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甲靠向門邊,幾近耳語的道:“前兩天,我偶然聽說,雅蘭坊的東家深居簡出,一應事務都是讓丫鬟過來傳達,旁人根本就沒見過她真容。”
林琪有些驚疑的看他。
“王正琨派了人盯着,可一直沒守到人,”李甲道:“我懷疑,這位東家不方便現身人前,也許是個娘子,或許還是大戶人家的娘子。”
林琪垂下眼。
這個,她是認同的,但也不全認同。
能跟三皇子牽扯上的,不是貴胄便是高門,那樣人家的小娘子,有錢的未必願意這麼辛苦,願意做這些的,想要出人頭地的,大約也不會有那些銀錢。
再有,雅蘭坊是從無到有的,她一介婦孺怎麼跨出重重院落,去外面跟商賈打交道的?又怎麼跟三皇子搭上線的?
思來想去,林琪覺得,最有可能的是三皇子的妃妾,爲了爭寵,纔想出幫他斂財的主意。
李甲又道:“姑娘常與那些小娘子接觸,能不能想法子打聽一下,有誰在四年前突然的性情大變,比如從前喜歡女紅琴藝,一下子改爲喜好文章,並且語出驚人,文采出衆,出口便能成章。”
“我去問問看,”林琪眼神怪怪的看他一眼。
要是真有,那八成是文曲星下凡,要不就是鬼魂附體,反正絕對不可能是常人。
想到這兒,林琪靈機一動,頓時有些不自然起來。
李甲見林琪表情微變,一想便明瞭,她每日裡都去道觀,想來沒有時間,便道:“要是不成就算了,這邊一開張,過不了多久她就會坐不住。我讓人盯着些,總能抓到她尾巴。”
“我也試試吧,咱們兩邊一塊來。”
林琪覺得,不論高門大戶的小娘子,還是三皇子的妃妾,他一個平頭百姓都沒法子打聽清楚,還是她更容易些。
又閒話幾句,樓裡跑出個夥計,直奔李甲而來。
丹霞一把扯了簾子,把車廂遮了個嚴實。
李甲一拱手,轉過身朝夥計走去。
林琪輕釦兩下廂板,孟大郎一扯繮繩,順着已經空出來的大路往前駛去。
又過幾天,便是五月初四,韓家大姑奶奶和四姑奶奶劉韓氏歸家。
衆人團坐一堂,笑吟吟的說話。
劉韓氏一頭釵環珠翠,坐在養了幾個月纔有臉見人的夏氏跟前,一臉炫耀的斜睨大姑奶奶張韓氏。
半月前劉二老爺官升一級,加封光祿大夫,照比張韓氏官人做了近十年的八品修武郎,她的得意幾乎要爆棚。
張韓氏一早就認清了兩人的不同,她認命也知足,在面對兩人的差異上,她十分淡然。
劉韓氏沒達到預期的效果,十分不甘。
韓老太君還記得被劉三郎帶來的,巧言令色的程豫章,便問她,“我聽說三郎今年沒下場,到底怎麼回事?”
這話一出,張韓氏便立刻蔫了。
“臨下場前,得了風寒,躺在牀上沒起來,”張韓氏有氣無力的解釋了句。
“怎麼這麼不小心,”韓老太君皺起眉頭,“莫非是被別人帶累了?”
夏氏掃了韓老太君一眼,心裡嘀咕,她一早就說了,不是親孃跟着,旁人定然不成,老太君還罵她亂說,要是女兒留在這兒,三郎這會兒定然已經是進士老爺了。
張韓氏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此時再說帶累不帶累的也是晚了,那晚小廝都被趕了出去,偏兒子自己也記不住那晚到底是誰提議臨風飲酒的了。
這時候再追究責任,不過是無端得罪上峰罷了。
屋裡出現短暫的冷場。
齊氏看了眼下首的兩個兒媳。
伍氏立刻笑着打圓場:“不是都說好事多磨嗎,三郎年紀小,人又聰明,若再多出一年鑽研文章,沒準明年能捧個狀元回來。到時候打馬遊街,豈不更加風光?”
“那可就借二嫂吉言了,”身爲望子成才的母親,這話誰都愛聽,劉韓氏立刻眉宇舒展,露出笑容。
金氏慢了半拍,索性也就不說了。
伍氏便和劉韓氏說起了旁的。
顧氏垂着眼,秉持少說少錯的宗旨,盯着腳邊的裙襬,全場沉默。
待到回到聽濤閣,她纔跟芸心道:“程家小郎怕是也跟着着了寒,這才榜上無名的。”
芸心見顧氏到現在還記掛着程豫章,生怕她真是被哄得動了心,便轉成忿忿的模樣道:“從打上次來過之後,連個信都沒有,又不是隔着山山水水,想來人家也未必想着咱們,奶奶又何必記掛着他?”
“你這是怎麼了?”
顧氏還是第一次聽芸心講這樣刻薄的話,不由驚訝。
芸心擺手,讓屋裡的人都出去,壓着嗓子把他胡扯林琪與他有婚約,林琪又和他衝突的事講了。
顧氏又驚訝又氣怒。
“他怎麼能這麼說?子衡可什麼都沒許他。”
芸心忙趁機上眼藥:“他這種無賴哪管那些,只要瞧着一點機會,就恨不能立刻賴上,咱們姑娘是精美瓷器,他是破瓦罐,若是被他沾上可了不得,奶奶以後可不能不防。”
顧氏連連點頭,道:“下次他再來,便說我不在,直接把他打發了。”
顧氏嚇得不輕,生怕他再借機壞了林琪的名節。
芸心目的達到,心情舒暢的去端熱茶。
黃嬤嬤跟着一塊過來,道:“我另做了幾十個肉糉,要送去崔公子那邊,奶奶可有什麼吩咐?”
顧氏忙讓雪晴把早前做好的兩套夏衫拿下來,讓一併送過去。
傍晚時,韓守奕一頭大汗的跑進來。
顧氏忙把他扯過來擦汗,見他眼睛不時的往上瞟,便讓人去樓上把林琪叫下來。
這些天,林琪被雲陽子揪住調配香料,準備開爐煉製新的丹藥,每一天出來進去都是頂着星光的,難得因着過節,女眷不好出門,才被放了回來,這會兒正在樓上補覺。
沒多會兒,林琪淚眼朦朧下了樓,韓守奕巴巴跑去跟前。
林琪擡手,落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有些不太甘心的道:“你這個子也躥得太快了。”
顧氏道:“是你長得太慢,奕哥兒是個男孩,跟你一樣以後可怎麼好。”
林琪癟癟嘴,沒敢發表意見。
紫霜帶着杏兒冬兒等人把熱氣騰騰飯菜端上桌,但顯然,在座的三個全都不敢興趣,只對着那一碟子糉子使勁。
黃嬤嬤知道林琪吃得挑,一早用線繩做了標記,紅色的是棗糉,赭色的是燻肉糉,黃色的是蛋黃糉,暗紅的是豆沙糉,綠色的是被竹葉水浸泡過過才上籠蒸的清糉,還有大雜燴的竹蕈肉黃糉。
林琪喜歡豆沙糉和略帶清甜的清糉,顧氏卻覺得女兒就是不喜吃肉才身弱體單,硬是塞了個竹蕈肉黃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