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重樓和葉驚玄在陽光下對着這封詔書看了很久,兩人都沒有打開的意思。小容若從草地上爬過來,小手一拍,詔書砸在了小容若的手上,一時間那張小臉痛痛地皺了一下,但腳下卻迅速地把詔書蹬開。他只知道爹孃不理會他,還把注意力全放這個東西上,他不滿了。
顧重樓抱過小容若,葉驚玄撿起了在她腳邊上的詔書,迎着陽光高高舉去,似乎想看透一樣,忽然側臉說:“重樓,咱們打開看吧!”
“你確定要看,萬一是什麼你不想看到的,你怎麼辦?”顧重樓就怕又看到了什麼事實背後的真相,有時候,寧可糊塗一點,知道得清楚不是福。
葉驚玄正在暴力拆解,龍騰蠟封早已經被弄成了幾條扭曲的小蛇,可憐巴巴地控訴着它被暴的事實:“有什麼不該看的,如果是不該看的,看完就扔了。”
顧重樓實在看不下去了,把小容若遞給她,從她手裡把詔書拿了回來,小心翼翼地一點點兒揭開:“這樣拆,就算拆開了還能封回去,假裝咱們壓根沒看過。”
拆開了仔細看了看,顧重樓.竟然發現,這封詔書百分之百的真實有效,除了加蓋先皇印之外,還有九子回龍紋,不管這份詔書的內容是什麼,至少它的身份,絕對是出自於皇宮。
葉驚玄也湊過腦袋去看,詔書上.的內容自然沒有什麼新鮮的,前面的和公佈天下的傳位詔書是一個內容。只是最後那一小段話,卻和公佈天下的完全不一樣。
“……七子重樓,字長安,少有俊才,仁.而能斷,睿而善謀,乃安世濟民之才,朕以天下託之,永徽謫妻,懿安王妃,賜爲皇后,謫長子容若,立皇太子……”
詔書不知道什麼時候重新掉到地上,顧重樓狠狠.吞了口唾沫,看完了心裡是百般滋味。葉驚玄在旁邊,喃喃地問了一句:“這個……是假的吧,做的跟真的似的……”
顧重樓低低地笑了笑道:“是真的,公佈天下的詔書.是什麼樣兒我沒仔細看過,宗正們驗了,自然沒人去質疑真假。這份詔書,規制、用印、蠟封、地子都有九子回龍的暗紋,只有在特定的角度才能看到。”
“能做得出來就能仿得出來,仿得比真的還真……”她.正待再說些什麼,卻神奇地發現顧重樓從詔書的夾層裡抽出一塊布片子來,拿到她面前晃晃。她連忙伸了手揪住,看了看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父皇入槨時,我.請的腳,長天袍內側有織補過的痕跡,而且和本身的料子有區別。當時沒細想,但這是詔書的另一種驗證手法。”顧重樓又把布片子攤開,上面也有一個長安的朱印,如果他做皇帝,那就是先帝授印,代表承繼正統。
葉驚玄聽了直咂舌,真是複雜,就一詔書,在沒死前說一聲兒不就成了,硬是要弄個詔書。不過……這樣也好,不管這是真是假,總之他們脫身了,這纔是硬道理:“重樓,你動心不?”
顧重樓一邊打着了火摺子,把龍騰蠟封烤熱烤平,一邊收拾好詔書,不一會兒竟然就跟沒拆一樣:“動心?你想做皇后嗎,想讓小石頭做太子嗎?”。
“不……不想。”想想那後宮,她就腦袋疼,還做皇后。
“那不就是了,如果那些你們不想要,我爭來給誰?”顧重樓隨手把詔書扔水裡,反正是不透水的,到時候怕得有一羣人在這兒撈。
切……拿她當藉口,明明自己也不想要,還硬要推到她身上,讓她沾沾自喜的覺得自己非常之重要,這傢伙是越來越滑頭了!
眨巴眼,突然露出不一樣的表情,她非得逗弄一下顧重樓不可:“重樓,我忽然覺得母儀天下也不錯耶,男人是皇帝,兒子還是皇帝,我多BH啊!”
顧重樓不說話,翻身上馬,葉驚玄急忙抱着小容若跟在後面問:“重樓,你去哪裡!”
“你要天下,我就給你天下。”
顧重樓裝出一副要回京城的樣子,把葉驚玄嚇着了,連忙拉着繮繩,卻在話要出口前看到了顧重樓眼底的笑:“那你也應該帶上我呀,我要這天下,不如讓我做女皇吧,好拉風的!”
顧重樓白了一眼,這丫頭還上癮了,真是三天不管,上樑揭瓦:“你不會弄個三千後宮吧,如果不會我可以考慮一下。”
“你一個我都搞不定了,還三千後宮,會死人的……”話還沒說完,就發現自己上了顧重樓的當,又隨着他的話溜去了。
顧重樓一把將馬下的人兒抱到自己身前,馬嘶叫了一聲緩緩地往前邁,顧重樓貼在她耳朵邊上,曖昧地吐着暖暖的氣息,在溫風如酒的三月裡,竟也讓人感覺到炙熱難當:“嗯,看來爲夫的表現,女皇陛下還是很滿意的。”
呸,演……繼續演,哪個怕哪個:“咱們回京城,不管是顧老2還是顧老九,先剁翻了,然後你擁戴我做女皇。哇哈哈哈……一代女皇葉驚玄,聽着就拉風。”
顧重樓忍不住搖頭嘆氣,他是永遠都演不過這妮子:“行了,你還真敢想,做女皇,宗正府連詔都不會給宣。你啊,還是回永徽王府,做你的女大王吧。”
兩人說說笑笑地走遠了,不久後那池水邊,果然如顧重樓所想地,有人來把詔書撈了起來……
而這一行人也總算在四月底回到了永徽城,顧長卿以他難得出來一回爲理由,賴在顧重樓府上,說是要等到小容若辦完週歲再走。
事實上,顧長卿愛上了永徽城的海鮮,想吃多少有多少,管飽!他打小就好這口,現在那就是老鼠掉進了米缸裡,哪有走的道理。
按制,除非是京城,否則王不見王。但就爲這口吃的,顧長卿特地上書給顧雲崢,說是要在這給小侄子過完週歲再走。顧雲崢自然沒有不允的道理,跟旨意一起來的還有小容若的週歲禮。
週歲那日,自然是要抓週的,桌上擺了滿桌子的東西,有印、有金銀、有文房用具……小容若爬過去,這樣看看,那樣看看,似乎什麼都喜歡,又什麼都不喜歡的樣子。件件摸了摸,但件件都不拿手裡,最後一擡眼,看到了葉驚玄。
葉驚玄衝小容若笑笑,小容若又回頭看了一眼,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樣,爬回到印和金銀旁邊,還順手帶捎上了文房用具。正在大家要道賀的時候,小容若把東西全扔了下來,桌上的東西被一樣一樣蹬光了,直到最後只剩下小容若獨坐在金絲楠木的大桌上,睜着溜圓的眼睛瞪着看過來的大人。
“爹,娘……”小容若大約是被看得不好意思了,叫了一聲,朝葉驚玄伸出手來。
“你爹好歹還好個音律,你竟然什麼都不喜歡,你想出家當和尚啊你!”她這話音剛落,顧長卿就笑出聲了。還有五王爺也趕來了,聽了也同樣在一旁笑着。
小容若忽然攤開手心兒,小小的手掌裡躺着一顆細細的玉石雕件:“給,娘……”
“這是個芙蓉印,弟妹,恭喜你啊,這可是才華橫溢,身高位貴的象徵。”惠海王妃羨慕地道。
才華……高貴……全和納蘭合上了,這小子不可能整成個納蘭吧,納蘭是很好,就是一生太苦了些。
“六嫂,你和六哥也是該生個小娃娃了,我們家這可都週歲了,你們的……還沒影兒呢!”
“呸,誰說沒影兒,一個月的喜身子也該成形兒了,哼!省得天天看着小石頭那麼乖巧妒忌你,我自己也生一個。”惠海王妃竟然在永徽王府裡光榮中標了,弄得她都以爲這裡風水好,要不然這麼多兄嫂,怎麼就讓葉驚玄先生了孩子。
這日吃完了飯,顧重樓帶着葉驚玄母子出去溜達,莫名地從海邊走着,竟然就溜達到了東山上。顧至臻的墓,在這一年的風雨飄搖之中,還是被打理的很好周雜草未生,乾淨而整齊。
葉驚玄看了不由得一笑,這墓的主人如今已經是位及天下的天子了,可還記得曾經在某個地方,死過一次。
死過一次……她在心裡訕笑,那人還真看得起她,爲了她還要死一回,以後都頂着別人的身份活下去。
顧重樓走到她身邊,輕聲道:“驚玄,別再多想了,你這一聲聲嘆息的,倒攪了自己的心情,一切都過去了……”
“我只是在想,他太看得起我了,爲了過往竟然要換個身份再去做皇帝,他太能折騰了。”
卻不料,顧重樓聽了卻道:“不全是爲你,驚玄。他要換身份,是因爲老九,父皇從來就沒想到過要託天下之任。他的野心太大了,而且骨子裡挺好武,眼下安平之世,父皇自然不中意他繼位。而二哥,向來是溫仁的,再加上他的辦事手段,父皇自然會多側重一些。”
……我OO你個XX,搞半天原來是她自作多情了,行,只要不是爲她,她心裡也就用不着那麼難受了。以後,她要光明正大的噁心死那傢伙,不見則已,見了就不能讓那丫太好過。
“重樓,如果沒有遇見你,我會在哪裡?”
也許會執着地沉溺地過往裡,也許知道真相後,會不顧一切地去問那個人,也許會放縱,也許……
那樣就已經不是她了,想到這些,她側臉看着顧重樓一笑道:“謝謝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