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裡,依舊是那個點兒,顧重樓處理完呈報,大袖一揮熄了燈,悄悄地從後門踱出去,趁着寒冷的晚風飄到碧園。()碧園裡一片微弱的燈火,顧重樓在外頭探了一眼,今天竟然是霜葉在值夜,桐月這丫頭睡得沉,霜葉看起來比較機警,顧重樓撿了顆石子,遠遠地打中了霜葉的睡穴,才安然地從正門進去。
水正在爐子上咕嘟咕嘟的響着,顧重樓隨手把水提到了架子上,一進內室,滿屋子蒸騰的熱浪滾滾而來,才一進去,顧重樓的額頭上就出現了大顆的汗珠子,顧理樓抹了把汗,疑惑地邊走邊嘀咕:“今兒這是怎麼了,燒這麼熱,也不怕悶壞了。”
他哪裡知道,葉驚玄認爲今天晚上顧重樓不會過來,憤憤地讓丫頭們燒得比平時暖一些,沒好氣地睡覺去了。
顧重樓輕手輕腳爬上牀榻,葉驚玄翻過身子來,雙眼如點墨一般的瞪着他:“難爲你在軟玉溫香裡,還記得要來例行公事啊,怎麼樣,與那位徐夫人共度*宵的感覺如何?”
心裡明明歡喜,嘴上卻偏不留情,葉驚玄想着自己都想抽自己。
顧重樓卻掀起被子哧溜一.下就躺了下來,伸手去摟葉驚玄,葉驚玄卻躲了一下,顧重樓嘿嘿笑道:“小狐仙不來找小生,小生就只好送上門了,狐仙姑娘,送上門的獵物可不能推出去。那些山精小怪怎麼能和你比呢,我的狐仙姑娘莫不是吃醋了?”
葉驚玄側着頭,明明生着氣,卻不.由得笑了出來,半嗔半怨地道:“本狐仙才不會吃醋呢,你若是被山精小怪迷了去,我就先拆了她們的骨頭,再把你的拆了,煮湯喂狗。”
顧重樓恬笑着雙湊上前去,扯.着葉驚玄柔韌的髮絲,打趣地道:“狐仙姑娘饒命啊,小生怎麼可能迷上山精小怪,見了狐仙姑娘之後,那些個山精小怪就什麼也不算了。狐仙姑娘如果把醋罈子打翻了,明兒做菜可就缺了一味。”
葉驚玄語,推了顧重樓一把,卻被顧重樓順勢抱在.懷裡,葉驚玄剜了他一眼道:“去,還演,早知道就不給你講這故事了。趕緊說說,事兒到底怎麼樣了?”
“壞心眼的姑娘,竟然把我推到妖怪嘴裡去,也不怕.我就一去不回了,到時候你可別傷心。”顧重樓看着葉驚玄快發怒的神情,連忙又接着道:“行行行……不開玩笑了,明兒咱們還得接着演呢。對了,你可千萬別一時拗勁又上來,真的給了,那到時候就真是難脫身了。”
葉驚玄白了顧重樓一眼道:“我沒那麼傻,難道還.給自個兒找不痛快啊。”
“我是怕你經不.起激,到時候演着演着就當真了,萬一真把牌子給了,看你以後找誰說理去。”
……葉驚玄圓睜雙眼,暗暗發誓,明兒無論如何要周全了場面,絕對不能讓顧重樓小瞧了去。
次日午後,顧重樓在定園坐着,傳人去叫來了方雁飛,也安排了人去請葉驚玄過來。方雁飛這頭還一腦袋不明白,葉驚玄卻早知道了今天要上什麼戲。穿着一身大紅正袍,王妃的儀範由然而出,在定園門口見了方雁飛,方雁飛連連行禮,葉驚玄卻跟沒看見似的,連哼都不帶哼一聲兒。
剩下方雁飛在後頭看着那一身華貴飄然行走的葉驚玄,心裡渾不是滋味,那樣的衣袍,誰人不想穿在身上,只是她卻早已經沒有了資格穿,正室披紅,庶室則萬不可用。旁邊的丫頭連連催了方雁飛幾次,方雁飛才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連忙跟了上去。
定園正堂裡,葉驚玄早已經擺出世家大族女子的譜,安安穩穩地坐定了,連顧重樓在一旁似乎都不能掩其風儀,方雁飛有那麼一刻出神,眼前坐定的二人雖然神色有異,但看起來卻是一樣的儀範,身上都有那種在大家族裡沉澱出的氣度。平時葉驚玄身上,壓根看不出一點,但有些東西在骨子裡,稍一注意就能夠發現。
原來……葉驚玄竟然也是一個有光芒的人,以前方雁飛卻沒有發現,這更加堅定了方雁飛的心思,葉驚玄無論如何也不能留在王府裡:“妾給王爺、娘娘請安。”
“起吧。”顧重樓揮揮手,讓方雁飛起身,叫旁邊的侍候着的丫頭搬來了小凳,示意方雁飛坐下。
方雁飛愣愣地看了一眼顧重樓,又看着葉驚玄,愣是坐不下去,只能笑着回道:“王爺立坐之處,安能有妾的位子,妾站着就是了。”
顧重樓有些不悅的神色,刻意裝作不留痕跡一般,瞟了身邊的葉驚玄一眼,而後稍稍皺眉,這舉動被方雁飛看在眼裡,卻沒有做聲:“雁飛來府裡多久了?”
“回王爺,兩年。”
“這算起來,你還比本王先進這永徽王府,本王聽說你只落了籍,卻沒領牌子,可有此事?”顧重樓心裡有些埋怨,當初要不是皇帝硬要做這“好”事,他至於今天在自己家裡還得演戲麼。雖然有時候不免腹誹,這或許就是皇帝安排進來的,可卻也明白,皇帝不用這麼幹。
方雁飛微微擡頭看了眼葉驚玄,心裡不由得有此不安,卻還是答道:“回王爺,此事屬實。”
顧重樓聽這話時正喝着茶,聽完這話立馬把杯子往小几上一摔,瞪着葉驚玄道:“本王倒是要問問你,她入府兩年,可有過錯?”
葉驚玄氣定神閒地喝着茶,眼也不擡地道:“沒有……”
顧重樓又接着問道:“既沒有過錯,爲什麼入府兩年,卻沒領着牌子?”
葉驚玄聞言也一拍茶盞,一時間茶水四濺,還稍微有些燙的茶水讓葉驚玄覺有點點火辣辣的疼,臉上不由得微微抽了一下,卻還沒忘了演戲:“怎麼,王爺要干涉我後院的事了麼,要知道,就算是天子也不得干涉皇后管制內宮。怎麼,王爺要推翻這條規矩麼?”
“本王今天還就要翻一翻,她也是當朝三品大臣府上正室嫡出,扶房立側也是名正言順之事,這說到哪去都有理,你要不寫信去問問你那皇后姨媽,或者問問你那個定國夫人的孃親。”顧重樓看着葉驚玄抽痛的臉,差點就破功了,幸好剎住了,要不然就白費了神。
葉驚玄拿帕子抹乾了茶水,站起身來看着顧重樓怒斥道:“扶不扶房,我說了算,就算你是王爺,又或是父皇來了,我也還是這句話。要麼,你寫信問問你那當朝天子的父皇,或者問問你那四妃之首的母親?”
明明是商量好的,葉驚玄說着說着還是動了氣,氣哄哄地又追了幾句:“你也算是內宮裡由教養嬤嬤,少師、少傅,少輔一同教養出來的王爺?自古來後宮不幹朝政,天子不涉後宮,祖制如此,你難道想做不孝子孫?顧重樓,人在做天在看……祖宗們都在天上看着你呢!”
方雁飛開始還有些懷疑,可到了葉驚玄真動氣了的時候,她就不由得信了,看來……徐羅衣那蠢女人昨晚還真鬧出點名堂來了。
顧重樓愕然,看來這丫頭還是動了氣了,真不經激,昨天晚上還信誓旦旦呢:“祖宗如果在天上看着,就應當看得清楚。你嫁過府,本王不介意你曾和九皇子私下來往甚密,看在姚、葉兩家的面上,對你禮待有加,可你拿什麼待本王。”
這還是葉驚玄設計的臺詞,可從顧重樓嘴裡說出來,怎麼聽都讓她覺得難受,眼淚在眼眶裡轉了兩下,葉驚玄愣是眨了回去,瞪着顧重樓道:“你要給她牌子是不是,你要給是不是……”
顧重樓心裡這個急啊,這可不是安排好的臺詞,心說,你千萬可悠住了,別犯傻:“本王就是這意思,你明白了就成,我看今兒日子不錯,就今天吧。”
幸好葉驚玄也沒真糊塗,心想,你要給我偏不,我讓你以後都給不了:“給牌子,沒門兒。我不但不給,我還把她們都給趕出府去。我是當家主母,這後院的事我說了算,無牌就是婢,我想趕就趕,你若是敢幹涉,我就敢上京城當朝告御狀。”
這話一出,顧重樓傻眼了,方雁飛也傻眼了,卻還是方雁飛反應快些,連忙跪了下來,帶着淚哽咽地說道:“娘娘,妾什麼也不求,您若趕了妾出府,妾如何立足於世,便也只有一死了。”
葉驚玄看了眼到現在還沒反應過來的顧重樓,心說加料的戲果然口味重:“留你們在府裡,讓我和王爺之間不痛快,讓我不痛快的人,我也得讓她不痛快。”
說罷,轉身,扔下一句:“收拾收拾吧,是你的全帶走,不是你的一件也別沾手。”
方雁飛聽了跟雷轟似的,跪在顧重樓面前,淚流滿面地道:“王爺,妾出了府便是一死,您向來心善,求王爺千萬勸住娘娘啊……”
顧重樓心想就這樣出去了也不錯,省得找元兇了,是她們也好,不是她們也好,反正他早就不想留這二人在府裡了,這和心善可沒什麼關係……
這變化……很奇特,不過很趁顧重樓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