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騰着翅膀的聲音劃破了園子裡的寧靜,本來已驚玄停下來轉身看了一眼,園子裡的顧至臻早已經不見了人影。
葉驚玄扶着一樹快謝盡的紫薇花,心裡莫名地悲涼,眼瞼一耷拉遮住眼裡流露出的傷痛,喃喃低聲道:“子夜,一切終究不會按我想象的發展,你會做什麼樣的選擇,是江山天下……還是我?”
說完這話,葉驚玄仰面帶着淚的笑了,不無譏諷的想,區區一個她,哪裡能比得下江山天下,溫柔鄉如何能低得過權利窩。
“我一直在奢望,只是這希望的源頭卻終是你給的。”慘淡一笑,她已經開始輸了,在第一隻鴿子飛來的時候,在顧至臻愈發的不言不語之後……只是她一直不願意承認而已。
緩緩移步,走回自己的園子,葉驚玄終於忍不住抱着樹幹,淚不住流下來,卻怎麼也哭不住聲來,悶悶的在胸口,所有的美好與歡笑在這時都成了傷口,提醒着她,一切都即將失去。
一陣涼風吹來,衣舞發揚,葉驚玄緊緊抱着自己的身子蹲在園子中央,枯葉殘花如雪片般拂過了她的身邊。忽然擡起頭,淚在頰邊如水般滑落,嘴角卻還是強自帶着笑地安慰着自己:“如果,你是我心裡的一根刺,爲了不失去你,我竟然寧願疼痛着……只是痛久了,竟然也麻木了的時候,你竟然說要抽身離開,顧至臻……你真就這麼狠心!”
這不是問句,是肯定句,她只是在陳述着一個早已經知道的事實……
滿園的黃葉落花更助長的葉驚玄的傷痛,蹲在園中半天沒有起來,忽然一個陰影蓋在眼前,葉驚玄忽然帶了幾分歡喜地擡頭,卻發現站在眼前的竟然是蘇青。
蘇青本來在園子外面經過,見葉驚玄蹲在園子裡,似乎很悲傷的樣子,本來舉步想走,可是莫名地卻又走了進來:“葉姑娘,你沒事吧。”
看着蘇青伸來的手,葉驚玄帶淚搖頭,曾經有一個人也是這麼在風中伸出手來,只是現在那個人又抽身離去了。
蘇青嘆息一聲。在他看來眼前這姑娘真是傷心透了。否則不會嚥着哭聲淚不停地留着。蘇青蹲下來看着葉驚玄:“葉姑娘。如果我猜得不錯。你該是平城葉氏地嫡女。是姚家地謫孫女。雖然你不說。但只要有心一琢磨。又怎麼會猜不出來。”
蘇青見葉驚玄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地掉着眼淚。於是接着說道:“葉姑娘心裡若有事。不妨告訴我。咱們三家向來是同氣連枝。你我便如同兄妹一般。妹子心裡有事不想告訴別人。但對於兄長卻可言無不盡。”
蘇青語氣中地關懷不容置。葉驚玄不由得想起了她地兩個哥哥。眼前這人和葉驚濤地氣場驚人相似。葉驚玄心一疼。終於抽泣出聲。
蘇青見葉驚玄哭出聲來了。不由得皺眉:“葉姑娘。你若不想說。就哭出聲兒來。別憋在心裡。那樣更難受。”
葉驚玄忽然擡頭看着蘇青。恍然間似乎是看到了顧至臻一般。聲音哽咽地問道:“如果讓你選擇。你是寧可要兩情長久。還是要江山天下?”
蘇青低頭。又是一聲嘆息。終於明白了葉驚玄難過地原因:“葉姑娘。九王爺心懷東山天下之志。兒女私情怕是絆不住他。想葉姑娘也是個聰明地女子。只怕是早看透了吧。”
蘇青說完不由得心生憐惜,明明早就看得清楚,卻還是要賭上一把,贏了就贏個徹底,輸了就輸個徹底,這姑娘真是太要強了。
“若讓你選呢,你會選什麼?”葉驚玄的聲音飄飄忽忽地在風裡迴盪。
蘇青低下頭,很認真地想了想才說道:“葉姑娘,我沒有辦法站在現在的位置上去選擇什麼,我只能告訴你,若設身處地站在九王爺地立場上想想,就算是沒有機會,也必需去爭上一爭,畢竟那個位子,太誘人了。”
葉驚玄苦笑一聲,早已經知道的事實,從別人嘴裡聽來,竟然還是這樣的讓人疼痛入骨:“你至少肯承認自己地慾望,至少不會讓人死得不明不白。”
蘇青搖頭道:“葉姑娘,若是我心裡在乎的人,也不會告訴她,因爲在乎所以希望一切印象都是美好的,即使是一點點小瑕疵也不能留下。
”
“事實真殘忍,或許不知道纔是種幸福。”葉驚玄說完便擡起頭來,含着淚卻強笑得分外嬌燦,陽光一點點曬在臉上,淚珠竟然折射出七採的光芒。
這一刻,蘇青不由得癡了,這個小小地身體裡,竟然有一
,是他所陌生的,或許叫堅韌,或許也可以稱之爲卻傻得可愛。
蘇青暗歎一聲,顧至臻真是不懂得珍惜,只是若江山天下和這個小小女子之間要讓他選擇,或許他也會舉旗不定,有些東西太誘人了,甚至可以讓人着迷乃至着魔。
“葉姑娘,天涼了,進屋去吧。”蘇青覺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只要再多看一眼,他怕自己會沉淪到那雙泛着淚光的眼眸裡。
蘇青叫來了丫環,看着丫環扶着木然的葉驚玄進了屋子,怔怔地立在原地,良久之後一聲長長地嘆息,毫不留戀的轉身離開這個院子。
蘇青出了院子向左轉,折着路打算去找顧至臻,沒想到遠遠地,半路上遇着了顧至臻地侍從在外頭守着,蘇青眼裡光芒一閃而過,又重新折回。
侍從見蘇青來了又走,帶着幾分惑地報給服至臻:“爺,方纔蘇公子來過,只是還沒進門就折回去了。”
顧至臻正在盯着焚燒中的半截兒字條,見門聲一響便擡起頭來,聽得侍從這麼說微微皺眉:“去看看怎麼回事。”
“是,爺。”侍衛回了話連忙退出去。
門又重重關上,顧至臻看着手中已經燃燒成灰燼地字條,心久久不能平靜,書案上放着一幅畫,勾好了線,卻還沒來得及上色,眉眼輕笑間赫然是葉驚玄。
顧至臻的手指拂過只勾了線條地畫,胸口一陣陣沉悶,伸手從筆架下取下小狼毫,各色顏料早有書僮在一旁調好,沾着明媚的粉,點開了雙頰地霞光,眉點黛、脣點朱,發潑烏墨、衣染天青。
頭髮上的簪子是葉驚玄慣用的,衣料的顏色、式樣也是葉驚玄平素喜歡的,不知覺間,顧至臻早已經對葉驚玄的喜好了然於胸,甚至連想都不用想,就已經勾畫出了那個明燦的女子。
筆收墨幹,顧至臻愣愣地看着紙上的人,這時眼裡再流露出最真實的情感,手指一一滑過,從額、面到髮絲、衣紋,顧至臻的情是真的,可是他對於權利的慾望更真。
“驚玄,我該拿你怎麼辦?”正如曾經說過的,棄之,早已經不捨,不棄,卻又不行。
“如果你不是這樣的女子,如果你如同世間尋常女子一樣愛慕榮華,我反而不會這麼糾葛。只是要的卻是天長地久,雙雙相守,這兩樣兒我怕是給不起啊,驚玄……”
顧至臻不是沒有想過,要把這天下最尊貴的位子捧到葉驚玄面前,可是,他能預見將會看到葉驚玄的冷眼與眼底的絕望,而這卻恰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
“來人……”顧至臻忽然大喊了一聲。
侍從應聲而入,顧至臻把畫小心卷好遞給侍從:“拿到春徽堂去,跟于德海說,一定要好好裝裱了。”
侍衆見顧至臻這樣慎重地交過來,不由得更加了幾分小心,雙手捧着畫卷,像捧着易碎的物件一樣,小心翼翼地出門。
侍從走後,顧至臻惘然地坐在椅子上,或許有一天,只有那幅畫能陪在他身邊,而人早已經山風雲海里去了,再也不願意見到他。
顧至臻不由得想,葉驚玄會不會恨他,想到這裡嘴角一絲苦笑,必然是會恨的,連他自己都覺得可恨,更別說葉驚玄了。
“我欲得盡天下,可那卻是你最不願見的,夕夕,得了天下失了卿,這樁交易不知道劃不划得來,不知道是虧還是賺……”顧至臻淒涼一笑,終於又叫出了夕夕二字,叫出這兩個字意味着什麼,便只有他心裡明白了。
顧至臻看着瓷盅裡的灰燼出神,字條上的內容又在腦子裡回放,信是京裡的眼線寫來的,皇帝在各王府安插着人手,各王爺在京城自然也有人傳遞消息。
當初答應跟葉驚玄一塊出來,並非完全是一時之衝動,也是爲了躲避開府裡那些往宮中傳遞訊息的人,現在再想想,這個決定太正確了,現在看來,諸王在王府裡的一舉一動,莫不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只是顧至臻不知道,顧重樓早就把顧至臻的事告訴了皇帝,更不知道皇帝壓根沒他那麼多百轉千回的心思。有時候,有些人就是把別人想得太複雜了,所以活得比別人累。
顧至臻忘了,他們於皇帝而言,不僅是臣子,也是兒子……
呃,我很想說……如果讓九九掛掉,九粉們會不會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