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妙語最終還是沒有像靈鳩說的那樣去輕鬆的泡澡睡覺,她忍不住懷疑自己的選擇到底是對還是錯。
眼前少女的笑是讓人打從心底忍不住信任的真誠,然而裴妙語卻越發覺得不對勁,她輕聲道:“李若蝶不過是我的記名弟子之一,與我關係並不親密。”
靈鳩點頭:“這樣就最好不過了。”接着就沒有後續。
裴妙語看了靈鳩一會兒,靈鳩也任由着她看,淺淡純然的笑容沒有任何的彆扭。
直到宋雪衣的聲音響起,“鳩兒不會欺騙你。”
雖然女子眼神並沒有不該有的情緒,宋雪衣依舊不喜歡別人一直盯着靈鳩。
他再次說道:“只要你聽話。”
這聽話包含了許多,例如不要撒謊,不要再耍心機和手段。
裴妙語將目光從靈鳩的身上投向宋雪衣,只一眼就不再多看,淡道:“不會。”
“看樣子是談妥了吧?”溫包子這會兒出聲,朝裴妙語笑道:“裴公子,我還是叫你裴公子吧。你看,我這一號商船你打算怎麼賠償啊?”
裴妙語一怔,隨後看向靈鳩他們,靈鳩想也沒想的說道:“一碼歸一碼。”
溫包子在心裡暗道一聲好靠山,依舊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裴妙語沉默幾秒後,輕輕的扯嘴一笑,從懷裡拿出一塊玉印,“飛荊州的通商令,只要你把我安全送到,自然會交給你手裡。這個是朔雲州皇城天繡坊的坊主玉印,你看夠了嗎?”
這回反而是溫包子愣住了。
“這不是太貴重了?”
雖然刻意的要對方賠償一號商船,可怎麼都比不得朔雲州第一繡坊啊。
“等我到了飛荊州,這些就都不重要了。”裴妙語平靜的將玉印丟給溫包子,風淡雲輕的神色潛藏着一絲說不清的複雜。
溫包子順手接了,見裴妙語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意思。他想了想,便將之收下,笑道:“那小子不才,就手下裴公子的饋贈了。”
裴妙語抿嘴一笑,“這時候倒是客氣了。”
素淨的女子輕輕勾脣,眉眼的弧度也不明顯,卻風情萬種,宛若妍麗的花簇飄落池水,盪漾出一圈圈的漣漪,以及綺麗的浪漫。
溫包子又多看了兩眼,笑呵呵的說道:“吃人家嘴軟拿人家手短嘛。”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有小二趕進來,說的有人在外面求見,來人一看就是個身份不凡的貴人。
裴妙語臉色微變,看向靈鳩他們一眼,“我先……”
她的話語還沒有說完,就被靈鳩打斷了,“不用。”
人家都找到這裡來了,說明都知道她必然就在這裡。何況,她既然打算保了裴妙語,藏不藏都是一樣。
靈鳩對小二道:“跟外面的人說,我們不見客。”
小二聞言,無法勸阻就轉身離去。
“你真的不打算先洗個澡睡個好覺?”靈鳩貼心的對裴妙語道:“我們可不會因爲你在這裡耽擱,等到今天下午,我們就走了。”
裴妙語:“……不用。”
饒是她見多識廣,也沒辦法像靈鳩這麼淡定。
“隨便你好了。”靈鳩擡起手,一道靈符出現,打在裴妙語的身上。
裴妙語一驚,還是忍着反抗的舉動,問道:“這是什麼?”
靈鳩道:“一個可以保護你,也可以監視你的小術法而已。”
“咦?”在裴妙語的身上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靈鳩饒有興趣的問道:“你認識有誰也擅長畫符靈術嗎?”
“什麼?”裴妙語神色不明。
靈鳩:“在你的身上,被人下了幾道保護的靈術。尤其是有一道很特別。”
“……特別的是什麼?”裴妙語想到什麼,語氣有點輕顫。
靈鳩隨意道:“這個。”她的指尖一點,在裴妙語的心臟處浮現一個鉑金色的篆文,雖然只是一閃而逝,卻還是被每個人都看清楚了。
“這個啊可以保護你性命,一旦你遇到性命之危的話,施靈術的人就會替你受過。”
靈鳩注意到裴妙語的臉色徒然一陣白又一陣紅,“如果不是和你感情特別好的人,絕對不會給你下這種靈術。”
“呵呵。”裴妙語輕笑出聲。
這笑沒有歡喜,反而透着慘然苦澀的味道。
“感情好?也許吧。明明都願意把命給我了,爲什麼卻不給我最想要的。”
她的聲音很輕,聽清楚她話語的也只有靈鳩和宋雪衣,只是兩人都沒有探究她隱私的意思。
溫包子看了一會兒,覺得自己沒必要再待下去,就和靈鳩兩人說了一聲,轉身要去處理碼頭商船上的事。
他一走出院子,就看見院外站着的幾人。
因爲站在最前面的玄衣男子的存在感太強,對他的印象也太深刻,所以溫包子想不認出來都難。
當溫包子看到他的時候,對方也注意到了溫包子。
兩人相視無言,溫包子在路過他的時候,禮貌的點了點頭,然而中途被人叫住了,“溫會長,請留步。”
溫包子自然的停下步伐,回頭笑道:“元少有何指教啊?”
站在他面前的人,赫然就是在萬森城皇宮有過一面之言的元少。
元少道:“我要抓拿的犯人在你的商船裡。”
溫包子心裡暗道一聲,這可真夠直接的。面上露出一副驚訝的表情,“什麼犯人?我商船裡只有貨物而已。元少要是不相信的話,可以去看看,只不過無緣無故搜別人商船的行爲到底還是不好的吧。”
元少沒有說話,漆黑的眸子居高臨下的盯着溫包子。
溫包子始終保持着笑容,過了大約三秒之後才道:“元少要是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之前一艘商船突然沉水,我還正煩着。啊,元少要是真的要來找的話,跟我走就行了。”
原地等候了一秒,見元少沒有跟來的意思,溫包子才笑眯眯的走了。
半路上,溫包子偷偷擦掉額頭滑落的汗水。
這個元少的眼神太有壓迫力了吧!要不是受過鳩爺和宋爺的訓練,指不定得露出破綻。
“元少?”趙錦程輕聲道:“我看這個溫子珃很有問題,商船好好的又怎麼會沉,還有他們爲什麼不肯見客?要不要直接進去?”
元少平淡道:“再等等。”
趙錦途疑惑的看向自家兄弟,趙錦程則投以他相同不明白的眼神。
他們認識的元少,向來霸道果決,不會像今日給人留餘地纔對。
元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一想到腦海裡彷彿深刻深處的女子就在裡面,他就沒辦法用蠻力辦事。
再等等。
元少心裡想着,再等等,等過了這段時間再動手。
當他這樣想着的時候,忽然聽到裡面傳來一陣悅耳的琴聲。
琴聲的節奏他從未聽過,卻覺得彷彿天生,已是大宗師的作品。
趙錦程兄弟都露出驚訝的神色,眼神裡面的讚賞怎麼都掩飾不住。元少忍不住抿脣,眼裡閃過一絲暗沉戾氣,他知道這彈琴的人便是宋雪衣,想來百里靈鳩一定就在他的身邊,這會兒又會對他嫣然巧笑倩兮罷。
且說溫包子這邊,他趕到了碼頭的時候,發現一號商船的時候已經被手下的人處理好,只是船已經沉入水裡,要救起來實在不容易。
溫包子吩咐道:“不用管了。”
反正賠償已經拿到手,比這個船的價值高多了。
手下的人聽到他的話都鬆了一口氣。
溫包子掃視周圍,發現碼頭周圍停留了好幾艘大型帆船,他不動聲色對歸海島的人問道:“這是今早來的吧?”
歸海島的碼頭工人連忙應道:“是啊。看樣子人來得還挺多的。”
溫包子點頭,忽然又看見遠方一艘船的影子。
獨船走在無邊的海域中,什麼旗幟都沒有,離得遠讓溫包子也看不清船上有沒有標誌。
他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轉身對手下的人吩咐後面的事。
遠方的獨船上甲板,黑衣人對坐在軟席上的人輕聲道:“少主,歸海島已經到了,要不要上島先休息半日再走?”
被他詢問的人稍微擡起眼,那雙眼啊,初看漆黑細看佈滿繁華綺麗的波紋,爲深沉的暗紅。
“不用。”低啞的嗓音,沒有感情得陰沉讓人覺得難以相處,又彷彿一汪死海,一旦不小心陷入其中就再難翻身,“繼續趕路。”
黑衣人勸道:“少主您已經馬不停蹄的趕了一個月的路程了。”
“坐在船上也能叫馬不停蹄?”
黑衣人聽出對方語氣的冷沉,一方面不想少主太過勞累,一方面又不敢反駁對方。他想了想,無奈的低聲道:“說不定少主要找的人,就在島上呢?”
少主沒有說話。
不比溫包子眼力的不行,少主的眼力則好太多了。
溫包子的背影印入少主眼裡,令那雙瑰麗的眼眸流露一絲疑惑。
這個背影有點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
只是在哪裡?
少主想不起來,因爲記憶一向好,哪怕見到個路人都可能記住,所以想不明白的少主便拋之腦後了。
“趕路。”
黑衣人勸不住,一聲令下,趕路。
獨船速度不減的從歸海島遠去。
這一走,大約走了兩個時辰,坐在甲板上的少主突然站起來。
“少主?”黑衣人詫異叫道。
少主聲線有一絲的顫抖,“百里小鳩的身邊是不是有個叫溫子珃的人,九一商會的會長?”
“是。”黑衣人回答的很快。因爲這段時間他都在追查這方面的事情,一下子就能夠完美回答少主的問題,“溫子珃今年年近二十,是御海鎮溫家的當家家主,更重要的是九一商會的會長。”
“九一商會的商標是不是如此?”少主手指在半空畫下一個圖案。
黑衣男子看了一眼就毫不猶豫的點頭。
“返回歸海島。”少主冷聲道。
“是。”黑衣人一怔之後,毫不猶豫的下令。
只是他的話語剛剛落下,就見少主已經從船上跳下,腳踩海面猶如驚鴻般飛速的離去。
“少主!”黑衣人驚呼。
少主絲毫沒有理會,速度比船更快數倍,幾個起落就消失在黑衣人的眼前。
黑衣人臉色不斷的變換,最後化爲無奈,“家主,不是屬下不願,只是少主執念已入魔,哎。”
歸海島上,長庭院外。
此處已經站了整整半日的元少見人送來午膳,跟着就動了。
趙錦程兄弟兩知道,元少是要動手了。他們兩人對暗中的人做了個手勢,讓他們準備。
烈陽懸掛高頭。
靈鳩看了會兒,忽嘆道:“今天走不了了。”
“爲什麼?”坐在一旁的裴妙語問道。
靈鳩淡道:“今天下午會有暴雨。”
裴妙語眼露詫異之色,試探問道:“你也會演算天象?”
“也?”靈鳩抓住她話語裡的重點,“你知道的另外一個人,應該就是給你下了護身靈術的人吧。”
裴妙語沒有否認,“會這門術法的人,都不是普通人。”眼神複雜的看着靈鳩,那眼神更像是透着她看着別人,“他是,你也是。你們都喜歡裝神弄鬼,讓人把你們當神仙。”
“聽你這麼一說,我倒對那個人感興趣了。”靈鳩眯了眯眼。
裴妙語一看到她這個表情,不知道爲什麼就覺得有點心驚肉跳,好像要被算計什麼似的。偏偏,讓人更無奈的是,少女的神色絲毫沒有算計,好像產生了這種想法的自己纔是真小人。
這時候門外有人端着午膳送來。
他們走到一半的時候忽然停下。
裴妙語側頭看了一眼,發現送膳的人表情呆愣,對此已經見怪不怪,因爲往日她常常遇到這樣的情況。
只不過,她知道這回出現這樣情況的原因不止是自己。
裴妙語看着眼前的兩人,這纔是真正的人中龍鳳,讓人覺得可望不可即的人。
下人呆了一會兒就醒來了,不是自己回神,而是被某個出現這裡的人氣勢所嚇醒。
一襲玄衣玉帶的元少突然出現,不怒自威的眼神掃視眼前三人,看到裴妙語的時候,流露出一抹意料之中的神采。
“她是我要的人。”
靈鳩道:“我餓了。”
裴妙語:“……”
宋雪衣:“上膳。”
送膳的下人一頭霧水,在詭異的氣氛下硬着頭皮走上前來。
歸海島上多是海鮮,做膳的廚師是個好手,道道色香味俱全。
靈鳩看後喜上眉梢,惹得宋雪衣也揚眉失笑,拿起筷子給她先夾了幾道現吃的菜餚,再夾過來魚肉,自顧自的挑起魚刺。
這份細緻的照顧,看得裴妙語目瞪口呆。
元少則皺緊了濃眉,臉色透着幾分的不愉。
吃得怡然自樂的靈鳩看了裴妙語一眼,“不一起吃嗎?”
裴妙語沉默了半響,下人很貼心的再送來一套碗筷。
她糾結看了眼前的碗筷幾眼,又看向靈鳩和宋雪衣,然後慢慢的端起來。
這時候袁紹向前走一步,靈鳩懶洋洋的聲音響起,“打擾人吃飯是一件很不禮貌的事情。”
元少腳步一頓,眉頭皺得更緊。這種處在被動,完全被人掌控的感覺,他還是第一次體會到。
只是爲什麼自己就是無法對眼前的女子生氣?
這種感覺很奇怪,實在是太奇怪了。
雖然眼前的女子的確絕色,比他見過的女子都要美好,也是一眼就落入他的心中。
只是這就是一見鍾情帶來的後果的話,他寧可不要。
心中雖然這樣想着,元少還是沒有動,腦海中對靈鳩的感覺依舊沒有半點的消失。
院子外的趙錦程兄弟兩等候了好一會,都沒有聽到院子裡有任何大動靜,他們就忍不住疑惑了。
難道是和談了?
趙錦途道:“進去看看?”
趙錦程爲難,“沒有元少的吩咐,隨便自作主張,會惹元少生氣。”
趙錦途:“只是這樣等着也不是辦法,只是看一眼,又不會如何。”
趙錦程聞言覺得的確如此,兩兄弟對視一眼之後,便一同走進了院子裡。
他們一入院子看到眼前的畫面,就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是怎麼回事?
他們的目標和兩人坐在一桌吃得好好的,元少則站在一旁當柱子!
趙家兩兄弟覺得眼前出現了幻覺,心有靈犀的都狠狠眨了眨眼睛,發現眼前的畫面並沒有變化,也並不是看到了幻想,他們的表情頓時變得非常的奇怪。
元少朝他們看來。
一雙宛若點漆的眼睛猶如萬千刀鋒,將趙家兩兄弟千刀萬剮。
“元少,您沒事吧?”趙錦途忍受着驚怕,以爲元少被下了什麼古怪的術法。
元少冷着一張臉,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麼,伴隨着時間的過去,地面的塵土都在輕輕的跳動顫抖。
裴妙語喝着湯的勺子一頓。
靈鳩輕輕挑眉。
宋雪衣放下筷子,將已經挑出細刺的魚肉碗放到靈鳩的面前。
瞬息之間,元少和宋雪衣的身影同時不見。
趙家兩兄弟驚呼,忽然聽到元少的聲音響起,“我們二人,終有一戰。”
聲音是從上空傳來,兩人擡起頭,才發現元少和宋雪衣的身影就站在上空。
這兩人一人白衣翩然,一人玄衣霸道,臨空而站,氣勢相撞竟有種天生相生相剋之感。
“去別處吧。”宋雪衣淡道。
元少垂眸看了一眼下方的靈鳩,無聲的贊同了他的話語。
兩人身影變換,眨眼就不見了蹤影。
趙家兩兄弟動身要跟上去,隨即發現自己兩腿被什麼纏住,這一動就摔了個狗啃泥。
兩人本能的朝靈鳩看去,他們覺得這裡面能夠向他們出手的只有她了。
事實上的確是靈鳩沒錯,她一邊吃着魚肉,嚥下去才一本正經的說道:“打擾人吃飯是很可恥的事,所以要做好接受懲罰的準備。”
趙家兩兄弟:“……”
他們以爲自己被禁錮在這裡已經很慘的懲罰了,誰知道靈鳩接下來說道:“來人,把他們扒光了,掛到碼頭上去。”
裴妙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趙家兩兄弟瞪大了雙眼:“你不這麼做!”
靈鳩:“沒有什麼是我不能做的。”
動手執行靈鳩命令的人是午幽,他從暗處出現,迅速把兩人抓起來就離開了院子。
“不用去看看嗎?”裴妙語問道。
靈鳩:“吃完了再去。”
裴妙語疑惑道:“你不擔心他?”
靈鳩再盛了一碗湯,“我相他。”
“叮噹”一聲,裴妙語手裡的勺子掉落碗裡,發出清脆的聲響。她有點失措的說了一聲,“無事。”擡頭就見靈鳩根本沒有在意的樣子,挪了挪嘴脣許多的話語都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了。
靈鳩把一碗湯喝完之後,才說道:“我們去看看吧。”
裴妙語有點弄不明白她的意思了,“你不是說……”
“信他是一回事,看戲是另外一回事啊。”靈鳩理所當然道。
裴妙語再次無語。
靈鳩站起身,小眉頭攏成淺淺的皺痕,“如果我不吃完,餓了肚子的話,他纔會不高興。”
裴妙語先一陣驚訝,隨即看着靈鳩糾結的小模樣,忍不住失笑出聲。
這個古靈精怪,讓人一再吃癟的女孩,也會有同樣無可奈何的事,還是爲那種小事無可奈何。
“你們感情真好。”她道不盡羨慕道。
靈鳩揚眉一笑,“要知道他可是我養大的。”提起這個,她就自豪啊。
如今這個天下人都知道的出色少年,是自己一手培養加養成。
“……”裴妙語覺得自己自從和這個傳言中的桃花小仙相見後,無語的次數比往日加起來還多。
“你這是什麼眼神?”靈鳩眯了眯眼,懷疑盯着她。
裴妙語露出最完美的笑容,“沒有,只是覺得你很有本事。”
“嗯。”明知道是假話,靈鳩還是很樂意把這當真話。
歸海島碼頭處,一開始暫時閒散的工人們都聚集在一起,一臉驚歎和震駭神情的看着天空。
他們的目光所及處,看到就是一黑一白的身影,猶如光影般幾番的對碰。
狂風呼嘯,將海面上停留的帆船們吹得四處搖晃,海面上也不時炸出驚濤,每一下震耳欲聾的聲音都讓工人們又驚又怕。
“以你的出生能夠做到目前的成績,的確很了不起。”元少冷漠的說道。
宋雪衣側身躲過他的拳風,淡道:“你是我遇到這個年紀,實力最強之人。”
元少嘴角微微一勾,竟露出了笑容,“你也是。原本以爲這一輩中能夠和我相提並論的只有一個血娃娃罷了。”言語的時候,他的瞳仁一縮,身影原地消失。
在他身影后面的海面被無形的劍氣切開十寸,再緩緩的合攏。
出現在另一處的元少臉色冰冷,眼神卻閃動着灼熱的戰意。
“你給我感覺很奇怪,我想,如果不是形勢所逼,我們會成爲難得的兄弟好友也說不定。”
已經被午幽扒光帶到碼頭掛着趙家兩兄弟聽到他的話,一個個都露出驚訝的表情。
他們還是第一次聽到元少說這麼多話,偏偏這些話都是對他的對手說的。
宋雪衣聞言,眼裡閃過一絲波瀾,“只要你對鳩兒存在一分心思,這就不可能。”
他的話語並不是直接說不可能,而是多了一個條件,可見宋雪衣也有這樣的感覺。
元少腳下一閃,忽然欺身向前,和宋雪衣打起了近身戰,語氣轉低,“從小到大從未有一個女子給我那種感覺,百里靈鳩,我勢在必得。”
唯一聽到他話語的宋雪衣眼眸轉深,不退反進的和他一拳相對,“任何打鳩兒注意的人,我都會掃盡。”
可惜這時候的宋雪衣沒有被靈鳩看到,否則她就會知道,她引以爲豪的溫柔好少年,早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長歪了。
他眸色幽深,沒有表情的臉,再不見任何一絲的溫柔俊雅。猝一眼看去,彷彿萬丈冰山上的無情神祗,原本流暢柔和的面部線條感,似乎也被冰封,沒有溫度的冷硬,形同沒有感情的精美無暇的冰雕。
這種變化讓元少微微一愣,隨即道:“看來她是被你騙了。”
兩人的拳頭碰撞在一起,緊接着兩人同時分開,眼裡都有一絲的驚訝。
他們都驚訝對方的力道和身體強度,宋雪衣在放逐之地修煉大地一族的鍛體聖武,已經練到第三層的他,身體強度自然不用說,一般人根本就不會是他的對手,誰知道元少竟然能夠和他旗鼓相當。
元少的驚訝一點不比他少,要知道他家中本就有一套鍛體的絕頂功法,家中也傾盡了草木珍寶給他培養身體,後來又接受了萬森婆娑境裡面古宮傳承,原本他以爲自己的身體已經是同齡人裡第一纔對。
兩人都沒有想到對方會和自己相當,便有了一瞬間的停頓。
下一秒,兩人都有所感的朝下方看去。
在那裡站着兩人,白衣少女恬淡脫俗,身邊人披上了黑袍。
靈鳩的出現對於宋雪衣和元少兩人來說,就彷彿一根導火線,讓兩人的戰意更加火熱。
元少注意到宋雪衣渾身氣質爲之一變,少了一份漠視衆生的冰寒,又恢復成了那個清雅澄澈的如玉君子。說是他裝,又好像不是,彷彿這纔是他真實,這前也是他真實的一面,只是兩者完全不同罷了。
因爲百里靈鳩喜愛這種性子的人?
元少心中一瞬浮現出真相,隨後就被宋雪衣一道劍氣打斷。
他向後滑退,驚訝宋雪衣所學。
和宋雪衣交手到現在,他發現宋雪衣的一招一式都不簡單,絕非一般功法絕學。
只是以爲這樣就能打敗自己就未免想得太簡單了。
元少低吼,在他頭頂的風雲猝變,風起雲龍之間忽然聽到一聲震天動地的長嘯。
衆人發現周圍的光線忽然變暗,天空濃稠的雲層越來越濃,翻涌之間彷彿有什麼兇獸正在裡面攪蕩。
“宋雪衣,這一招,你又是否能夠抵擋得住?”元少站在狂雲之下,彷彿魔神臨世,平淡的問道。
宋雪衣面色微微嚴肅,他伸出手。
靈力狂涌,凝爲一柄靈光內斂的銀劍。
他持劍靜立,閉上了眼眸。
雖然沒有龐然的氣勢,在人的眼裡看來,卻有一種任你天翻地覆,我亦獨站不倒的凜然。
全身遮掩在黑袍下的裴妙語對靈鳩問道:“你不擔心?”
靈鳩淡道:“宋小白連底牌都沒有拿出來。”
這都不算底牌?!
裴妙語吃驚了,看着天空兩個年紀不大男子,再看身邊年紀更小的少女,“你們……你們真是……”真是什麼,她卻說不出口。
忽然覺得她生對了時間,倘若她出生時就有眼前這幾個少年人,也輪不到她聞名天下。
這時候,天空有了新的變化,翻滾的雲層裡傳來驚天動地的吼叫聲,一道黑色閃電橫穿天地。
衆人驚呼着,等閃電消失後他們才發現,這根本就不是什麼閃電,竟然一頭巨大的黑蛟,黑蛟足有十幾米,巨大的身軀環繞盤旋在元少的身體周圍,碧綠的眸子無情瞪着宋雪衣。
面對這樣的瞪視,依舊沒有睜開眼睛的宋雪衣似根本沒有察覺。
元少眸光一凜,黑蛟發出咆哮,身體帶起狂風巨浪朝宋雪衣衝去。
這速度之快,如果不是它身體太大,怕是大家都看不清。
底下衆人的驚叫聲音根本就驚不起一點的波瀾。
眼看宋雪衣就要被黑蛟吞沒,他輕輕的擡劍,彷彿扶風撈月,鏡花空幻,神來一筆。
光華散盡,黑蛟發出淒厲的一聲吼叫,粗大的身體碰觸到宋雪衣的靈劍鋒芒,就似宣紙碰水,沒有反抗之力的融爲了一團,最終破碎溶解。
宋雪衣依舊沒有睜開眼睛,劍勢不變,又揮出一劍。
這一劍沒有了黑龍的阻擋,直達元少的面前。
元少沉呵一聲,面前出現一株古樹幻影,爲他擋住了這致命一劍。
下方的靈鳩撇了撇嘴角,認出這古樹幻影分明就是萬森婆娑境裡面的那棵古樹,看來這個護身術法也是他得到的傳承好處之一。
兩劍揮出,宋雪衣就睜開了雙眼,當着元少的面拿出瓷瓶,往嘴裡送了一顆補靈丹。
元少臉色微微變化,“你吃藥。”
宋雪衣掃了他一眼。
那風淡雲輕的一眼,讓元少覺得對方好像是在說:白癡麼,吃藥怎麼了。
之前兩劍消耗的靈力被滋補回來,宋雪衣問道:“還打?”
“爲何不打。”元少道。
他的話語剛剛落下,宋雪衣手持靈力凝聚的長劍就朝他而來,彷彿之前那一句問話只是隨口一說。
元少也不驚亂,張開雙手,雙手之間靈氣縈繞,最後化爲兩道游龍纏繞他手。
明明聲勢沒有之前可怕,給宋雪衣的感覺卻更難對付。
靈劍直達元少命門,元少側身避開,又被宋雪衣橫掃而來,他這回避讓不開也沒打算避讓,伸手就抓住了靈劍,令所有人吃驚的是手掌和靈劍的碰觸,不但沒有讓他的手掌受傷,反而發出兵刃碰撞的聲音。
縈繞元少雙手的游龍靈氣發出稚嫩卻威能不見的低吼。
宋雪衣手中靈鳩微微顫抖,卻依舊凝聚不散。
兩人僵持不下。
周圍空氣被他們的氣勢碰撞所逼盪漾出無形的漣漪,海面上波浪不斷的迭起翻滾。
溼熱的海風吹拂人的臉龐和秀髮,靈鳩腦海靈光一閃,看戲的眼神猝然變了。
她擡頭看天又低頭看地,伸出手放在天和地理命理之間,指尖輕觸演算。
少女的異樣被身邊的裴妙語發現,她疑惑問道:“怎麼了?”
靈鳩沒有回答她的話語,指尖協助演算越來越快,最後一個停頓,靈鳩擡頭喊道:“別打了——!”
她的聲音響起的瞬間,異變突起。
一道光幕沖天而起,伴隨着而來的還有沉悶猶如嗡鳴的吼叫聲。
每個聽到這個聲音的人都面露痛苦之色,連靈鳩也不由的皺了皺眉。她肩頭一道藍光一晃,國寶君的身影就出現在她的頭頂,“咿呀?”
紫金石的夏侯乖乖也被驚醒了,放出靈識在外面掃蕩一圈。
“小妖魔這是什麼惹禍的體質啊,真是走到哪,哪就出事。”
這時候靈鳩也懶得計較夏侯乖乖的幸災樂禍,她擡頭看着宋雪衣那邊,發現他和元少依舊保持着對峙的樣子,似乎根本就沒有察覺到這邊的異變,更像是時間停止了一般。
“宋小白!”靈鳩再次喊道,剛剛擡起步子。
地動山搖,海水炸開千丈高。
歸海島一陣的搖晃,龐然古老的氣息瀰漫空氣中,彷彿什麼恆古巨獸的甦醒。
“咿呀~”國寶君抓着靈鳩的頭髮,半空中晃來晃去,眼裡閃動着疑惑的光彩。
靈鳩回答它的疑惑,“宋小白和人打架,影響了天象,誰知道這個島裡面竟然還存在着這種鬼東西。”島嶼裡面藏着的到底是什麼,靈鳩也不太清楚,卻能夠感受到生命的氣息。
之前她一點都沒有發現,也許是因爲對方正在沉睡,沉睡的時候連一點氣息都不會泄露。
只是宋雪衣和元少打鬥越來越兇猛,也不知道是什麼驚喜了它。
靈鳩才浮現這個疑惑,就聽到嗡鳴的聲音再次響起,只是這次不是吼叫聲,卻是蒼老模糊的人語:“虛空……柩蛟……還有這個老傢伙,這羣……兇物……怎麼跑這裡,吾還是不要參與……躲……”
這聲音不像是在和誰說話,更像是在自言自語。不給人反映的時間,靈鳩發現周圍的半透明的藍色光華如水的晃動,引起周圍的空間都在動盪。
天空烏雲濃重的翻滾,驚雷的聲音震響,電閃雷鳴間傾盆大雨落下。
狂風帶起狂浪,猶如巨大的手掌打在一艘艘大船上,將之拍打得左搖右晃,不多時就沉入海底。
“等等!你聽到沒有,別亂來!”靈鳩大聲喊道,是要說給那個蒼老的聲音主人聽的。
只是對方似乎根本就沒有聽到她的聲音,從之前一吼一語之後就隱匿不見。
海里的兇獸被巨大的動靜驚醒,一個接着一個冒出頭,它們沒敢冒犯靠近歸海島,不過每一次的身軀遊動都帶起更大的風浪,衝擊着歸海島的外圍。
地面出現龜裂,之前被吼叫聲震暈的人不慎掉落,落入海里怕唯有一個死字了得。
靈鳩毫不猶豫的飛身而起,卻纔半空不到五米的距離,就被淡藍的光華阻擋。
砰!
一拳砸上去。
不見任何波瀾。
雲碧桃花傘出現,靈鳩道:“像之前在古宮那樣做得到嗎?”
桃花傘輕輕的搖晃。
靈鳩眉頭輕皺,“消耗的下次再給你補回來。”
雲碧桃花傘內心暗道:除了在古宮那次大補,以往都沒見她有給補給過。
不過腹誹歸腹誹,雲碧桃花傘還是遵循靈鳩的命令,貼身在光華之上,並告訴靈鳩需要點時間。
光華之外,宋雪衣和元少終於有了動作,他們都有一瞬的愣神,然後一齊看向了靈鳩的所在。
明明三人的目光是對視在一起的,靈鳩卻覺得他們並沒有看到自己,因爲他們的眼神裡面都閃動着疑惑和謹慎。
“鳩兒?”宋雪衣喊道。
靈鳩並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不過從他的嘴型看到他的所言。
宋雪衣眉頭輕皺,向前走了幾步,身體剛剛碰觸到光華所在,人就消失不見了。
靈鳩眸子一瞪,來不及說什麼,忽見不遠處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掠空而來。
這人攜帶了紅塵三千丈的繁華和妖冶,一襲沒有雜色的紅衣翩翩,比白雪更晶瑩的髮絲沒有束縛的披散,露出那一張瑰麗精緻得難分男女的絕色容顏。
天邊烏雲昏沉,電閃雷鳴中,她迎風而來,令所見之人都有瞬間的恍惚——
這到底是人?
還是妖?
這般如妖如魅的人,綺麗神秘的眸子,印出唯有光華後的白衣少女罷了。
這一眼,讓被盯着的靈鳩,有一種被毒蛇盯着的感覺,惹得雞皮疙瘩都本能的豎立。
“百里小鳩。”久違的稱呼,熟悉的語氣。
面無表情的人,忽然綻開笑容。
這一笑,彷彿千年冰雪的消融,又彷彿曇妖蓮的綻放,驚豔了所有。
眼前的人和七年的少女重合。
秦魑,不笑已是瑰魅無雙,一旦笑起來,必攝盡天地色彩,獨留一人,情絕天下。
靈鳩輕嘆:“小魑。”
如果不是剛剛纔失去宋雪衣的身影,說不定見到這個出色又熟悉的人,她會忍不住上前給對方一個擁抱,詢問對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近來過得如何?
只可惜,現在她的心情不佳。
然而,她看見紅衣白髮的人,速度絲毫沒有停留的朝自己的方向衝來。
“你別……”
話語還沒有說完,秦魑已經碰觸到光華所在。
原以爲會出現和宋雪衣一樣的情況,誰知道秦魑竟然好像沒有碰觸任何就來到了靈鳩的面前。
對方的手,肉體的觸感,落在靈鳩的手上。
靈鳩愣然間,天地翻轉,一切畫面都在眼前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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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別重逢的秦魑:爲了我能再見到百里小鳩和大家,大家把票子投給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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