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這京都城裡便是有不知道我身份,一打聽也清楚了。若要有心,便是我粗布荊釵,也覺得好,若只貪圖銀錢權勢,便是我醜陋不堪,也會許我妻位。既如此,我又何必費心打扮,反惹人眼?”
丹霞抿了抿嘴,低低應了聲。
林琪沒再言語,心裡輕輕嘆息。
其實說來說去,不過是沒有依仗,所以才處處低調,步步謹慎。
吃過早飯,林琪和顧氏一同去榮禧堂。
韓老太君一身五福團壽的暗琥珀色蜀錦對襟褙子,被於嬤嬤扶了出來,其下是壓褶整齊的赭色散擺裙幅隨着她走動,輕輕擺動,鑲邊同爲五福團壽,與若隱若現的繡鞋相互呼應。
而她頭上戴的福壽捧花冠上,有個栩栩如生,好似即將展翅的蝙蝠與伸長了腦袋的仙鶴拱護着的足有龍眼大的明珠,陽光落在上面,頓時折射出柔和的光暈。
伍氏見韓老太君這般打扮,有些驚訝。
韓老太君朝她笑了笑,沒有言語。
齊氏目光微閃,想起昨天兩婆媳的談話,心裡有了些譜。
待到上了船,衆人各自回了自己的艙室,她才與過來服侍的齊氏道:“昨兒我往安國公家送了信兒,今日便與衛老夫人一道。”
齊氏抿脣,表情微沉。
“我準備請她爲女媒,去潁昌爲三姐兒說親,”韓老太君渾似沒看到兒媳臉色,神色淡淡的道。
“怎會找她家,”齊氏垂下陰霾密佈的眼,沉聲道:“這京都貴胄女眷無數,哪個不能請託。”
當初要不是衛家小郎混賬的在成婚前日帶個拋頭露面的賣花女落跑,她那孫女也不會成爲滿城的笑柄,進而蹉跎至今。
韓老太君擺手,攔下她的話頭,道:“三姐兒那事咱們也有不是,衛四郎與那賣花女一事你又不是不曉,且衛家還允了不許她入府的條件,怪只怪咱們想差,沒料到那衛四郎竟是個情種,寧要美人也不要家。這兩年,衛家一直避讓,而今咱們也該見好就收了。”
齊氏沒有言語。
“衛家老二與王家交情不錯,”韓老太君又道:“且衛家老大這些年一直鎮守太原,年前纔剛回來述職。聽三郎說,官家有意把他調回,任侍衛親軍步軍都指揮使,只因着駐守太原的人選未定,才未下明文。”
“竟有這事?”
齊氏一驚。
侍衛親軍步軍司與殿前司和侍衛親軍馬軍司統領着大胤朝的所有禁軍,這就等於說衛家老大將要掌控全國三分之一的軍力了。
這等職位非官家心腹不能擔當。
齊氏掂量掂量自家分量,心知韓老太君這般行事沒錯,也只能忍着憋悶點頭。
船沿着水路一路船街過巷,沒多會兒便停在了祥真觀的阜頭。
因船行都是女客,觀裡派出的知客便是白髮蒼蒼的知客與四個還留着乳牙的小道士。
齊氏扶着韓老太君下了船,纔要等階而上,就見側面又有船靠了過來。
韓老太君眯了眯眼,瞧見上面的族徽道:“衛家也到了。”
斜眼看見怒目而視的伍氏,她一陣頭痛,便道:“讓二郎媳婦先去前面打點。”
齊氏是知道自家這位媳婦脾氣的,立刻讓伍氏先去打前站。
伍氏滿臉不願,但此時滿府的女眷都在跟前,她便是心有不滿也不敢違逆婆母的意思。
何況,她跟前還有個臉色難看,恨不能掐斷丫鬟手臂的女兒。
知客聽到吩咐,就讓小道士領路,先引伍氏母女去前殿。
他笑吟吟的朝正徐徐下來的衛老夫人作揖道福。
衛老夫人笑着與他寒暄兩句,便過來跟韓老太君說話。
誠意伯府家世對比定國公略有不及,但韓老太君輩分高,衛老夫人便是再風光,也要先來與韓老太君見禮。
兩人一番契闊,把臂同登石階。
身後金氏朝衛家大夫人袁氏略一點頭,便緊隨齊氏腳步。
平氏與袁氏淺淺一笑,各自心照不宣的往前同行,雖然沒有言語,但顯然兩人關係不太一般。
衛三夫人孟氏見兩人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心知是因着自家兒子的關係,不由訕訕。
想要跟面生的顧氏說話,只可惜林琪昨晚被灌了一大碗薑湯,晚上睡得不太舒坦,今早就有些迷糊,顧氏怕女兒掉下臺階,恨不能不錯眼珠的盯着,根本空不出精神。
孟氏等了又等,也不見顧氏領悟自己的尷尬,只得無奈的與落在最後的柳氏婆媳一道來到殿前。
照例的叩拜祈福添香油,齊氏也是耳順之年,只略活動了會兒,便覺氣短身虛,背心一陣陣冒汗。
更別提年紀更長的韓老太君。
知客體貼的將人請去就近的廂房歇息,後備了清茶素點送來。
略作歇息過後,衛老夫人帶着大兒媳袁氏來訪。
一番契闊之後,韓老太君便提出請衛老夫人保媒一事。
衛老夫人只略顯出些訝色,便一口答應了,就連要去做媒的人家都沒問。
顯然是要一管到底了。
韓老太君暗自點頭。
到底將門出身,行事就是乾淨利落。
坐在一旁的袁氏瞟了眼婆母,柔聲細語的問起哪戶人家。
齊氏便說是潁昌府王家。
袁氏幾乎是立刻的想到與二叔相交甚篤的王三爺家的六郎,反射性的問:“行幾?”
“行三,”齊氏道:“前些日子他妻室亡故,而今並未再續。”
袁氏點頭,又覺心裡好笑。
到底事關兒女,一時竟然忘了王家六郎與韓三差了好些歲呢。
衛老夫人這才明瞭爲何韓老太君重又露出重修舊好之意。
王三老爺與衛二老爺早年在國子監是同窗,後一同入朝爲官,而今更是在同一官房裡辦公,兩家多年來相處極好,走動不要太勤。
韓老太君請了自己出來,定是想讓自己出面,與王家講明韓三爲何至今尚未婚配的因由。
如此才能解了人家的疑惑。
衛老夫人笑着應聲,心裡嘆了口氣。
也罷,誰叫家裡出了個不孝子,她索性丟開這張老臉,去求上一求,如此也算全了這一樁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