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醒來的時候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頭痛的像是要裂開,剛剛睜開眼睛,就立刻從牀上爬起來,光線還有些暗,天未亮,房間內嗅得見淡淡的香氣。
隱約還記得發生的事情,那一日,她和南宮傅成親,到了一個池塘旁邊,她從南宮傅的身上聞到一股奇特的香味,然後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南宮傅給她下了藥,原來從頭到尾,他都沒有真正的信任過她。爲什麼?是她的一廂情願,還是南宮傅對她的愛中,始終存留了懷疑。
胸口有些悶,虞美人的低下頭,藉着極弱的光線,隱約能夠分辨出身上還是那日所穿的嫁衣,嘴脣有點幹,虞美人看到桌子上的茶壺,走過去,茶水還算溫熱,倒進茶杯,喝下幾口,喝得極了,忍不住咳嗽起來。
按照現在看來,南宮傅恐怕早已做好了打算,要將她困在這裡,虞美人只覺得一股惡寒竄了上來,南宮傅的心思,她以爲揣測透了,可誰知竟是自己太過於天真,他原來一直在防備她,而北丘尹出現的消息,逼得他不得不對她出手。
究竟,她該不該相信他對她的感情,如果連感情都是僞裝的,那麼這個人也太可怕了。
她睡了多久了,她現在根本沒有時間觀念,而南宮傅迷暈她,應該是不想她再出手阻止他,如果是這樣,那麼北丘皇朝和那條蚯蚓……
一想到現在北丘皇朝可能岌岌可危,虞美人已經按捺不住朝着門外走去。
推開門,微明的光線射進瞳孔,虞美人伸手擋在眼前,停留一會才放下手,正要離去,卻聽見一側的腳步聲。
轉過頭,是一個沒有見過面的半大丫頭,端着水盆,瞪着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看着她,眼珠子卻不轉動,也不開口。
“你是南宮傅的人,這裡是什麼地方?”
女孩看着她並不說話,只是兀自朝着屋內走去,虞美人心中有很多疑問,想起自己還未洗漱,就又走回屋內,奪過少女手中的水,胡亂洗漱了一番,然後轉過身就朝着門外走去。
“等一下。”
女孩稚嫩的聲音,帶着微微的沙啞,虞美人停下腳步,轉過頭,見那女孩依舊只是看着她:“前天送你來的大哥哥囑咐過我,姐姐一定要吃過東西才能走,姐姐體內的毒剛剛解去,身體還是虛弱,需要補充一些東西。”
虞美人聞言打量了那女童片刻,她本來以爲這女孩是南宮傅安排下來照看她的人,卻從那女孩的言語中聽出她並非南宮傅的人,那麼她是誰?和南宮傅又有什麼關係?”
“你是什麼人?”
“善兒是薛先生的藥童,剛剛那個大哥哥和我家先生熟識,所以讓我照顧姐姐。”
薛先生?莫非是薛非子,虞美人鎖眉,若這女孩是薛非子的人,那麼一定跟南宮傅脫不了關係,可是聽她的口氣又不像是跟南宮傅很熟。
“你叫他大哥哥,不是應該尊稱他宮主嗎?”
“我是薛先生的人,不是他的人,薛先生是大哥哥的人,可是跟善兒無關,善兒只知道大哥哥是好人,救了我家先生和善兒。”
女童乖巧的一一作答,虞美人卻更覺得怪異,善兒是薛非子的人,卻和南宮傅沒有關係,南宮傅救過薛非子,而薛非子又有自己的勢力,那麼薛非子,究竟是何人?
思緒有些亂套,虞美人呢又記起還有事情,便不再理會那女童,轉過身就要施展輕功,誰知剛剛躍起,那女童的身形去比她要快得多,伸手便扼住她的手腕。
虞美人見她年齡尚小,並不想傷到她,便只是避開,誰料那女童的動作快的肉眼難以分辨,竟然不差分毫的抓住了她的手腕,虞美人用力掙脫,卻不動分毫。
“放開。”
虞美人聲色俱厲,冷冷的看着抓住她的女童,那女童卻不讓分毫,也不理會她的掙扎。
“大哥哥說的話,善兒一定會照做。”
“哼,一定是他讓你困住我的吧,那還不如干脆把我捆起來,要知道你的功夫根本就不如我,如果我出手重一點,定會傷到你。”
虞美人睨着女孩的眼睛,豈料對方並不爲她的話有所動容,竟然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來。
“所以大哥哥有告訴過善兒,善兒生的年紀小,姐姐一定不會忍心傷害善兒,大哥哥說姐姐雖然兇巴巴的,可是卻容易心軟,尤其是對善兒,善兒只要堅持,姐姐一定會吃東西的。”
“你多大?”
虞美人有些無奈,這般大的孩子竟然被南宮傅調教的耍起了無賴,讓她也難以做出決定。
“十二了。”
十二歲,還是一朵小花苞的年紀,可是當初的她卻沒有這樣的天真無邪,她只想要努力學成武功,成爲那個男人的得力助手,終於她替他奪了天下,卻失去了他。
“你鬆開我吧,你放心,我會吃了東西在走的。”
“大哥哥真的料事如神,姐姐,其實哥哥並沒有讓善兒困住姐姐,只是讓善兒記得要讓姐姐吃飯,不然等姐姐跟他發脾氣的時候,會沒有力氣。”
對他發脾氣,虞美人冷笑,南宮傅果真料事如神,還能料到她對他的不滿。
“去把飯菜端來吧。”
虞美人說完,正要走回屋內,卻見那女童腳步緩慢的轉身,摩挲着朝着前方走去,再細看那女孩的一雙眸子,竟是沒有焦距。
是一個盲童。
虞美人跟在女孩的身後,突然之間有些不忍,這女孩子長的水靈,若不是此時注意到,她根本不知道,她看不到東西。
“姐姐不用跟着我,善兒已經習慣了,不過大哥哥說的沒錯,姐姐的確是個心好的姑娘。”
善兒說話的時候,虞美人停下了腳步。
“誰關心你了,我只是想要快點吃完東西,然後離開。”
有些口是心非,虞美人已經跟着善兒進了廚房,飯菜似乎早已準備好了,善兒很自然的走過去端起來,彷彿習以爲常。
一個雙目失明的孩子,在虞美人的記憶中都是消沉的悶在屋子裡,而這個孩子卻很開朗,似乎什麼煩惱也沒有,看不見還能夠給她做飯,真的很不容易。
“你,從小就是過來的嗎?”
有些不確信的開口,在內心深處,還是害怕傷害了對方。
女童只是笑,搖了搖頭:“我小的時候是能夠看見東西的,只是四年前生了一場大病,是先生救了我,活下來已經不容易了。”
“是嗎?”
聽一個故事的時候,虞美人發現自己也會如尋常女子那般傷春悲秋,有所感懷,不過,這樣的想法很快過去,她端過女童手中的飯菜,只是些清淡的食物。
“給我吧,你不用擔心,我會吃飽了再走。”
女童點點頭,並沒有多說,虞美人便端着飯菜朝原來的屋子走去。
一方面確實餓了,剛剛那女孩提到前天,看來她昏迷又些日子了,差不多有兩三天,兩三天的時間,憑藉南宮傅的武功,一定發生了很多事情。
簡單的吃下了些東西,虞美人起身,走入院子。
不禁意間,看到那個女童在晾衣服,聽到她離開,面上帶着甜甜的笑容,一個淺淺的酒窩,並未如之前那般阻攔她。
或許真的像她所說的那樣,南宮傅並未想要阻止她離去,只是希望她別太早介入他的事情,那麼她呢,究竟該不該阻攔他,成爲他的阻礙。
最重要的是南宮傅體內的毒,卻是阻止他的唯一辦法,可是她並不希望,看到他最後的樣子,卻又不能夠完全相信他,他是比北丘尹更加殘忍的人,應該更加的野心十足,那麼怎麼會放任那條蚯蚓活着,讓他時刻都有危機感呢。
可是如果他真的愛她,深愛着她,她應該相信他,至少可以爲了她,做出一件不屬於他會做的事情,只可惜,這是如果,假設的事情,她從來不敢冒險。
唯一確信無疑的相信,卻成了可笑的棄子,有了前車之鑑,她的心更加的難以抉擇。
該怎麼做,誰告訴她,她該怎麼做?
一邊是那條蚯蚓,她的爹孃,她的妹妹,她的師父,她曾經執着了半世的愛情;另一邊,卻是一個愛她至深的男人,可以和她同生共死,甚至可以用自己的性命交換她的愛情,究竟,她該怎樣選擇,纔是最圓滿。
施展了輕功,路程走到一半,虞美人才發現自己身在兩座城池之間。
左手邊是洛陽城的方向,而右手邊卻是那條蚯蚓所在的城池。
左左右右,向左走還是向右走,虞美人戰立在原地,一身火紅的嫁衣,飛逸起裙角,分風沙在眼前吹卷,迷進眼底,她想起那一日站在皇城之下,她也曾被沙子迷進眼裡,那個時候的她在心底祭奠了一段愛情。
不是她師父和北丘斂的,也不是鳳九歌對北丘斂的,而是純純粹粹的愛情。
該怎麼選擇,不知不覺,她似乎已經在心底緩慢的做出了決定,不僅僅是因爲愛情,還有一種奇異的超越出愛情的情誼,讓她的脣邊逐漸凝結起了一抹醉人的笑,她凝着右方城池的方向望了很久,才轉過身,像是心底的聲音滑過長空,在遠方人兒的心上留下了奇異的錐痛。
如果我的存在是爲了忘卻你,那麼我寧願負盡天下,傾國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