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樓一進了前廳的門,就看見衆人簇擁之下的葉驚玄那兒,身上因爲懷孕而被逼着進補,已經豐腴了些,那張小小的臉,如今也溫潤了幾分,竟然比起他記憶中的要更明豔。
葉驚玄也在看着顧重樓,顧重樓一路憂思重重地走,又一路風塵僕僕地趕回來,早已瘦了一圈,原本就清俊的人,此時卻添了清瘦。只是臉上的喜悅卻那麼濃烈,葉驚玄眼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都不知道,此刻臉上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姚思敏看這二人一句話不說,只是對望着,看了一下身邊的葉霜城和倆兒子,連忙覺得多餘,一邊打着手勢讓丫頭們下去,一邊拿着正要去跟葉驚玄說話的兒子,把這前廳空來,留給兩個千言萬語需慢慢訴的人兒。
滿廳子的人撤走後,兩人依然互相看着,顧重樓忽然一陣激盪大步朝葉驚玄走過去,外面的盔甲和大袍尚還沒有解下,在廳裡回落着一片列列的聲響,葉驚玄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就已經被抱在了一個帶着些塵土味的懷抱裡:“驚玄,驚玄……”
除了呼喚着名字,顧重樓竟然想不出還能怎麼樣表達此刻的心情,一聲一聲重複的叫着,葉驚玄便一聲一聲傻傻地迴應着。可是葉驚玄又忽然想起,這些天自己心裡的思慮,不由得僵在了顧重樓懷裡。
顧重樓這會兒過興奮,完全沒在感覺到葉驚玄微僵的身子,只是一個勁的抱着發笑:“驚玄,我要做爹了,這是真的嗎,我一路上都在想,這是不是送錯了,直到見到你的時候我才確定這一切是真的,我是真的要做爹了。”
葉驚玄輕輕在心裡嘆息,忍在這個時候拂了他的興頭,畢竟這孩子是他的沒錯,他有權利享受一個父親最基本的快樂:“是真的你要做爹了,幾個月後就會有個孩子,或許是女兒,或許是兒子,會成爲你的孩子。
”
顧重樓聽頭直接興奮成了一團漿糊,只覺得腳底下跟踩了棉花似的完全就辯不清東南西北了,只記得要死死抱緊了懷裡的女子,這纔會有真實的存在感:“驚玄,真好……真好,我要做爹了要做娘了,是我們的孩子,我們的……”
“嗯,我們的……”不同於顧重樓的全然悅,葉驚玄的喜裡多少是帶着無奈與憂愁的,姑且稱其爲產前憂鬱症吧,雖然憂鬱得太早了點。
當兩人各自沉溺在自己地情緒裡地時候外面忽然響起一陣笑聲。聽着像是葉驚濤地笑聲。葉驚玄毛了。他們不過是小話而已。有必要在外面聽牆根嗎沒說什麼肉麻地話。
顧重樓也聽到聲。連忙尷尬地鬆開懷裡地葉驚玄上也有些微地惱怒。卻更像是好事被人撞破了地不自在:“咳……驚玄去跟大哥、二哥好好敘敘。我先去沐浴小心些。別亂動知道嗎?”
葉驚玄些好笑地看着顧重樓跟對待重點病號似地對她。那神色分外小心:“好。我知道了。有娘看着我呢。我能亂動到哪兒去。你可沒瞧見娘。連站都不讓站了。就許我坐着。”
“啊……是啊。你趕緊坐着。不宜久站。這椅子涼冰冰地怎麼能坐。霜葉趕緊給王妃拿墊子過來。”顧重樓這一通吩咐下來。讓葉驚玄就差沒吐血。趕緊這位比她娘還更煩人。雖然已經過了秋分。可正是天氣好地時候。涼什麼涼……
葉驚玄卻不好拒絕。任由霜葉拿着墊子過來。顧重樓扶着她過去坐下。那個小心勁就別提了。連一旁剛進來地姚思敏都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葉霜城。當初你可有對我這麼悉心呵護着。但有一半我都滿足了。”
葉霜城心裡這個冤枉。那時候他比顧重樓周全得多了。一天到晚十個丫頭輪番守着。還有十個婆子。隨時侍候着。葉霜城卻沒想到。一百個丫頭。一百個婆子都不如一個他對姚思敏來得有用:“思敏。我比他周全
姚思敏白了葉霜城一眼:“你拉倒吧你,我懷着驚塵的時候,你就遠遠站着吩咐人這,吩咐人那兒,你可親自扶過我一把?”
“那我不是怕力氣太大,傷着你嗎!”葉霜城嚅嚅地,竟然把當初心裡的想法給說了出來。
葉驚塵和葉驚濤在後面聽了笑成一片,這兩對太喜感了:“爹孃年輕的時候,故事果然很多,驚玄說的一點也沒錯。”
顧重樓左叮囑右吩咐了,才安心地轉身叫葉霜城和姚思敏:“岳父、岳母,我一時激動,還沒來得及給二老問安,請二老多見諒。”
“行了,別整這些了,趕緊沐浴去。你只要對驚玄好就成,再忽略
沒事兒。”姚思敏真是替葉驚玄高興,這麼好個男了燈籠沒地兒找,她這女兒果然是命好得很。
晚上葉驚塵和葉驚濤無視掉顧重樓滿臉的不情願,愣是把顧重樓拉出去喝酒去了,美其名曰:慶祝。其實就是想灌醉顧重樓,不爲別的,就是覺得今天灌醉了顧重樓,他們心裡才痛快。憑什麼娶了他們心愛的妹子,憑什麼還讓妹子懷上孩子,雖然大家心裡都高興,但二位愛妹成癡的哥哥,心裡就是不舒坦了。
於是顧重樓只好任這二位不懷好意思的兄長,拉到酒樓喝酒去了,並且做好了被灌醉的打算,還沒忘問一句:“大哥、二哥酒量怎麼樣,我酒量不行,等會兒別一勁灌我……”
葉驚濤無視他,葉驚塵拖着他走,三人就這麼出了門。姚思敏在後面笑着看,也不阻止,她還有話想跟葉驚玄私下說呢,兩兒子把顧重樓弄走了,她正巴不得。
“驚玄,女人這一輩子,最重要的就是孩子,丈夫以及家庭,除此之外,一切都只是空談,終將成爲過眼煙雲。娘知道,你的心裡未必願意安然於這樣的日子,娘更知道這個人,暫時還沒有讓你完全安心。但是,驚玄,顧重樓這樣重情義,又溫和體貼的男子,世上早已經不多。你捫心自問,便是當初的顧至臻,能做到顧重樓這樣的地步麼?”姚思敏拉着葉驚玄坐在碧園的院子裡,四周靜悄悄的一片,只有姚思敏的聲音以及一些輕微的草木被風吹動的聲音。
葉驚玄愕然地頭,原來姚思敏竟然這麼懂她的心思:“娘,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也不認爲自己是個長情的人,可卻偏偏忘不了。我也知道重樓是個再適合不過的人,可總在最後一步時,忍不住徘徊。娘……我是個自私的人,要麼得徹底,要麼失乾淨,可是顧重樓卻偏偏讓我只能卡在中間,我無法接受。
”
“你是個傻孩子,太傻的孩,山盟海誓就是句很美好的謊言而已,再美麗也騙不了一輩子。只有抓住眼前的幸福,那才真實,顧重樓這樣的男人,你若不抓緊了,必會有別的女子等着搶。驚玄,你難道要等有一天,你發現自己不能失去他的時候,再看着他和別的女子談笑風生嗎?”姚思敏這一番話,字字句句出自肺腑之中,這是她的親身經歷得出的經驗,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再重蹈覆轍。
葉驚玄愣地長出一口氣說道:“娘,這個人是我想抓緊就能抓緊的嗎,就算抓緊了,就不會有看着他和別的女子談笑的那一天嗎?”
姚思敏苦笑一聲,發覺得自己這兒,跟自己的命何其相似啊,一樣的心有人在,一樣的另嫁他人:“至少那時候,你不會埋怨自己當初沒有嘗試過,不會後悔莫及。曾經努力過,比起將來後悔更能讓人解脫,那時候你至少可以跟自己說,曾經我努力過,是你自己轉身走了。”
“,那時候會更怨,我不想那樣。”葉驚玄說穿了,是怕再受一次傷害,關於感情的傷痛,一次就足夠記住終生了,如果再有一次,她無法想象怎麼過下去。
姚思敏將葉驚抱在懷裡,像小時候一樣拍着她的背,溫聲在她耳邊說道:“驚玄,不去努力,你會怨他,更會怨自己。如果抓緊了,哪怕一時一刻都是幸福,而且你不覺得顧重樓值得你去試一試麼……你去做了,才能真像你說的那樣,得徹底,失乾淨。”
“娘,我不,我怕試了就再不是自己了,怕得到了又失去,怕終有一天會憎恨。”葉驚玄無意識地喃喃着這些話,連自己都沒意識到,這就是她心底深處最真實的心聲了。
“所以說你是個傻丫頭嘛,要做就做他心上最重的那個人,你爹如果我真是再也不搭理他,他一準得從此不安下去,而且你那二位姨娘,恐怕也會被休離出府。這麼些年了,大家都在一個屋檐下,年輕時候都過來了,兒女都大了再來整這些已經沒意義了。你不同,你如果要得徹底,就要讓她們早早離去。”姚思敏知道自家的女兒心軟,壓根不會想到這些上面去,於是乾脆點明白了。
葉驚玄果然不敢置信地看着姚思敏,瞪大眼睛道:“娘,她們要是離開了這裡,怎麼活下去,我……我不能這麼做。”
“行了,知道你做不了,那就好好的抓緊了,別讓他動那些心思,自然也形同虛設了。”姚思敏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打定了主意,要旁敲側擊地跟顧重樓提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