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蜀山廂房。
披着夜色的張野推門而入,確認四下無人以後,匆忙關上了客房的大門。
“被人追殺了?”
看着他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老酒鬼不由得笑出了聲。
“那倒沒有。”
張野笑着坐了下來,與此同時下意識地朝四周掃了一眼,這個舉動背後的意味很明顯——在確定是否隔牆有耳,以判斷接下來的話題能否放心的談下去。
“你這不像是被人追殺呀。”
老酒鬼怪笑着看了他一眼,隨後像是覺察到了什麼,在他面前坐了下來。“要我說,倒像是發現了什麼寶貝,害怕被人分一杯羹的表情纔對。”
“差不多,的確是害怕被人分一杯羹。”張野笑笑,像是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匆忙趕回,因而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以補充消耗的氣力,“只不過我發現的東西不算什麼寶貝。準確來說應該是讓普通人避之不及的邪物。”
“什麼東西?”
老酒鬼湊上了前,毫無疑問,此時此刻他的胃口已經全部被張野給吊了起來。
“之前的那枚芭蕉魔繭,還記得嗎?”張野壓低了聲音。
“記得。怎麼了?”老酒鬼問。
“沒死。”
“沒死?!”
這一刻,老酒鬼臉上的表情同片刻前的張野如出一轍——雙目圓睜,呼吸停滯!
“對,沒死。”張野點了點頭,“我們,包括白止離在內,全都以爲那東西已經被結界業火給燒燬了。結果我去客棧查看那幾名旅客的屍體,卻在無意中發現,胚胎中仍然蘊藏着最後的一線生機。”
“哈,事情有趣了。”老酒鬼一陣笑容,“你順手把那枚殘卵給解決了?”
“你覺得我想是那種人嗎?”張野反問。
“不像。”老酒鬼斬釘截鐵的搖了搖頭,“你張野或許不算什麼壞人,但要說你是那種打着替天行道旗號的‘名門正派’,這話說出來我相信你自己的都不信。”
“那不就結了。”張野喝完茶水後長呼了一口氣,“第一我沒有那麼絕對的除魔理念,第二這玩意兒並不能對我直接構成什麼威脅。我爲什麼要除掉它?”
“嘖嘖——”老酒鬼砸了咂舌,“我聽你的意思,是準備把這邪物養起來是嘛?”
“有這個打算。”張野點了點頭,語出驚人,“先天發育不全,而且又受了這麼重的傷,現在能留的一命苟延殘喘已經算是老天開恩了,指望這傢伙再長成恐怕是半點不現實。但如此一來,恰恰是有了可以鉗制它的條件。完全體的邪鬼是莫大的麻煩,但現在這種一輩子無法突破門檻的胚胎,反倒可以留它一命,看以後能不能出現第二個奇蹟。”
“我提醒你,小心玩火自焚。”老酒鬼冷笑了兩聲,看着張野的神色冷峻而嚴肅。
“你忘了嗎,這玩意兒的本質是什麼?”張野突然笑着反問,“如果你抱着和那些名門正道一樣的觀念,把它當成四不像的邪物來看,那它就是一頭會遺禍人間的邪物。但你我都很清楚,這傢伙其實是自然之靈——一枚永遠不可能發育完全的半神胚胎。如果有能力飼養起來,你應該明白這回事多可怕的戰力。”
“你所說的這些話幾十年前另一個人跟我說過一模一樣的版本。”老酒鬼冷笑,“你們倆還真是師徒啊,各個方面相似得都不是一星半點。”
“老爺子也幹過這種事情?”張野眉頭一皺,幾乎是立刻就意識到了林九指的是什麼,“你的意思是,後院的那枚魔胎?”
“不然呢?”老酒鬼嘴角一撇。“多年前,幾乎是同樣的情境下,你那位師尊大人跟我說了幾乎是一模一樣的話。那枚胚胎本質是半神遺卵,如果可以利用,飼養長成以後將會成爲遠超人、鬼、妖族戰力之上的終極存在。”
“我猜結果失敗了。”
張野乾笑了兩聲。心說如果成功了,後院大槐樹上還能永久沉睡着一枚死胎?
“不算失敗,至少沒養死——但也不算成功,因爲沒養活。”老酒鬼看着他,“你有什麼想法沒?就算要養,有沒有想過該如何飼養?”
“方法暫時還沒想好,至少先得把這玩意兒弄回來,給它弄個專門的空間生存吧?”張野說道,“要是放在蜀山的眼皮子底下,別說養,三天之內,鐵定是燒的連渣子都不剩。所以我這才連夜趕回來找你商量對策啊。李江帆那邊還不知道情況,咱們要趕在天亮之前,把這枚殘存的魔卵,神不知鬼不覺的帶回廂房,並且不被人察覺。”
“說得輕鬆啊。”老酒鬼對着酒瓶一頓吹,“那玩意兒就算被燒了一遍以後縮水了,滿打滿算也有半個人身大小。這麼大的東西,怎麼藏?你能感覺到它身上的生命跡象,你以爲蜀山的一票高手全都是吃白飯的?”
“注意我的措辭,‘空間’。”張野笑了笑,用眼神指了指林九手中的酒壺。
“我記得,某人的酒壺應該加諸了‘零’陣數的特殊陣器,自帶無限空間的儲藏設備吧?”
“……”
老酒鬼轉過了頭來,朝着他整整翻了五秒鐘的白眼。
“滾。”
他放下酒壺,冷冷吐出了這樣一個字。
“額……借你這酒壺用兩天,兩天就還你都不成嗎?”被拒絕的張野一臉尷尬。
“滾。”
老酒鬼神情冷漠的繼續喝酒,從頭到尾都沒有半點搭理他的意思。
“這樣吧。”張野扶着額頭想了個折中的法子,“不借就不借,把你的酒壺給我看看,我用一下上面的陣圖總可以吧?”
“喲,打算自己再造一個一模一樣的儲納型陣器?”老酒鬼擡起頭來斜睨了他一眼。
“你又不肯借!我有什麼法子?”張野返了他一個一模一樣的白眼。
“提醒你一下,這條路,您老人家得先解決陣器材質的問題。儲納型陣器不同於普通的聯結型陣器,因爲全部陣法都篆刻在同一物體上,而且所用的又是‘零’陣數,因而極其考驗材質本身的韌度以及延展性。”老酒鬼笑了一下。
“知道,我又不是外行,這種問題當然想得通——所以我纔想直接拿你的酒壺來用啊。不過也不影響。”張野微微蹙眉,“本身就是權宜之策,只要陣法方面精細一點,稍稍做一下改動,放寬空間容納標準,稍微撐個兩三天應該不成問題。”
“兩三天以後呢?”老酒鬼問。
“你知不知道這世界上有種東西叫敲竹槓?”張野壞笑着問了一句,“我們這是在蜀山,你覺得道域四大名山之一,會沒有咱們需要的高等材質嗎?”
“哈,我收回之前那句說你不算壞人也不算好人的話——你張野就差壞的冒黑水了。”老酒鬼勾起嘴角來微微一笑。
“誇張了誇張了,這叫合理利用人脈資源爲自己謀福祉。”張野聳了聳肩。“順帶一提,你這個酒壺是用什麼材質打造的?”
“炎水玉。”
老酒鬼談談說出了這三個字。聽到張野的耳朵裡,卻是一陣驚濤狂瀾!
“臥槽炎水玉?!”
他的表情一下子都變了。
傳聞中火山之地常有溫泉。而在地氣逆轉,造化奇詭之地,偶爾會出現百年難得一遇的火山“冰泉”!周遭熱氣沸騰,唯獨是冰泉之中呈現出雪窟寒潭般的異景。此時若忍耐零度低溫潛入水中,可以在潭底某處,發現高溫不下百度的特殊礦石!
這種礦石結合顛倒陰陽之氣形成,除了本身超絕的延展性以外,更具備“記憶溫度”的奇異功效——即周圍的溫度越低,礦石的溫度越高,周圍的溫度越高,礦石的溫度越低。
因爲是火山冰泉中特有的礦物,故取名爲“炎水玉”。外表上與普通的生鐵礦巖沒有區別,但卻是真正意義上不可多得的天材地寶!
“很驚奇嗎?”老酒鬼望着張野一陣冷笑,臉上的表情,分明就是嘲諷一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你家老爺子心思比較細膩,冬天拿來溫酒,夏天給我冰鎮的東西而已。把你的眼珠子給我按回去,用不着擺出一副老虎要吃人的樣子來。”
“……”
張野沉默了。
冬天拿來溫酒,夏天拿來冰鎮的東西嗎?
傳說中的炎水玉,只記載在山海經等古卷奇書中的寶物,就拿來給你個自動吐槽機當智能冰箱用??
“我突然產生了一種巨大的心理落差啊。”
他看了看老酒鬼,恨不得現在就把他手裡那個酒壺給一把奪過來。
“哦?”老酒鬼一擡頭,“什麼落差?”
“老爺子他……真的是把我當徒弟來看的嗎?”張野微微哽咽,“爲什麼炎水玉這種級別的東西都可以隨隨便便拿來送你,我一個正兒八經的徒弟臨末了被趕出師門了都沒落着半點好處呢?”
“小張野啊小張野,做人可不能昧着良心說話呀。”老酒鬼微微一笑,“你想想看,你師傅他老人家,是真的沒給你留半點好處嗎?和我這炎水玉打造的酒壺相比,他留給你的東西纔是真正的無價之寶啊。”
“他留了啥?”張野的腦海中一陣盤算。
記載着佛門《明王咒》的金剛杵?
還是說那半本古書殘卷?
這貨該不會要告訴我知識就是最好的財富吧……想到了老酒鬼的爲人,張野的心裡突然一陣惡寒。
果然,他還是開口了,只是這次吐出來的爛話,比張野想象中更不要臉。
“我就是你師父他老人家留給你最無價的寶物啊!”
說這話時的老酒鬼仰天長嘆,恨不能老淚縱橫,感慨萬分。
“滾。”
張野翻了一個五秒鐘的白眼,從嘴裡冷冷吐出了這樣一個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