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一睹,壓抑着劇痛,一口腥甜涌了上來,這一次卻被她生生嚥了下去。
眼淚充盈在眼眶,漲的快要裂開,卻沒有流下一滴。
紅顏未老恩先斷,究竟是她想的太天真,還是他又一次欺騙了她。
“娘娘,不要太過悲傷。”
書蘭試探着出聲,這一次虞美人的表現太過於鎮定,她本以爲她會因那傷痛攻心,再次暈厥過去,而她只是沉默的,瞪大了眼睛,像是失魂一般,讓人更覺得害怕。
“什麼時候的事情?”
“是,是……”
馨玉拉了一下書蘭的胳膊,她再不敢說。
“我問你們什麼時間啊?”虞美人突然間尖聲高喝,嚇了二人一跳,回過神,馨玉見她正死死的盯着自己,背後呼呼竄進冷氣,聲音也有些發顫。
“就在昨日,因爲是叛臣,所以沒有人敢給右丞大人和夫人收殮屍身,聽說,聽說他們的屍體在邢臺上放了一夜,最後頭顱被飢餓的野狗叼走,不明下落。”
寒氣源源不斷的注入身體,手腳愈發的冰冷,虞美人覺得自己的骨頭都在咯咯作響,大腦裡已經一片茫然,分不清究竟是現實還是夢境。
終於,她的世界又一次崩潰了,那些高牀軟枕的華美夢境,如夢前男人的溫言細語還在耳邊,頃刻間全成了譏笑,陰謀,算計,她的人生終於成了棋局,在她沒有成爲廢棋之前,一切的賭局都是慘白,倘若她成了棄子,便只有死亡。
好恨啊,那仇恨如野草吹遍春風,一次又一次野火的灼燒,只能讓它更加旺盛的生長起來。
“他在那裡,北丘尹在那裡?”
虞美人瞪着書蘭,她的眼前,她的臉突然間變成了北丘尹的模樣,她扼住不住心底的仇恨,伸手用力扼住對方的脖子,然後狠狠的,一遍一遍的問她。
“說,他在哪裡,他究竟在哪裡?”
“娘,娘娘……”
斷續的聲音,書蘭已經被她掐的大腦缺氧,呼吸困難,馨玉見狀立即來掰虞美人的雙手,焦急的出聲:“娘娘,你醒醒,她是書蘭啊,她是書蘭。”
是書蘭,虞美人手指一僵,像是被什麼驚倒,恍惚中的容顏回到了起點,她看着書蘭脖子上的紅痕,然後看着自己不斷顫抖的十指,彷彿被什麼操控了神智,她擡起頭,看向另一側的馨玉。
“告訴我,北丘尹在哪裡,求求你,告訴我。”
“娘娘。”
馨玉用力將女子摟入懷中,她的驚慌失措,她的絕望,她的痛不欲生,她看在眼裡一顆心痛得快要窒息,也只能抱住她,讓她依靠着,然後她開口:“娘娘,等皇上下了朝,奴婢再去請皇上過來,娘娘應該保住身子。”
北丘尹在上早朝,虞美人大腦中一片空白,只是反反覆覆這一句話,讓她身子一抖,用力的推開馨玉,她的身上只穿了一件中衣,外罩薄薄的一層裙袍,長髮散亂在肩上,光着腳就跑出了大殿。
“娘娘。”
書蘭和馨玉緊跟着追了出去,見她一路跌跌撞撞,胡亂跑着,也不顧身前有人,將對方撞倒在地,然後又繼續往前跑去。
虞美人一路小跑到太和殿,顧不得腳下沙粒摩擦的疼痛,全然不顧文武百官都在大殿早朝,隻身便闖了進去。
此時正有大臣上奏,在場的文武百官都看到有女子衣冠不整的闖了進來,不由得大驚失色,看清那女子的容貌,卻又都不敢制止,只是在私底下議論紛紛。
上奏的人停了下來,站在最前方的臣子都轉過身,看那女子一步步走向大殿,幾次欲要跌倒,卻不敢阻攔。
虞美人闖入太和殿的時候,北丘尹也吃了一驚,他看着女子這般模樣,早已顧不上有失體統,丟了皇家臉面,只覺得分外苦楚,心生不忍,當着一衆大臣卻又不敢表露出來。
虞美人一步步走上大殿,熟悉的男子的臉,只是不同於記憶中那般出塵顏色的明黃,原來穿上這身衣服後,人就可以變得這般絕情。
她癡癡的笑了起來,那笑聲間接性的,卻清靈而嘲弄。
有大臣已經開始議論,一個婦人瘋瘋癲癲的跑上太和殿,成何體統。
他們都在笑她瘋,既然這樣,她便真真正正的瘋一次給他們看,正欲開口,她聽到那人的聲音,溫潤如初,似有憐愛。
“美人,別鬧了。”
美人,別鬧了。
他一句話,就抹滅了他對她所做的事情,仇恨愈燃愈烈,虞美人笑,笑得愈發苦楚疼痛,連同她薄弱的身子,一同顫慄起來。
“臣妾是來恭喜皇上,皇上的龍椅總算是又坐踏實了一半。”
虞美人言語中的嘲諷,在場的大臣都聽得分明,卻都心照不宣。
北丘尹聞言一苦,話語到了嘴邊卻嚥了下去。
虞美人見他不語,轉過身,俯視着大殿之上的朝臣,他們個個身居高位,冷眼旁觀,就算爲首的人出了事,沒關係,他們所抱着的那棵大樹倒了,換一棵也就行了。
“怎麼?今日難道除了本宮,各位大臣就沒有站出來恭賀皇上的嗎?”
她笑着睨向文武百官,見他們神色已有不滿,卻不敢站出來。
“娘娘,這是太和殿,後宮之人怎能亂闖?”
說話的文武百官之首的左丞陸允南,左丞敗落,最得意的無非是他,所以他今日膽敢出言制止虞美人,心中也早已看不慣兩個虞家的丫頭壓在她女兒的頭上,成了那枝頭鳳凰。
虞美人冷冷一笑,這口怨氣憋在心裡,正愁沒有人發泄,此時竟有人跑出來碰釘子。反正她也無所畏懼,既然北丘尹已經不仁,她不如就此痛快一番。
“左丞大人是不是想說,後宮不得干政?既然不能幹政,爲何本宮一個女子,就能救北丘皇朝於水火。好,左丞大人既然說了,本宮也有話要說,既然後宮不得干政,爲何國家有難之時,卻要我一個女子,化名爲影子,幾番生死,贏來北丘皇朝今日的強盛,本宮問你,我虞美人算不算得上護國有功?既然後宮不得干政,爲何那魔頭獨身欺上大殿,你們要犧牲我一個女子,來保全自己,那個時候我虞美人算不算得是救主於危?洛陽城失陷之時,若是沒有我虞美人,只怕這天下人都成了亡國奴,你們身爲朝中重臣,還能有今日的錦衣玉食,華服美眷,安享度日嗎?那麼我虞美人究竟算不算得上天下的恩人?”
虞美人的眼神咄咄逼人,一番話下來,文武百官皆已震驚,就連左丞陸允南也是一臉蒼白,瞪大了雙眼,在場的人全部都看向大殿上一身明黃的男子,似是想從他那裡得到證實。
他們或多或少聽聞了民間的傳聞,也有人道那影子將軍是一個女子,不過傳聞,都當不得真,便只是一笑了之。
今日突然聽那女子說起,只不過是一個弱質芊芊的女子,卻有着同那大殿上一身明黃的男子相仿的氣勢,甚至更加的傲然凌世,讓人不敢直視。
“哼,你們不信吧,或許本宮也不相信,自己竟然做了那麼多事情。不過你們爲何這般錯愕,難道對本宮的話有所質疑?其實很簡單,天下都知道,銀甲衛和黑甲軍都只會聽從影子將軍一人,倘若本宮能夠召來其二,便可將身份昭告天下。”
“本宮以一人之力就能抵千軍萬馬,而你們,不過是一羣庸才。”
虞美人這番話說得暢快,朝堂之上,已經無人敢言,左丞陸允南雖心生懼意,但畢竟見過世面,不像其他人那般惶恐。
“娘娘所說的不過是一面之詞,倘若娘娘真的是影子將軍,老臣自當敬畏,不過衆所周知,影子將軍行軍的時候娘娘身在……”
“末將能證明,朝堂之上的女子,卻是是影子將軍本人。”
大殿上響起一個粗獷的聲音,打斷了陸允南接下去的話,虞美人看向那人,不禁微微一笑。
韓爍走至大殿中央,半跪於地:“末將是唯一見過影子將軍真面目的人,確是黃貴妃娘娘無疑。”
韓爍這句話,足以讓在場的大臣深信不疑,左丞身子抖了兩下,卻生生站住,心底已經生出無數懼意,卻見那一身明黃的男子已經起身,視線在大殿上掃視一圈,最終停留在那女子身上。
“朕也可以證明,皇貴妃確實是影子將軍。”
這句話說完,大殿之上,立刻有人癱軟在地,他們都曾經是在右丞府受難之際上奏落井下石的人,倘若早一點知悉虞美人的身份,便不會如此魯莽,爲自己種下了禍根,真是悔不當初。
也有人戰戰慄慄,這些人,曾經是右丞一黨,卻在關鍵的時刻選擇冷眼旁觀,明哲保身,其實如果他們肯聯名上保右丞,或許這事還有一絲轉機,但也有可能連累到他們,一念之差,便錯了一步。
無比諷刺,這大殿上的人,眼神中都透漏出一種懼意,並不是對那金鑾寶座上的男子,而是她原本一個身處後宮的女人。
笑,她愈發的想要笑出聲,似是嘲笑,卻苦進了骨子。
“其實剛纔左丞大人說的對,無論如何,後宮不得干政,不過,本宮還是想要提醒左丞大人一句,樹大招風,別以爲已經一人之上萬人之下,這世間總會有一個人同你鬥,不是舊人,便是新人。舊人尚且能通幾分情面,而新人便是至死方休。陸大人,你好自爲之,不然,右丞府一暗便是你的下場。”
“你……”
陸允南心中驚懼,一口氣涌了上來,身心皆懼,身體連續退後數步,差點背過氣去,好在身後有人扶了他一把,纔不至於跌倒在地,失了顏面。
虞美人也不管不顧,正要繼續泄憤下去,她今日就是要將那個人的早朝攪得雞飛狗跳,方可罷休。
大臣們已經紛紛搖頭,個個都是懼不敢言,虞美人話音未出,忽聞殿外一聲高呼,那一身華貴之氣的老婦已經走入大殿。
“太皇太后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