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時分,葉驚玄在牀榻上翻滾着,愣是睡不着覺。()睜開眼睛看向牀榻一側,那個本應該在她身邊,溫暖着她的人,如今卻不知道睡在什麼地方,是不是暖和,是不是乾淨……
顧重樓是一個那麼愛乾淨的傢伙,衣袍上落了根頭髮絲兒都得皺眉的傢伙,現在恐怕正在看着,覺得處處都不乾淨吧。想想又笑了,她是個得過且過的,那麼愛乾淨的人,卻對她的隨意放任得徹底。
想起往日裡的種咱,葉驚玄就再也躺不下去了,起身披了外袍子,趿着鞋推開了門,門前的臘梅開了快半個月了,一張張的跟笑臉兒似的。她踱步走到臘梅樹下,恍然間又想起了,曾經似乎有這麼一個人,跟她約定過,要一同來姚府裡賞梅花,現在想來卻只覺得跟夢似的。
她擡頭四處看了看,處處堆着積雪,處處讓人覺得生寒,她在臘梅樹下低頭想了些什麼,又揪着袍子進屋裡去了……
第二日,葉驚玄就讓人把滿樹的臘梅給摘了陰乾,該做香袋的做香袋,該泡茶的泡茶,想起泡茶,又記起了她曾經風雅地學人藏了梅花上的雪水在樹下,於是就叫人挖了出來,煮雪水茶喝。
茶沏好了,正巧惠海王妃過.來了,葉驚玄便招呼着一塊兒喝茶。
“嫂嫂,喝杯茶吧,這是我三年前讓.丫頭掃了臘梅花上的雪,藏在樹下,今天剛想起就拿來煮了茶喝。嫂嫂嚐嚐,看看是不是別具一番風味!”葉驚玄現在也就徹底閒了,閒到骨子裡了,每天除了想想顧重樓,就是盼着能再見上一面。
惠海王妃這幾天也總算徹底.平靜下來,天天跟着葉驚玄說說話,倒也覺得日子過得頂快:“妹妹,幾位王爺今天要同皇上一道去圍獵吧,不知道王爺他們怎麼樣了。”
“他們也去不了,現在都正被禁着呢,這樣也好,這天.冷得樹都凍成冰葉子了。”打獵,只怕另有玄機吧。
顧重樓這會兒正在禁軍大牢裡,天下了大雪,把路.給封了,皇帝就沒有去打獵,回來的路上聽到了甘露宮裡的哭聲,於是就想起了顧重樓。
“知錯了?”皇帝看着顧重樓,有無奈也有憤怒,當着.他的面就敢把那些話往外抖,這樣被兒子說,任是哪個父親也會惱怒。
顧重樓挺直了.背坐在那兒,連禮都不起來行:“兒臣沒有錯,兒臣只想問父皇一句,父皇可後悔了?”
皇帝差點吐出一口血來,這孩子也太能演了,忽然背後有一些小小的聲響,皇帝側耳聽了聽,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這些人的手手腳腳倒真是夠長的:“劉證義,給朕滾出來。”
皇帝怒吼一聲,劉證義許久纔過來,看着皇帝拜下來,小心翼翼地問道:“皇上召微臣所謂何事?”
“朕讓你好好審問,給朕好好調教調教這兒子,你就是這樣調教的,都過了這麼些天了,竟然還不知悔改?”皇帝也不回過頭去看劉證義,只是冷喝一聲,就已經讓劉證義嚇走了半條小命。
劉證義額頭觸地,心想自打接了這活兒後,他就沒一天安生過:“回皇上,微臣確實審問了,只是皇上,微臣也有臣的苦處,律令上有刑不上公,微臣膽子再大,也不敢和祖宗律令相背啊!”
皇帝不回頭,眼裡有些兒個讚賞的神色,這劉證義倒是越來越靈光了,算是個能點得透的:“混帳,朕不管什麼刑不上三公,朕再給你三天時間,如果老七還不知道認錯,朕就把你和老起一起發配了。刑不上三公是吧,發配的權利朕還有。”
劉證義抹了把汗,心說還是發配了好,省得在京城天天擔憂:“是,微臣遵旨。”
皇帝掃了顧重樓一眼,發現顧重樓臉色有些蒼白,身子骨看起來倒還好,也沒磨了銳氣,反而更多了一分穩厚,皇帝心想,要是人人都能這樣,這禁軍大牢倒真是塊風水寶地:“劉證義,朕等着你三天後來複命。”
劉證義又應了聲遵旨,皇帝看着顧重樓冷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劉證義等皇帝走出去很遠,才從地上爬起來,顫着手扶住欄杆,都快哭出來了,這不讓上刑只讓問話,問個屁啊,三天……還不如直接發配了乾脆些:“王爺,微臣求您了,您就去給皇上認個錯兒吧,太子一案還在另審,至少您先讓皇上去了那點兒氣,到時候對王爺更有利不是。”
“本王……”顧重樓又把這句說了若干遍的話又說了一回。
劉證義望天,扶着牆走出去,心說算了,有王爺一起陪着發配,那也不算冤枉……
劉證義出了禁軍大牢,回了前三所,忽然有侍衛來報:“大人,有新情況……”
劉證義現在最怕聽到這句放在,每回聽到這句話,他就得忙得焦頭爛額,無奈地翻個白眼問道:“說吧,怎麼回事。”
“大人,在徽城查探的人回來了,說是在永徽王別院裡,找到兩個老媽子,還有一個在懿安王妃身邊待過的丫頭,這是公函,請大人查看。”
劉證義接過信函看了兩眼:“去把人帶過來,另外去找宗正府裡輪值宗親來陪同審問,這樣的事,我可不敢一個人擔着,萬一出了差錯,那就不是抄家滅族的事兒了。”
侍衛立刻出了前三所,找了人去宗正府,然後就把徽城帶來的老媽子和丫頭帶來過來。劉證義瞧着堂下跪着的人,看也不看一眼,話也不說一句,反正他打定了主意,宗親不來,他一個字不吐。要是真問出些什麼來,宗親們總要比他有資格拿主意。
“劉大人,這火急火燎地叫老夫來,這是做什麼,這大冷天的,什麼事不能再等等。”宗親們架子向來是大的,人還沒到,帶着些惱火的聲音已經先到了。
劉證義連忙上去陪笑連:“唉呀,要早知道是嚴正大人輪值,我是怎麼也會找個天晴氣爽的天,可這不有事必需得您在場嘛,嚴正大人趕緊坐,來啊給嚴正大人上壺熱茶,來幾碟熱點心。”
嚴正大人來都來了,當然只好坐下,一看堂中還跪着人,就問道:“劉大人今兒又是唱哪齣兒啊,怎麼這還跪着人呢?”
“嚴正大人,這是徽城永徽王府上的老媽子和丫頭,都是懿安王妃身邊待過的,想是知道不少事兒。您也知道,王爺府裡的管事嬤嬤和大丫頭,咱們是碰都碰不得,可王妃身邊就兩大丫頭,好不容易找到了幾個在王妃有喜時侍候過的,可費了老大神兒了。”劉證義這才坐到堂上,先向嚴正大人把事說清楚了。
嚴正大人一揚手,也知道這事是正經的,就不再跟劉證義拉家常了:“行了,劉大人審問吧,有我在一旁看着,咱們也算是互爲佐證了。”
什麼互爲佐證,壓根就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不活就得死一塊兒……
“堂下所跪何人,報上名來。”
“奴婢聞安、秋實、小雪叩見大人。”
“你們都是在王妃身邊侍候過的,知道些什麼且一一說來,記住了,有的別瞞着,沒有的也別造謠生事兒,要知道那可是天家媳婦,現下可正懷着皇室子孫呢。”劉證義這個苦惱啊,要真問出點兒啥來,皇帝估摸着得把他直接剁嘍,可不問出來……遲早也是剁的命,他怎麼就那麼倒黴啊。
“奴婢聞安,娘娘未嫁時住在東山小院,便是奴婢侍候着。那時娘娘和雁平王爺在一塊兒,奴婢先時不知道那便是雁平王,只當是京中的貴族子弟。那時娘娘和雁平王爺處得挺好,只是後來娘娘跟雁平王爺總是鬧着,兩人就這麼越走越遠了……”叫聞安的倒沒有說謊,件件都真,也聽不出什麼差子來。
秋實卻在一旁道:“大人,奴婢秋實,是膳房的,因奴婢的父親是遊方郎中,因而奴婢略通些醫理,便時時去藥房煎藥。雁平王病重時,有一位杜無回先生,是王爺的故交。奴婢有一日煎藥,聽杜先生嘆氣,說過一句‘什麼藥,讓人無聲無息去得這麼奇怪,驗都驗不出來。’奴婢聽說了這句話後不久,雁平王爺就歸天了,現在回想起來,奴婢覺得雁平王去得並不尋常。”
劉證義看了宗正一眼,心說這可把劍同時指向了永徽王和懿安王妃啊,這案子問得:“嚴正大人,您怎麼看?”
嚴正半閉着眼睛,端着茶老神在在地說了一句:“有證無據,再審……”
劉證義心說您真是高啊高啊,不愧是在宗正府裡待了幾十年的老人精:“嚴正大人說得是,那個誰,你知道些什麼,趕緊說吧。”
“奴婢小雪,見過大人。奴婢是在娘娘有喜的時候侍候在娘娘身邊的,有一回王妃讓奴婢燒掉一些書,說是些害人的毒書。奴婢便拿去燒了,可沒想到燒的時候從書裡掉出兩張紙片來,奴婢一時好奇,就看了一眼……奴婢覺得這事很大,就沒敢燒掉,把那兩張紙和書都留了下來,請大人過目。”小雪從懷裡掏出兩張紙片,上面果然有被燒過的痕跡,而那本書則已經燒去了一小半。
劉證義接過來看了沒幾行,神色就凝重起來,劉證義沒說話走到嚴正大人身邊,把紙片遞了過去:“嚴正大人瞧瞧吧。”
嚴正大人其實一點也不想接過來,可已經是騎虎難下了,只好接來看,同樣是還沒看幾行,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指着那兩張紙片,連話都說不全了:“這這這……怎麼會有這等事,真是好大的膽子,劉大人,你且在這候着,這三個人都細細看着。我這就得整了朝衣,請宗親們一塊兒去見皇上,這等荒唐事,天地不容啊……”
嚴正大人怒火沖沖地跑了出去,劉證義看着在後頭咂舌,唄……早知道就他一個人審,把這事兒壓下去,單獨呈給皇帝,這嚴正大人真是糊塗,這樣打天家臉的事,還要公之於衆……皇帝估計是不會放過他了!
劉證義坐在桌上,看着堂下跪着的三人,頭疼極了,他這回真是不死也得死了!只希望皇帝看在他一心忠君的份上,給個痛快的死法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