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半個時辰之後,老漢引着秋色對花雙紋錦長袍,頭戴四方巾的長者行來。
老者步態悠然,神情俾睨,來到屋子門邊,只駐足一停,老漢便殷勤的招呼人搬桌拿凳。
吳毅微擡眼簾,瞧着老者裝模做樣的作態,譏諷一扯嘴角。
這是欺負他沒見過場面啊。
他好歹也是跟着少爺十年有餘的,林家管事前前後後少說也見了二三十個,他們人前人後是個什麼樣子,他門清。
這種瞧着像個人物的,充其量也就是個手握實權的管事,或許連個大管事都算不上。
吳毅合上眼睛,繼續養神。
老者捋着鬍子,拿着喬。
看到吳毅半晌也沒有動靜,他沉聲道:“我來了,東西呢?”
吳毅嗤笑一聲,不做搭理。
老者看看候立一旁的老漢,眉頭打結。
“你要見的人如今不在都城,我是她跟前大管事,若你有所求,與我說也一樣。”
老者見唬不住,便如此說。
“主子就是主子,下人就是下人,如何能一樣,”吳毅懶洋洋的道:“我拿命換來這個要求,你們這麼敷衍我,可不太好。”
“不過無所謂,左右我已打好招呼,只要亥時一過,我還沒給信號,我交代的人就把東西毀了,這樣大家都清淨。”
老者驚怒,“敬酒不吃吃罰酒。”
旁邊的老漢立刻喝道:“來人,給我好好收拾他一頓。”
門外一直候着的幾人吆喝着衝進來就是一頓暴揍。
吳毅抱着腦袋,蜷縮着身體,任由拳打腳踢。
先是吭也不吭,後來竟還嗤嗤的笑了。
老者皺着眉頭,,不得不擺手。
待那幾人退開一些,老者道:“如何,這還是輕的,你若聰明就儘快交出東西,也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吳毅瞄了眼略微掀開一點的木板,輕扯嘴角,“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就我這鬼樣子,死了正好遂我心意。”
老者聽出他的死志,不禁有些驚怒。
他示意那些人離開,放柔了語氣道:“你這又是何必,你這次立了大功,主子定不會虧待你。你這傷有我們出手,並不是難事,養一養,再調理一下也就好了,起碼性命能保。”
他道:“你也是經歷過些事情的,該知道我這話不虛。”
吳毅哼了聲,動也不動,對老者的花言巧語半點也不動心。
老者表情陰沉不定,半晌他道:“這樣,你且先等我一陣,我去阜頭候着,主子一到城裡,我便請她過來,如何?”
吳毅沒有說話。
老者朝老漢示意了下,兩人雙雙離開。
屋裡很快安靜下來,吳毅略微擡頭,瞄向木板翹起的縫隙。
一雙幽冷暗深的眼睛正靜靜的看着他。
吳毅微微一笑,幾近耳語的道:“待會兒正主來了,你想法跟住了,我,你就不必管了。”
眼睛略微一轉,略微一矮,重又歸於底下。
門外一個漢子探頭探腦的看了一圈,便靠着門框坐下。
院子裡,老者冷着臉吩咐老漢,“派幾個人把他剛纔走過的路仔細找一遍。”
老漢領了院裡大半的人快速走了。
小半個時辰之後,老漢一臉失望折返。
老者輕嘆一聲,示意老漢進去看着人,他出了院子,轉去兩條巷子外的一條熱鬧街市。
徐步走在攢動的人流中,老者十分警惕,確定沒有人跟着,才緩步走到停靠在某個點心鋪子門前的車旁。
“主子,那人一定要見到你才肯把東西交出來。”
“那就見,我倒要看看,他耍什麼花樣,”車廂裡安靜片刻才傳出女子柔軟婉轉的聲調。
老者快速報了地址,略微退後幾步。
車伕一聲響鞭示意,待人羣略散,便趕着車子前行。
街市人羣繁多,車子走得不快。
老者一手背後,好似遊覽街邊小攤物什的漫步在後,實則探察周圍動靜。
車子很快停在了小院門口,老者先進去清場。
待到把那些市井粗莽全都趕走,他才拱手請車裡人下來。
屋門口,老漢偷瞄着被老者恭敬陪伴着的,裙裾層疊,裡外皆繡着精美圖案,頭覆輕薄面紗的曼妙女子進門。
他一早就知道這次找他辦事的是個大人物,可他沒想到的是,這位人物竟然還是個尤物。
不看面孔,只看這身段就比什麼百花樓,翠粉閣裡的小娘強上百倍。
也不知這模樣長得如何。
老漢用力咽口唾沫,視線不可自控的黏在那搖擺的腰肢和曼妙的曲線之上。
女子似乎察覺到他的無禮,略微側頭。
老者皺眉朝他擺手。
老漢回過神,急忙垂下腦袋,再不敢多看一眼。
一縷香風襲來,老漢迷醉的吸了口氣。
老者警告的瞪他一眼,示意他收斂些,扶着女子進屋。
老漢等到兩人走過,又偷眼瞄女子背影,眼饞的吧嗒下嘴,才低下腦袋。
老者爲女子搬來把椅子,又去將槅扇推開。
女子輕掩鼻翼,微側過身體。
吳毅艱難的翻了個身,瞄着老者對女子不自覺流露出的恭謹和女子理所當然的姿態,對比自家姑娘,確定這位應該是個主子,就算不是主使,也是跟主使關係極近的。
他緩緩把嚇人的半點臉朝向女子湊去。
塌陷的眉骨和鼻樑讓他表情猙獰,發腫鼓起的眼皮讓他好似長了雙青蛙的眼睛,更別提那血肉模糊的臉頰還不時冒出股股濃水,同時散發着陣陣惡臭。
女子驚呼一聲,身體往後仰。
吳毅呵呵笑着把臉往前挪了挪,道:“怎麼,你也會害怕?這不是你吩咐人乾的嗎?”
女子很不耐煩的側過身,道:“我人來了,東西在哪?”
“你別急呀,”吳毅道:“等了這麼久,我口渴了,給我杯水吧。”
老者看了眼女子,出門拿了碗水,粗魯的擱在他跟前。
吳毅慢騰騰的坐起來,喝了兩口,暢快的吐了口氣,道:“不錯,起碼不會做個渴死鬼了。”
屋裡沒人應和。
他也不需要人答應,擡手將包裹着腦袋的兜帽拿下,解開頭上的髮髻。
乾枯的頭髮散落開來,這時才能看出來,他竟然是把腦後的頭髮剃了大半,只留最底下一層,方便兜住布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