姑娘心裡可是有了應景的詩,可有幸一聽?”
葉驚玄抿嘴一笑道:“只要別讓我上臺就成。九殿下想聽也無妨。白露披梧桐。玄蟬晝夜號。秋風萬里動。日暮黃雲高。”岑參地邊塞詩。讀書地時候背得多了。沒想到如今也還記得兩句。這首詩原本後面還有。只是葉驚玄如今早是不記得了。
這會兒不但連顧至臻要看着她了。連顧逸懷和顧惟安也顧不上看熱鬧了。眼睛齊整地看着葉驚玄。顧逸懷忽然一笑道:“咱們驚玄真是有大才。這四句真是天高雲曠。清爽練達。渾不似閨中女子常寫地小情小怨。這詩勝在大氣。連男子也不及地大氣。”
這時臺上地一、二、三名也選出來了。顧至臻看了眼臺上掛出來地詩句。不由得搖頭:“葉姑娘。你若是上去。今年地頭名必是你無疑了。”
“九殿下這話說地。這本就是尋常人家晉身地途徑。我怎好去佔了。那樣不讓天下人笑話我葉家地兒女麼。”葉驚玄這時候卻不糊塗。這事往小了說是愛出風頭。往大了說。那以後在世家裡就擡不起頭了。人言總是那麼可畏地。
顧至臻和顧逸懷他們這會兒地起這事兒來。他們自然不在乎這些個名頭。但是對於尋常人家來說便是天大地機會。幸好今天葉驚玄沒上去。否則被這些人鬧上了。葉家連着姚氏地臉上都要賠了進去。
“還是驚玄想得周到。幸虧沒去。要不然真會被外公唸叨死。”
幾人後來去喝了茶,然後就各自回家了,葉驚玄也以爲這事就該這麼過去了,沒想到過了兩天宮裡來了人,說是皇后宣她進宮說話。
那打頭的太監擡着一頂華麗的轎子在王府外頭候着,對待葉驚玄總是笑眯眯地有禮極了,妙雪卻在葉驚玄耳邊提醒了一句:“葉小姐,這是皇后娘娘身邊的總管太監,你還是多着緊些,別失了分寸。”
葉驚玄看了妙雪一眼,隨後點頭道:“妙雪,謝謝你了,我會小心着。”
妙雪是不能陪葉驚玄進宮的,不論妙雪是何等身份,名頭卻總是王府裡的丫環,除非有特許否則不得入宮,一是怕驚了宮裡的貴人,二是怕這些丫頭有什麼非份之想,正是以前出過類似的事,如今纔會有這麼條規矩。
葉驚玄坐在轎內,被搖搖晃晃地擡進了宮裡,葉驚玄這身份其實走永泰門就成了,卻沒想到是從皇宮的正門大乾門進去,從恆定門前轉的彎兒。葉驚玄剛想問,那太監就貼在外頭說道:“皇后娘娘急着見您,也就事急從權了,從永泰門過就誤了時辰了,且皇后娘娘也說了,葉小姐的身份,便是走正門也無妨。”
葉驚玄也就不再說話了,轉了彎就到了鳳藻花園,穿過鳳藻花園就到了皇后的宮殿鳳藻宮。葉驚玄是在鳳藻花園下的轎,一路由太監領着到了鳳藻宮中。
鳳藻宮中似乎另有他人在拜見,葉驚玄本想候着等會兒,沒想到太監卻示意她進去,並且高喊了一聲:“葉姑娘到,求晉見皇后娘娘。”
葉驚玄聽了喊話也只好擡腿往裡走,掀了簾子裡面一派的硃紅色,卻一些兒也不豔,只讓人感覺到華貴莊重。端坐在一片硃砂紅裡的皇后,身着正紅色鳳袍,雖做常服裝束,卻依舊華貴得讓人不敢逼視。
皇后名爲姚思雅,年齡比葉驚玄的娘小一歲,但看起來卻似乎是長着幾歲一般,葉驚玄一邊跪下行禮,一邊暗歎着皇宮的無情,生生把如花一般的年齡折騰得早早褪了顏色。
“拜見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還沒跪全下去,姚思雅就使了眼色讓宮女把葉驚玄扶了起來,姚思雅上下打量了葉驚玄一眼才道:“這眨巴眼的,驚玄都這麼大了,過來這兒坐坐。”
葉驚玄推辭了一下,姚思雅卻讓宮女準備好了坐墊,一個勁地讓她過來坐,葉驚玄也就坐下了:“皇后娘娘,我來了這麼些天,一直也沒來拜見您,還要勞您來召見,真是失禮得很。”
姚思雅拉着葉驚玄的手笑道:“你腿腳不方便,說這些失禮不失禮的做什麼,我的外甥女我能不心疼。一聽說你被抓了可嚇着我了,幸好安全回來,雖然傷了腿腳,但總算是平平安安回來了。”
葉驚玄眯着眼睛一笑,打算直點入正題,這位皇后娘娘或許真是在宮裡待久了,說話做事總是讓葉驚玄看得不對味兒:“皇后娘娘,不知道您這回召驚玄進宮所爲何事呢?”
“你個沒良心的丫頭,沒事就不能找你進宮坐坐,說說話嗎,還非得有事啊?”姚思雅卻拿着帕子掩嘴一笑,眼波流轉間完全是一派成熟媚惑的韻致。
“當然不是了,娘娘也知道我有多麼活泛了,娘說我是上房能揭瓦,入水能拆井,我是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哪碰壞了,那可就真是拿我來抵都償不起。”葉驚玄說話間招了內室一眼,發現今天人確實有點多,看打扮也不是哪家的貴小姐,氣度容貌倒是不錯的。
姚思雅也發現葉驚玄在打量着,於是指着那幾名陪站着的小姐說道:“這三個人可是前些天初秋詩試上頭三名的才女,今兒來我這兒請安了。聽說驚玄前些天也去看了初秋詩試,還吟了幾句詩,我可沒聽到內容,驚玄不妨再念給我聽聽。”
葉驚玄心一動,想道今天的戲肉來了,早知道那天就不該看着顧至臻的妖孽臉心軟,當初就應該把那四句爛在心裡:“幾句粗淺的句子,哪比得上這三位姐姐,我可是自愧不如呀。”
姚思雅卻執意地道:“她們是她們,驚玄是不同的,不妨讓我們聽上一聽。”
葉驚玄知道跑是跑不掉的,只好自己送上去了:“那就獻醜了…白露披梧桐,玄蟬晝夜號。秋風萬里動,日暮黃雲高。”
姚思雅沒有聽出什麼特別的來,畢竟她也不是以詩書見長的,只是覺得分外大氣而蒼勁罷了。而場中的幾名女子都神色嚴肅,相互看了一眼,似乎帶了些不甘,但更多的還是驚羨。
“你們這會兒知道爲什麼今次的頭名不能給你們了吧!”
葉驚玄聽了這句話,心嘭嘭亂跳,似乎已經預料到要大事不妙了。
那三名女子紛紛點頭道:“皇后娘娘,小女子明白了,葉姑娘大才,小女子自愧不如。”
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是各樣想法,若葉驚玄如她們一般,哪有在最後一刻跳出來的機會,還不只能是默默無聞地安於一隅,只因爲是皇后的外甥女便得了便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