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茶點,看完一場雜戲,太陽已經偏西,韓遠之帶着妻兒回府。
韓守奕玩了一天,晚上便要點燈熬油寫大字。
林琪還要趕製香牌,才一回去便更衣去了香房。
丹霞站在門邊踟躕了好一會兒,才一挪一蹭的走了進去,囁囁的叫了聲“姑娘。”
林琪趴在案上,捏着細細的畫筆一點一點的瞄着雕版。
許久,她畫好香樟樹的最後一筆,才擱了筆,表情微冷,“看來,這事你早已知情。”
“姑娘,”丹霞膝下一軟,跪在地上,“小的並不是要瞞姑娘,只是每每遇到有關老爺和奶奶的事,姑娘都要不舒服幾天,小的是想等姑娘想通了,再把事情和盤托出,也免得姑娘不虞。”
“地上涼,起來說話,”林琪心裡十分清楚,丹霞這樣做固然不對,可出發點是好的,問題的癥結還是在她身上。
林琪閉了閉眼,眼前晃過顧氏與韓遠之對視的一笑,帶着妥協意味的道:“以後,阿孃和他的事,不是必要,不必告知與我。”
既然做不到接受,那就忽略吧。
丹霞起身,低低應了聲,面上帶出一點憂色。
林琪不想被她這樣的看着,便道:“讓止兒過來。”
丹霞張了張嘴,最終無言出去喊人。
片刻,止兒腳步輕盈的進來。
林琪指了畫着蒼勁挺拔的香樟樹雕版,吩咐儘快刻出來,而後回了屋裡,把自己埋在軟軟的褥子裡。
丹霞等到林琪躺定不動,才悄悄過去,拿了輕軟的羊毛被子,搭在她身上。
又將炭火小心的往外面移了移。
林琪閉着眼本打算靜靜心,沒想到竟直接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她捂着發昏的腦袋起來,聽說顧氏和韓遠之都已收拾妥當,她心裡頓時不爽,索性犯懶。
顧氏聽說林琪頭疼,有些擔心。
小夜過來診脈,知道林琪半點毛病沒有,便跟顧氏說只是吹了冷風,喝些熱湯便好了。
顧氏這纔去榮禧堂請安。
又過一會兒,黃嬤嬤煮了碗濃濃的薄荷湯,板着面孔端上樓來。
林琪一聞那味道就知道這湯絕對真材實料。
她起身洗漱完,苦着臉抿了一口,頓覺陣陣涼意直衝腦門。
她擱了小碗,軟軟的道:“嬤嬤,我想喝棗湯。”
黃嬤嬤哼了聲,道:“喝完這個我便給你煮。”
林琪可不想用這個醒腦,只得乖乖認錯。
黃嬤嬤打發門邊候着的紫霜,摸着她披散着頭髮的小腦袋,道:“姑娘,我知道你心裡不情願,可你也該爲奶奶以後打算,你難道要她下半輩子都這麼過?”
她道:“老爺現在是心裡有她,才這麼幹守着奶奶不動,可以後呢?誰能保證以後也能這樣?”
林琪翕翕嘴角,想要爭辯,黃嬤嬤話鋒一轉,把她堵住。
“就算他能,可這府裡的長輩一個巴掌都數不過來,時間長了,那些人見奶奶遲遲未孕,送個通房過來,還不是張張嘴的事?”
“一人一個,你想想得多少?那些個妖妖嬈嬈的,整天就琢磨着歪主意,陰私的鬼伎倆多得很,萬一哪個肚裡揣了塊肉,可如何是好?奶奶又是跟老爺這般關係,真要爭論起來,怕也要受欺負。”
“到時候你也出了門子,奶奶要找誰來幫手?”
林琪耷拉着腦袋,悶悶找理由,“我又沒說什麼,那不就是默許了嘛。”
“那還不夠,”黃嬤嬤道:“在奶奶心裡,姑娘你是頭一位,旁人說話不管用,可你說話,她就是打定了的主意,也會改上幾分。”
林琪噘着嘴,萬般的不情願。
許久,才含糊的嘀咕,“那也得有合適的機會吧。”
黃嬤嬤嘆氣,沒再說什麼。
該說的也說了,該勸的也勸了,她已是磨破了嘴皮子,再沒什麼轍了。
林琪獨自坐在榻邊,手指順着小碗的邊緣,慢慢的滑,心裡不停的做着心理建設,從自己還能活着的日子到顧氏以後的安排,還有韓守奕的將來。
算來算去,林琪越算心越慌,越算腦子越亂。
等到最後她索性全都丟開,憊懶的想着,船到橋頭自然直。
抱着這個信念,她繃着臉下樓,結果看到只有顧氏一人。
一問才知,韓遠之要教考韓守奕課業,此時已去了前院。
林琪輕舒了口氣,雖然知道那一天是遲早的事,但能晚一點,便晚一點吧。
吃了飯,林琪便去了香房,她必須儘快制好香牌。
炮製香料,反覆研磨成粉,依次調配,而後捏泥成團,最後製成香牌。
一塊桃核大小的香牌,以林琪的速度,足足需要一天的時間才能完成。
將香牌放在背陰處平置,林琪揉着腰眼起身,準備去匣子裡挑幾個漂亮的珠子,用來穿繩穗。
丹霞見她臉色不好,便低聲來勸,不想被林琪歪頭看得有些發毛。
大約是太長時間思索身後的事情,林琪危機感重重,本來還想吊着王正琨,讓他奮發振作的心思轉淡,覺得還是要早些把事定下來,就是不成親,也要有個名分在。
第二天,天還沒亮,韓遠之便離府去大內當值,顧氏覺輕,一點動靜便跟着醒了。
做了會兒針線,等天色開始發亮,她洗漱下樓。
林琪昨天沒去請安,今早也乖覺的起來,跟顧氏去請安。
韓老太君也習慣了林琪三天兩頭的這兒病那兒疼,見林琪來了,便說春寒重,莫要輕忽,又說她身子弱,便是不來也不礙的。
林琪笑着道謝,又說出門前已喝了姜棗茶,身上暖得很。
韓老太君便笑着點頭,又與齊氏說起了莊子上的事情,問是不是往裡進些人。
韓老太君瞧了眼顧氏身邊,點頭應了。
夏氏瞧見,心裡大怒。
等到從榮禧堂出來,她便板着來臉道:“老三媳婦,跟我回去。”
顧氏微蹙眉頭,暗忖太太該不會還不死心,想要讓她說服老爺吧。
平氏悄悄瞄了眼面色發青的夏氏,又極快的垂下眼。
左右自家也撈不得什麼好處,她也犯不着惹婆母不悅。
林琪本能的感覺不妙,立刻側目朝止兒使了個眼色。
待到一行人走遠,她幽幽嘆了口氣。
媳婦不好當,庶媳更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