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抿着小嘴,一臉委屈。
林琪有些好笑,坐在榻邊,溫柔的道:“不讓你進去,就這麼不高興?”
六皇子點頭。
林琪道:“可是姐姐那個時候有事,不方便讓你進去。”
六皇子扯着她袖子,執拗盯着她。
林琪被他扯得搖了搖,“好,知道了,下次我會注意。”
六皇子鼓着小臉,見林琪輕巧的打了太極,氣的扭過頭。
林琪很無奈,可又不能真的告訴他什麼,只得道:“不然我將功補過,帶你出去爲娘娘掃祭怎麼樣,到時我們可以買一些東西,遠遠的送去給她。”
六皇子驀地轉回頭,烏黑的眼睛定定看着林琪,眼底帶着一點希翼。
林琪揉了揉他小臉,道:“只是要過去,就得連續趕路,晚上的飯是沒有了,我聽說你中午好像還沒吃飯。”
尾音拉長,意味深長。
六皇子一下起身,連鞋都不穿了就往外跑。
林琪叫住他,給他穿好,才道:“我也沒吃,咱們兩個一起。”
六皇子用力點頭,溫度略低的小手緊握着她的。
吃過飯,差不多未時二刻。
林琪讓止兒悄悄去茶樓送信,待到酉時一過,止兒便裝扮成六皇子的模樣早早躺下。
林琪帶着明顯矮了一些的止兒溜上騾車。
孟大郎趕去茶樓後面時,崔硒一早候着。
看到車來,一撩簾子,如飄忽輕葉,飄然而入。
身後,張掌櫃遞來兩個食盒,又綁了些東西在後面。
車簾重又落下,車子又動了起來。
林琪看看穩坐不動的崔硒,撩簾子看外面。
窄仄的小巷裡沒有半個人影。
林琪微微蹙眉,“就你一個?”
阿六和阿七呢?
“我一個還不行?”
崔硒茶點取出,一一擺在桌上,給林琪倒了杯甜水,十分氣定神閒。
“你說行不行?”
林琪氣悶。
那陵墓所在之處可是荒郊野嶺,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隨便來個閒漢就把他撂倒了,那她和六皇子豈不是砧板上的肉?
她通知他,主要是想要阿六和阿七兩個武力開路啊。
崔硒看出她眼裡的輕視,笑了笑。
又把略微遠些的綠豆山藥糕往她那邊推了推,“路程還遠,先吃些墊墊。”
林琪鬱悶,心裡不知道有多後悔。
早知道崔硒這麼不靠譜,她該叫了家裡的小弟來。
好歹他也練過,要是再帶上他師父那就更好了。
她夾起一塊小點,放在嘴裡用力的咬。
既然旁人指望不上,那她還是吃飽些,待會兒也能多出份力。
六皇子從打剛纔就一直在看崔硒,看他線條漂亮的下巴,和他淺笑時嘴脣扯起來的弧度,都與阿孃畫得畫像一樣。
崔硒感覺到視線,側過頭。
爲了遮掩行跡,林琪一早就把車壁上的燈熄滅,只在桌上擺着盞綠豆火苗的小油燈。
燈光昏暗,崔硒眼神黑沉,好似一汪積年的深潭。
六皇子有些緊張,他舔舔嘴角,似乎想要說話,卻覺得嗓子好像被團棉花塞住。
崔硒爲他倒了杯水,儘量把聲音放柔。
“你是禎哥兒吧,我姓崔,行三,你應該聽你阿孃提起過我吧?”
六皇子趕忙點頭。
崔硒道:“你阿孃應該交代你些事吧,你可有記住?”
六皇子看看垂着眼睛,好似完全沒有聽到的林琪,又看看盯着自己的崔硒,輕輕點頭。
林琪嚥下嘴裡綠豆糕,又夾了塊蜜冬瓜魚兒,軟軟糯糯,又不是很甜,入口極爲清爽。
她吃着不錯,便夾了兩塊給六皇子。
而後道:“先吃東西。等回去再說這些也不遲。”
崔硒聞言也就不好再說,只是給兩人夾吃食。
林琪早前就沒少吃,這會兒都半飽了,可在崔硒灼灼的目光之下,她又不能拒絕,只好一點點磨。
崔硒知道她腸胃問題,也沒催促,只是見她確實吃飽,便丟開手。
月上中天,騾車停在陵墓對面的小山丘上。
崔硒扶了兩人下車,孟大郎過去把車廂後面綁着的大箱子卸下。
一打開,裡面全都是冥器、冥衣一類。
既然將東西取出,把兩個箱子並排,當做桌案。
清香一注,遙拜蓮妃,六皇子跪在墊子上,把準備的東西一一點起。
火苗高高竄起,帶着一縷煙氣往陵墓方向飄蕩。
這一幕,在六皇子看來,是阿孃顯靈,知道是他來了。
他怔怔的望着遠處朦朧黑影,忽的叫了聲‘阿孃’。
怯怯的,低低的,卻充滿慕濡。
崔硒眼睛一暗,胸中情緒涌動。
他飛快按下,擡手按住六皇子的肩頭,努力保持平穩的語調道:“大點聲,你阿孃離那麼遠,那麼點聲能聽到嗎?”
六皇子眼淚撲簌簌的掉,他哽咽兩聲,憋住力氣,大吼一聲“阿孃”,便泣不成聲。
這是林琪這些天來第一次聽到他出聲。
那樣的蒼涼悲慼,那樣的傷痛欲絕。
林琪的眼淚也跟着落了下來,她趕忙轉過身,把淚擦乾。
崔硒跪蹲着把六皇子抱在懷裡,與他遙望遠處,緬懷堂姐。
時近子時,林琪幾人坐在車上往回折返。
林琪尚且還能撐住,六皇子大哭一場之後,體力耗費嚴重,上車沒多會兒便困得直打瞌睡。
林琪見他熬得辛苦,便拿了軟墊,讓他趴在自己膝頭小睡。
崔硒怕林琪太累,想要把他抱過來。
不想纔剛還任由他抱着哭得稀里嘩啦的六皇子,這會兒睡得迷糊就翻臉了。
非但不肯讓他抱着,還十分嫌棄的推他。
林琪暗笑,“不礙的,沒多會兒就進城了。”
崔硒心裡罵了聲臭小子,敲廂板讓孟大郎快着些。
孟大郎得了令,只把鞭子舞得更急。
林琪明顯感覺到了顛簸,好在如今已是半夜,寬敞的官道空蕩蕩的,便是撒開了歡的跑,也無事。
將近三更末,四更初時,車子駛進了朱雀門附近。
此時已有朝臣趕往城門。
林琪看看睡得極沉的六皇子,幽幽嘆了口氣,“看來你們甥舅要另找機會再敘了。”
崔硒搖頭,道:“這事就此一次。以後他再要出來,你便說是我說的,讓他安生留在道觀,等他大了,能自己開府了,外面的地方由得他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