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馨心知這事多少跟老夫人睜一眼閉一眼有關，便似真似假的呵斥錢婆子兩句，就笑吟吟的道：“蘇大夫人見諒，尤嬤嬤歲數大了，身子有些不太妥當，綠珠和寶珠辦事出了錯，又被打發去了別處，二太太是精細人，用不慣旁人，我們也怕找來的人不得她的意，就想着等她病好了，讓她自己挑人，這纔沒安排。”
蘇大夫人沉着臉，盯着蘇氏，道：“你們先下去吧，我想單獨跟二太太說說話。”
素馨遲疑的看着兩人，蘇大夫人霍然回頭，冷聲道：“怎麼，就連我跟二太太說些體己話，你們也要聽嗎？”
跟在蘇大夫人過來的李嬤嬤走到門邊，危險的盯着兩人。
“大夫人說笑了，”素馨趕忙賠笑，朝錢婆子使了個眼色，把門關上。
錢婆子朝素馨招招手，兩人順着穿堂就去了後罩房，靠近西次間的淨房，那兒有個用來方便婆子送水，特地開得小門，錢婆子小心的把門撬開個縫，招呼素馨過來。
兩人一人一邊，透過半指寬的縫隙往裡看。
屋裡光線暗了下來，蘇大夫人矜持的坐在了蘇氏對面，李嬤嬤先去裡間拿了梳篦過來，把蘇氏蓬亂的頭髮弄順，小心挽起，又端了盆清水過來。
蘇大夫人靜等等蘇氏淨面之後，才道：“到底出了什麼事，怎麼搞成了這樣？”
李嬤嬤瞥見桌上的一封信，拿起來一看，上面寫着三個大字，和離書。
她拿了信封遞給蘇大夫人。
蘇大夫人一怔，快速瀏覽一遍之後，她煩躁的拿出帕子擦了擦額際冒出的汗意。
“到底怎麼回事？顧仲平那麼溫和的人竟然能給你這個，你知不知道顧老夫人連該有的面子情都不給了。你這到底惹了什麼禍事，讓這一家上下全都這般待你。”
蘇氏眼神木木的，只喃喃的道：“他不要我了。”
蘇大夫人卻沒心思聽她來回絮叨，又問她，“我在問你話呢，你是傻了嗎？”
“是徐二，要不是他，官人怎麼會不要我，”蘇氏眼睛突然聚焦，她朝着蘇大夫人發難，“都是你們，要不是你們，官人怎麼會不要我。”
她瘋了般撲向蘇大夫人，十指尖尖朝蘇大夫人的臉上抓了過去。
蘇大夫人是習慣了遇事跟人慢條斯理掰扯的，哪裡想到十幾年不見，刁蠻但也不失斯文的蘇氏已經變成了一言不和直接動手的野蠻人，她嚇得四肢僵硬的呆坐在椅子裡一動不動。
一直沉默的李嬤嬤斜斜上前半步，一把抓住蘇氏的手腕，用力一搡。
蘇氏不敵，踉蹌着跌回椅子裡。
蘇大夫人這才反應過來，她驚恐的躲到李嬤嬤後面，低聲斥道：“你是失心瘋了嗎？我是你大嫂，是來幫你的親人，你竟然想要傷我。”
蘇氏歪在椅子裡喘着粗氣，良久她神經質的笑了起來。
“我失心瘋？我瘋了也是你們逼的，要不是你們讓我做這做那，我吃飽了撐的會給顧慧找人家？”她咯咯的笑着，聲音古怪的好似母雞，“要不是你們找的徐二行爲不端，官人會誤會我跟他有首尾？”
“如今官人不要我了，不要我了，我還做那些個事情幹什麼？幹什麼呢？”
她好似行將就木的老嫗，緩緩的，緩緩的起身，自己嘀嘀咕咕的往裡走。
蘇大夫人和李嬤嬤對視一眼，在僅有的幾句話裡捕捉到關鍵的癥結，對顧家的態度以及事情原由有了簡單的瞭解。
蘇大夫人回到船上，連口水都沒顧得上喝就去找蘇定忠，兩人一碰頭，都明白了問題癥結就在徐二身上。
蘇定忠當機立斷，下令前往廬州。
船離開阜頭，立刻有人報到前院。
顧博文正等着蘇氏跟蘇家人離開，聽說蘇家的船走了，蘇氏卻沒走，他氣得在屋裡來回踱着步子。
顧老夫人聽聞消息，冷冷一笑，想要把人賴在這裡？這是真把她當軟柿子捏了。
素馨急匆匆進來，把蘇氏和蘇大夫人古怪的對話告訴了老夫人。
老夫人十分奇怪，“蘇家這是想要做什麼，好端端的怎麼牽扯上了慧娘？”
曹嬤嬤低聲道：“夫人，你怎麼忘了，琪姐兒手裡可是攥着福州城的大把生意，蘇家說得好聽是清貴，其實不過是羣窮酸。”
顧老夫人想起蘇氏嫁過來的那點可憐的嫁妝，冷哼一聲，“我還沒死呢，想要謀算我女兒和外孫女，她做夢。”
曹嬤嬤又道：“徐二一事，只怕裡面另有內情。”
顧老夫人道：“有沒有內情，她也跟人抱做了一團，還被那些長舌婦瞧見，便是清白又能清白到哪裡去。”
曹嬤嬤抿嘴，道：“我只怕蘇家人不肯罷休，不會同意和離。”
顧老夫人皺着眉頭，沉吟不語。
這件事兩家悄悄解決是最好的辦法，可如果蘇家想要謀算林琪的錢財，就必然不會輕易同意與顧家徹底撕扯開，如果鬧開，蘇家臉面固然受損，可顧家百年的名聲同樣也蕩然無存。
顧老夫人疼愛顧氏和林琪不假，可若是要拿百年的名聲來換，她心裡還是個有些遲疑。
顧老夫人打量了兩眼半垂着頭，打理高几上盆景的素馨。
“素馨，你來我跟前多久了？”
素馨答：“八年零十個月。”
顧老夫人點頭，“都這麼久了，”她慈和的看着素馨。
都說想法不同，關注的角度也不同，往日裡只覺得這丫頭聰慧懂事，手巧心細，現在再看，倒覺得她模樣不錯，身段也好，是個好生養的。
“有件事我想問問你的意思，”她道：“你覺得二老爺人怎麼樣？”
素馨一怔，有些不可置信的擡頭，一個念頭極快的閃過，豔麗的紅暈順着脖頸，悄悄爬上了臉頰，本就俏麗秀美的臉蛋頓時綻出一絲嬌豔。
顧老夫人滿意的笑了。
也是，她那兒子論人品，論人才，都是上上之選，即便已過而立，也絲毫不減魅力，又有哪個小娘子不心生愛慕。
素馨被笑得垂下臉，用好似蚊子樣的聲音嘀咕道：“二老爺文采卓絕，人品貴重，自然是極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