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教授在周晨爲他清理過瘀血後三天,就出院了。要不是小女兒孟蕾形影相隨的盯着,估計早就不知跑到哪個考古現場去了。
周晨前幾天去看孟教授的時候,孟教授白了不少,氣色也不錯,卻苦着臉,一臉哀怨。
走到孟教授的辦公室門口,舉手正欲敲門呢,就聽到孟教授像小孩子一般的聲音:“你的課程還沒修完,蕾蕾,我真的會注意,保證不會再出現這次的事了。你快回去吧!”
孟蕾的聲音:“爸,你不是很希望我繼承你的事業嗎?我乾脆不回去了,就跟着你學考古吧!”
“得了,得了!要不是我病了,你的試驗結果都出來了,去,乖乖地回去,說不定明年能拿個諾貝爾獎回來呢!”孟教授根本不領情,過去他是很遺憾自己的兒女沒有一個學考古,無法繼承他的衣鉢不錯,但被孟蕾這個小膏藥粘了幾個月,他早就受不了了,恨不得打包將她發回去呢!
年前河南的大型古墓,被一場病給耽誤了,這一次甘肅敦煌新發現,極有可能改寫敦煌的歷史呢,他怎麼可能再錯過?讓他去指導兩天就回來,說什麼敦煌氣候乾燥,早晚冷熱溫差過大,什麼什麼的,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了,現在感覺渾身哪兒哪兒都好,都是那個多事的劉承玉,說什麼既然發生過一次腦出血,就說明腦血管已經老化脆弱到了一定的程度,繼發或者復發的可能性很高,過度勞累和過度激動都需要嚴格避免。
嘁,那個神叨,天天蹲在實驗室、手術室切人家腦袋當切西瓜的人,知道什麼,考古是多麼有意義的工作啊,每當發現一件新的文物時是多麼的幸福啊,怎麼會勞累,怎麼會……呃,高興自然會高興,總不至於高興也能引發腦出血吧!危言聳聽!
孟蕾不知道孟教授這會兒連主治醫生劉承玉都抱怨上了,還想着找藉口留下呢,周晨在門外聽得卻差一點兒忍不住笑出來,聽着孟蕾也要詞窮了,乾脆擡手敲門。
若是,把孟教授腦部殘留的瘀血清除乾淨,再用靈力把他腦部的血管經脈疏理一下的話,孟教授再去考古也沒問題。
“哎呀,晨丫頭過來啦。”孟教授對這個認識不長的女子非常喜歡,總覺得她這個年紀的女子,不嬌氣,不膚淺,行止沉穩,特別是對物品斷代的能力,比什麼碳十四還準,頗合他的口味。至少,這個丫頭不會那麼討厭的阻止他去考古!
“孟叔,今天看您的氣色真好。”孟蕾一開門看到周晨,就向她打眼色,周晨暗暗遞了個知道的眼神,笑着先恭維了孟教授一句,接着把手裡拎着的瓷罐遞給孟教授。
“這是我前幾天去福建帶回來的武夷山岩茶,您嚐嚐。”
孟教授除了考古外,另一大愛就是茶。這還是陳教授偷偷透露給周晨的。
孟教授一聽是武夷山岩茶,立刻打開罐子,俯身嗅去,然後長長地感嘆道:“噯,真是好茶啊!”
說完,看着周晨道:“去你那裡喝的茶回來怎麼也不出味兒,你用的什麼水啊?”
周晨笑笑,從揹包裡掏出一個兩升的瓶子:“哎呀,孟叔真是神算啊,我揹回來這麼一瓶水,也被你算出來了。”
“臭丫頭!說的我和神棍似的。”孟教授笑呵呵地接過水,轉身從書桌裡端出一個比拳頭大不了多少的小泥爐來,又拿了一隻同樣只有拳頭大小的陶壺來,一邊興致勃勃地燒水,一邊笑道,“讓我嚐嚐這茶如何!”
三人品了一回茶,周晨也用靈力給孟教授檢查了一遍身體,發現他腦中殘餘的少量瘀血也完全吸收了,或許是經過上一次的靈力治療,腦中的血管、經絡也非常健康,也就省了再次疏理的。
孟教授放下茶杯,感嘆着,好水才能泡出好茶來,然後,突然來了興致,要跟着周晨去她的碧遊閣去看看。
看看天色尚早,周晨也願意去琉璃廠看看。自從得了壽山石,她就對古董產生了一些興趣。
那些多年傳承下來的東西身上,所獨有的歷史氣息和文化內涵,是其他任何貴重的珠寶所不能比擬的。就如烏篷船、就如那青石小巷、煙雨江南。
若是沒有那麼多人文歷史底蘊,也僅僅成了南北不同的景緻而已。
聽說去參觀周晨的產業,孟蕾也欣然同意。三人乘車很快到了琉璃廠。
因爲不是週末,又臨近傍晚,琉璃廠的人流似乎也不那麼擁擠。周晨直接把車子停在了碧遊閣外。
進了碧遊閣,孟教授也毫不例外地被衆多珍貴木雕所吸引。還去研究了每一件仿古傢俱,一邊兒給夥計們說,哪個細節與老物件兒有啥區別,滔滔不絕。
周晨見他如此,也不打擾,帶了那塊金絲楠木走進了後院,去找肖平安。
等周晨出來,孟教授也終於指導完了,周晨上前攙扶着孟教授出門,孟教授吸了吸鼻頭,突然瞪大了眼睛,喝問道:“你們店裡還有楠木?”
周晨訝然道:“孟叔也太神了,連這個也能算出來?”
“黃腸題湊的味道哇……怎麼還用算……”孟教授卻突然長長地感嘆了一句。
黃楊題湊?什麼東西?
剛剛明明說的還是楠木好吧,怎麼這會兒又扯出黃楊來了?黃楊木貌似沒有香味兒吧?
這麼想着,周晨走到多寶格子上,取了一套黃楊木套杯來,湊到鼻子上聞了聞。可惜,她剛剛拿過那塊金絲楠木多時,竟沾染了楠木的味道,根本聞不出黃楊木雕上有什麼味兒。
只是,一聞之下,卻也瞭然。‘黃楊題湊’,貌似與黃楊無關!
孟教授感嘆完了,轉眼看到周晨正捧着個黃楊木杯子在那裡聞,一愣之下,哈哈大笑起來。
周晨將他笑起來,將剛纔那片刻的鬱卒散去,心裡也替他高興,故意擺出一副懵懂的樣子來問道:“孟叔,你笑什麼嘛,剛剛還問我楠木,回頭就有說什麼黃楊的味道……哼,這黃楊哪裡有味道啊……”
“哈哈,你這個丫頭,真不知道你是真傻還是裝傻逗我老頭子……”孟教授好不容易收了笑,拿過那個黃楊木杯子來,聞了聞道,“誰說黃楊木沒味道。黃楊木的香氣,清、淡、雅緻而不俗豔,是真正能夠稱得上的‘清香’,帶着山野的恬淡也質樸,不與檀麝相爭,卻真名士自風流。故而,黃楊木才能被稱爲是‘木中君子’。”
說起考古有關的東西,孟教授都能滔滔不絕一番:“這個稱號還是李漁給它冠上的。在他的《閒情偶寄》中便有有‘黃楊每歲一寸,不溢分毫,至閏年反縮一寸,是天限之命也。’蘇軾也曾有詩云:‘園中草木春無數,只有黃楊厄閏年。’其實,有人做過實驗,黃楊木逢閏年並非縮一寸,只是不長罷了。”
“呀,植物生長還分閏年平年?”周晨和周圍的人聽孟教授講的有趣,也都聽進去了。
“當然,大自然還有許多我們無法解釋的東西。”孟教授點點頭,道,“在《酉陽雜俎》對黃楊木的採伐還有如下的記載:”世重黃楊木以其無火也。用水試之,沉則無火。凡取此木,必尋隱晦夜無一星,伐之則不裂。“這些說法多少給黃楊木披上了一件神秘的外衣,更爲黃楊木作品成爲人們心愛的把玩之物增添了很多情趣。”
衆人又是一陣驚訝,孟教授接着道:“這個說法類似於一個傳說,無人去做實驗,倒也無法知曉是否屬實。不過,黃楊木生長極慢倒是真的。也正因爲黃楊木生長的速度慢,其木質就格外的細膩,斷面上幾乎看不到棕眼,也就是毛孔,但也因爲黃楊木生長太慢,所以極少有大料,一般多用於做把件、擺件、小器具之類。又因爲其木質極其細膩,顏色又是這種極淡的牙白色或淡黃色,有時候會被人錯認爲是象牙製品。從這一點上,也可以側面的反應出,黃楊木的珍貴來。”
“哦,原來黃楊木還有這麼多有趣的事兒啊。”周晨恍然,笑道,“孟叔,我前幾天去福建見了幾塊壽山石喜歡的不行,又聽說有六大名石,還是四大名石,今兒難得孟叔過來,天光尚早,不如我們一起去轉轉?”
“你這丫頭,好東西進了你的眼,就拿不出來……”孟教授笑着往外走,周晨暗暗鬆了口氣。
“爸爸,剛纔你說的‘黃楊題湊’是啥東西?”孟蕾卻突然問了一句。
周晨暗暗咬牙,她裝瘋賣傻的,好不容易把孟教授從那個話題中引開,好嘛,這丫頭咋這麼不開眼呢,居然還問出這麼個問題來?
果然,孟教授神色一轉,神色黯了黯,長長地嘆了口氣道:“不是黃楊題湊,是黃腸題湊。”
“咦,黃腸?”周晨也迷糊了。
黃腸?是和臘腸、紅腸一樣的肉制食品嗎?
不過,周晨雖然這個話題不明白,卻沒有糊塗。還是儘快把孟教授帶到別的店裡轉轉吧,說不定看到什麼好物件兒,一高興就把這個話題給忘了呢!
扶着孟教授一邊往外走,一邊道:“孟叔,咱們一邊兒走一邊兒說。”
孟教授點點頭,道:“‘提湊’是一種葬式,始於上古,多見於漢代,漢以後很少再用。 而‘黃腸題湊’,則是西漢帝王陵寢槨室四周用柏木堆壘成的框形結構,”黃腸題湊“一名最初見於《漢書·霍光傳》,當時霍光死後,漢宣帝賜‘賜給梓宮、便房、黃腸題湊各一具’。根據漢代的禮制,黃腸題湊與梓宮、便房、外藏槨同屬帝王陵墓中的重要組成部分。但經朝廷特賜,個別勳臣貴戚也可使用。”
柏木?貌似沒有楠木啥事兒啊?
周晨疑惑着,就聽孟教授繼續道:“黃腸題湊所用的柏木爲柏木黃心材,累積而成,故曰‘黃腸’。”
說到這裡,孟教授停了下來。等着聽的周晨從頭至尾也沒聽道‘楠木’二字,不由疑惑道,“孟叔,那您剛纔爲啥把我手上的楠木香說成是‘黃腸題湊的味道’啊?”
孟教授又是一聲輕嘆:“黃腸題湊雖然用柏木黃心所制,但柏木難有大材。又因楠木不腐不蟲,千年不壞,故古代帝王重臣權貴死後的棺槨卻以楠木爲尊。不過,我們考古過程中見到的楠木棺,時間久了,也會腐朽。而去年挖掘的那個古墓,因爲黃腸題湊嚴密,柏木本身也有清香驅蟲防腐的作用,裡邊的楠木棺都是保存完好的。那副黃腸題湊固然有些腐敗,柏木的清香也基本散盡,但那架千年楠木所成的大棺,卻保存完好,還有濃郁的楠木香氣……唉,只可惜啊,不等棺槨起出,我就……”
聽到此時,孟蕾也知道自己莽撞了。原來孟蕾對孟教授考古並沒興趣,孟教授卻每每取得什麼重大的考古發現,都會與幾個孩子詳細地說一遍。可是這次,自從孟教授醒轉後,還從沒提及那座墓葬的具體情況呢。沒想到,今天,卻被自己給引發起來。聽着孟教授一聲聲嘆息,孟蕾真的害怕,孟教授一時激動,引發了舊疾。
孟教授又是長長地嘆了口氣,似乎因爲說開了,反而臉色好了不少,脣角甚至還帶了一絲自失的笑,搖搖頭道:“猛地聞到你手上的味道,讓我聯想起了那日打開黃腸題湊後,那撲鼻而來的香氣,這才脫口而出……呵呵,只是沒想到,你這丫頭居然能給歪到黃楊上去……”
看孟教授釋然了,周晨撇撇嘴笑道:“哎呀,孟叔,您打地基就打歪了,我這跟着搭樓的,還能正了,當然是一歪到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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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