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遊廊，幾人來到小跨院，還沒進門，遠遠的就聽見一陣吵鬧聲，轉過月洞門，就見柳嬤嬤站在門口拉扯着華姨娘，嘴裡還嚷着些不太恭敬的話。
一步外，顧明昕臉色猙獰的想要去打柳嬤嬤，幾個丫鬟婆子用力扯着他，努力勸阻他靠過去，還有卷翠和芸心丹霞雪姣四人緊張的並靠在一起，層層擋在門口，生怕一個不慎被這兩人闖了進去。
本就不大的小院被華姨娘母子鬧得雞飛狗跳，陳氏氣得臉色鐵青。
裘嬤嬤上前半步，厲聲呵斥道：“都給我住嘴。”
華姨娘對身爲陳氏身邊第一紅人的聲音極爲深刻，裘嬤嬤話音還沒落，她就立馬停了手。
顧明昕酒勁沒完全過去，眼前有着虛幻的朦朧，裘嬤嬤的聲音雖狠戾，可入他耳裡卻有些詭異的縹緲，他依舊掙扎不休。
裘嬤嬤見顧明昕這般，半眯了下眼，眼底的寒光如利刃，割得衆人臉皮生疼，“你們幾個中午都沒吃完嗎？連扶個哥兒，也扶不穩？”
婆子們之前因爲不想得罪華姨娘纔有所顧忌，現在當家主母來了，她們不過是個下人，手裡的賣身契捏在正主手裡，他們怎敢違拗。
衆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裡看到了跟自己同樣的心思，頃刻間蜂擁而上，顧明昕立刻被半攙扶半強抱的簇擁着往外走。
華姨娘眼看着兒子漲紅着臉，奮力掙扎，卻又徒勞的樣子，想要幫忙，卻又顧忌陳氏在場，不敢開口，只能用目光心疼的看着兒子。
陳氏看也不看狼狽不堪的顧明昕，只冷冷掃了眼柳嬤嬤，便施施然的進了門。
柳嬤嬤下意識的一抖，鬆開扯着華姨娘衣袖的手指，遲疑着跟到門邊。
華姨娘轉頭看着還在搖動的門簾和轉眼安靜得能聽到微微細風的院落，心裡閃過一抹驚怕，趕忙拂了拂膝上的土，扶着丫鬟悄無聲息的走了。
柳嬤嬤盯着華姨娘的背影片刻，暗啐一聲真是個沒用的，悻悻的甩着袖子，側耳聽着屋裡的動靜。
次間裡，陳氏探了探林琪的額頭，見她溫度不高，微微鬆了口氣。
黃嬤嬤服侍着林琪喝了蔥茶，又摸了摸被裡的腳婆，見溫度正合宜，便退到了一邊。
顧氏生氣陳氏這麼晚來，冷着臉坐在一邊，不肯搭腔。
陳氏無奈，只得溫聲跟林琪說道：“五郎酒後無狀，大舅母會嚴加管教，也會給你個交代，你且安心養着，那些個不懂事的以後不會再過來了。”
林琪抿着小嘴，怯怯點頭，大大的眼睛裡瀰漫着水光，看着特別可憐。
“大舅母，這事其實我也有責任。明知道五表弟喝了酒，就該提前帶着敏兒離開，不該讓他靠過來的。”
陳氏嘆了口氣，道：“這怎麼能怪你，誰能想道五郎喝了酒會是這個樣子。”
顧清菲跟林琪關係好，又是個直脾氣，有話根本藏不住，“阿孃說得沒錯。你跟敏兒好端端的在那兒玩，要不是那人酒後沒品發瘋，你怎會落在水裡，還險些沒了性命？”
顧清菲跟林琪對脾氣，哪兒看着她受委屈。
陳氏聽女兒這麼說，默默打消高高舉起輕輕落下的念頭，轉而道：“這事不能怪你，相反，大舅母還要感謝你救了敏兒，”她看了眼從打進門就關切的看着林琪的顧清菡，道：“你菡表姐就敏兒這麼一個寶貝，你救了她，就是救了你菡表姐，就是因爲這個，大舅母也不能讓你受了委屈。”
林琪朝顧清菡淺淺一笑，道：“敏兒懂事乖巧，我很喜歡，”她皺了下眉頭，道：“出了這事，敏兒想來是嚇壞了，菡表姐幫我跟她說，就說過些時候，我再給她做她喜歡的香丸。”
顧清菡趕忙應聲，又勸林琪好生養着，香丸什麼時候都可以做，還說家裡有活血化瘀的良藥，稍晚些時候便派人送來。
陳氏明瞭顧清菡所說的是範家二老爺從京都派人捎過來的那些個御用的藥膏，便跟林琪解釋。
林琪含笑點頭，心知陳氏母女能做到這個份上已經是極限。
顧明昕是顧家子嗣，陳氏是顧家的當家主母，而她姓林，怎能要求太多。
凡事還是留一線的好，況且她也不想蘇氏如願，顧家以後到底是大房的，她和阿孃如今前路未定，這裡是她們最後的依靠。
陳氏很滿意林琪的識趣，又頂着顧氏的冷臉說了會兒話，才帶着女兒走了。
出了芝蘭院，陳氏立刻收起笑容。
陳氏容貌端莊，平常是眼角眉梢總是帶着春風拂面的親和，此時稍微板起臉，頓時露出風雨欲來的肅殺。
“去把那些不用心伺候主子的都給賣了，再給五郎多灌幾碗醒酒湯，帶去祠堂好好反省反省。另外讓人去外院收拾出個地方，趁着天還沒黑，把他的東西挪出去。”
裘嬤嬤領命，朝着外院走去。
顧清菲見陳氏提也不提華姨娘，忍不住道：“阿孃，還有華姨娘呢。”
陳氏白了她一眼，冷聲道：“閉嘴，等我處置了這些，再來找你算賬。”
顧清菲轉着眼睛，看了眼巧月，巧月趕忙搖頭，表示自己什麼也沒說。
顧清菲心虛的抿了抿嘴，不敢再說其他。
顧清菡察覺主僕倆互動，搖了搖頭。
早在玩酒籌時就發現顧清菲針對顧明昕，後來行酒令時，更是變本加厲。
可以說，顧明昕之所以醉酒，跟顧清菲有很大關係。
顧清菡拽着她袖擺，稍微落後兩步，道：“你就給阿孃省點心吧，阿孃也不容易。”
顧清菲鼓着眼睛道：“你是不知道自打阿爹給五郎配了小廝之後，華姨娘有多囂張，阿孃想要賢名，不敢做什麼，我敢，”她恨恨的道：“我就是想不明白了，阿爹放着有功名的嫡子不管，反倒偏愛個庶子，這算是怎麼回事。”
顧清菡嘆了口氣，道：“這些事阿孃自有分寸，你是未嫁女，怎能插手父母之間的事情。”
顧清菲道：“我哪有插手，不過是想要給他個好看，誰知道他竟然這麼上不得檯面，爭不過我，就想拿孩子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