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出了那層樓以外,張野才反應過來那間辦公室中究竟有多冷。
他僵硬地邁着氣血不通的雙腿,室外冬天的冷風襲來,吹到臉上居然是絲絲溫暖的感覺。
“如何?”
他冷笑着問陪他一路走過來,全程中一言不發的老酒鬼。
“不如何。我之前也來私訪過這個傢伙,你知道給我的感覺是什麼嘛。”老酒鬼笑了笑以後反問。
“嗯?”張野不解。
“我私訪那個婁醫師的時候,暗中觀察,他的舉止表現,和一名正常的醫生幾乎沒有任何差別。這點上我相信其他那些受你所託前來調查的人,他們看到的東西應該也和我一模一樣。”林九舉起了手中的酒瓶,回憶時仰頭一口猛灌。
“現在呢?現在那是個如何可怕的角色,你應該是看得一清二楚了吧?”張野笑笑,語氣中帶着深深的嘲諷。
“是,現在看得一二清楚了。”老酒鬼點了點頭,眼神幽幽地看着身後那棟醫院的門診大樓。“但是這也正是我要說的東西——那個傢伙在你面前的模樣,和在其他人面前完全是兩種不同的姿態。”
“你想說什麼?”張野被他語氣說得一陣惡寒。
“我想說——他沒準兒是看上你了,要不然憑啥在你面前在別人面前完全是兩副面孔?”
說到這裡的老酒鬼突然一陣怪笑,別有深意地打量了張野一眼。
“你怎麼不去死?”
張野狠狠翻了個白眼,“這種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您老還真是心大得不行啊。”
“咳咳,認真的認真的。”老酒鬼乾咳了兩聲,“或許如他所言,你跟他就像是一面鏡子的正反兩面。恰恰是因爲某種層面太相像了,所以纔會對你情有獨鍾。”
“‘情有獨鍾’這個詞還真是有夠噁心啊。”張野冷笑着吐槽。
“我並沒有說錯不是嗎?他對我們每個人都是防備的姿態。只有面對你可以肆無忌憚地展現內心的黑暗面。除此以外,更是毫不忌諱的向你發出邀請,問你是否願意和他聯手改變世界。看得出來那個瘋子是真的很欣賞你啊,嘖嘖,大概正是因爲在你身上看到了和他相似的一面,所以覺得你是唯一配得上和他分享這個夢想的人。”
老酒鬼叼着酒瓶,煞有介事的看着張野頻頻點頭。
“你這怪異的說法我怎麼越聽越覺得瘮得慌呢?”剛剛從冰窟中走出來的張野這時候又是忍不住一陣汗毛倒豎。此時此刻趙夫人的那番點評幾乎是下意識浮現在了他的腦海當中。
她說,青衣的專長是防禦,劍妖的專長是進攻。至於林九,他的專長是活躍氣氛。
趙夫人:“你想想看啊,一個一天到晚喝醉了酒的人跟在身邊,話多的跟連珠炮一樣,是不是一點都不寂寞?”
活躍氣氛……
活躍氣氛……
我呵呵……
媽個雞這個貨的作用果然就只能是喝多了以後排遣寂寞活躍氣氛嘛?!!
“甭管怎麼說,你不得不承認,那個婁震廷婁醫師,的確是對你有着一份不一樣的感情哦。”說着說着林九又舉起酒瓶往嘴裡灌了一口,眼看着走路打飄的架勢,又有了點喝多了以後開始說胡話的感覺。
“行了行了我不跟你討論這種問題了……”張野欲哭無淚的扶了扶額頭,“誰要問你他對我是什麼感覺?我問你,剛纔在他那間辦公室中,你有沒有感覺到黑暗中蟄伏的是什麼東西?”
“感覺到了。”
林九的表情一瞬肅穆。
“不過你不要問我那是些什麼東西,憑我的閱歷,感覺不出來。”
“感覺不出來?你這百年老妖,還有感覺不出來的東西?”張野皺眉。
“別把我想得全知全能。”林九冷冷看了他一眼,“那傢伙說的並沒有錯,人神妖,皆有弱點。妖,同樣有害怕的東西。只要抓住了這些弱點,想要操控它們並不困難。”
“你害怕那些東西?”張野問。
“呵呵,怎麼說呢。”老酒鬼望着前路笑了兩聲,“真正打照面以前,怕不怕還不好說。但是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我吃不透那些東西的底。而且我在他們身上,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你用了‘他們’,而非‘他’。這說明那東西的數量不止一隻。”張野咂舌。
“是的,這點上我相信你應該也能感覺出來。早前聽你說那傢伙飼養妖物,起初我不以爲然,現在看來怕是問題不小。”
“怎麼說?”
“記不記得我在兵家養屍之地和你說過舊時的‘煉妖爲器’?”林九問。
“有印象。”張野點頭,“舊時的禁術,將妖物煉製成法器。”
“禁術當中的煉妖爲器,實則是改變妖物性質,創造出天理不容的邪物。這種妖器非鬼非妖,非神非魔,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因爲是超脫法則之外的異端產物,所以在本世界當中並無天敵。絞殺起來極爲困難,即便是集結百家之長,依然很難形成有效殺傷。”
“所以你覺得,婁震廷那傢伙,也在背地裡煉妖爲器?”張野笑了笑。
“我只是打一個比方。”老酒鬼白了他一眼,“因爲我在那些東西的身上,並沒有明確的嗅到任何妖氣。那些也許是類似鄴水河伯一樣的山川地靈,也許是更多亂七八糟東西的集合體。但是可以肯定的地方在於那已經脫離了妖物的範疇。我只是下意識地想到了以前聽過的傳聞。”
“什麼傳聞?”張野沒來由的脊背一寒。
“飼鬼之道,以鬼養鬼。”老酒鬼呷了一口酒,表情嚴肅地說出了這八個字。
“我想我大概懂你是什麼意思了。”
張野點了點頭。
“九蟲成一蠱,萬屍練一巫。令九條嗜殺的毒蟲在一塊狹小空間內相互鬥殺,最後活下來的那一條集結了九蟲毒性,是爲蠱。你想說的是不是這個?”
“是。”老酒鬼勾起了嘴角,“這類邪法大多是這個路數。因爲自然之道便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讓厲害的鬼物去吞食弱小的鬼物,互相殘殺、融合,其中夾雜了鬼妖地靈,最後養出來的怪物,不出意外應該就是你我感覺到的那個東西。”
“我被你說的我一陣一陣冒冷汗。”
張野冷笑了兩聲。因爲他可能是目前爲止,唯一一個與那東西正面交過手的人。
“所以在場時我才讓你不要輕舉妄動。”老酒鬼轉過頭來看了看他,“因爲一旦正面衝突,坦白說我並沒有把握帶着你全身而退。”
“可怕的人啊。”
張野搖頭苦笑。“第二次見他,他給我的驚喜一點不比第一次少。”
“至少你不是一無所獲啊。”林九聳了聳肩,表情微微一冷,“首先是確認了這些事情背後,就算那名婁醫師不是幕後黑手,最起碼也參與了其中。其次是通過他那番話,我們起碼已經確定了,他的目標在混沌陵園。”
“說的是,然而即便知道了,我們仍然是什麼也做不了。”
“那是個聰明人。”張野冷笑,“他能透露給我們的全部信息,只會是對我們毫無用處的東西。真正有用的地方,他絕不會向你我透露半個字。”
“不管了不管了。”想到這些,他頓感頭大的搖了搖頭,“如他所言,下一個佈局出來以前,我們永遠都是在被別人牽着鼻子走。誰讓敵在暗我在明?見招拆招,這是我們唯一能做的事情。”
“哦?你打算怎麼辦?”老酒鬼叼着瓶口問。
“提醒各單位部門注意。這邊的地磁真空絕不是偶然,我會讓陰陽集市注意一下,同理,也提醒混沌陵園那邊做好準備。”張野頓了頓,提起混沌陵園,一陣黯然神傷。
“然後呢?”林九笑了笑。
“然後?該幹嘛幹嘛。”張野冷哼了一聲,“外出一個月,這是我早就定好的計劃。B市的牌局剛剛經歷了一**洗,再留在這邊沒有任何意義,只能是徒然浪費時間。有些問題我還需要自己尋求答案。等答案找到了,我相信新的牌局又會重新打開,屆時會有別人安排好的挑戰等着我們去完成。”
“OK,你是老大,一切聽您吩咐。”
夜色中的林九頷首彎腰,做了個“您請”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