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丘賀帶着淡淡的喘息,看着懷中的女子露出一個有些蒼白的笑容,剛剛真是虛驚一場,卻差點嚇得他快要窒息。
只差一點點,只差一點點他就再也看不見這般的笑顏如花,他轉身,看了一眼女子視線的方向,那城樓上一身龍袍的男子,竟在同她一般的相望,四周已經有埋伏的人衝了出來。
原來她這般不顧性命,竟是爲了那個人,想要引他出來好擒住他。
北丘賀微微嘆息,她的想法他怎麼會不知,可是任是剛剛部下拼命的阻攔,他也忍不住衝了出來,千鈞一髮之際,她的性命在他的眼中還是勝過了一切,哪怕他突然間記起她是一個武功極高的女子,他也生不出半絲後悔之意。
策馬,轉身,躲過一支支射來的羽箭,他的馬很快,眼看着就要突破敵人設下的陷阱,突然間從懷中傳來一聲女子的提醒:“小心。”
北丘賀本能的俯下身,羽箭穿透皮肉的聲音,背部傳來穿心的劇痛,突然間眼前一黑,他低頭看向懷中的女子,竟有些不捨起來。
“你......”
虞美人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護住她的男子,剛剛那一瞬間,城樓上有人舉起箭她看得清楚,她想要出聲提醒他讓他避開,卻怎麼也想不到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躲開,而是用自己的身體來保護她。
虞美人擡起頭看向城樓上那個讓她心中備受折磨的男人,是他嗎?終於還是下了那樣的命令,難道爲了杜絕後患,他真的已經狠心到可以毀去任意一個絆腳石,無論那個人是生養他的父皇,還是和他血脈相連的至親,甚至現在連她的安危也不顧了嗎?
北丘尹,她最終還是看錯了他,他果真是那般鐵石心腸的男子,她怎麼會那麼傻,爲了一個沒有真心的男子害死了一個甘願爲她捨棄性命的男子。
“怎麼,着,這個時候還是不能吸引你的注意力嗎?”
說話的聲音有些費力,虞美人轉過頭,看着男子的一臉蒼白,細密的汗珠凝結在男子的額上,心中沒由來的恐慌,卻依舊咬着牙,像是說給自己聽:“你不會有事的。”
“如果我有事的話,你,你會不會也爲我流淚。”
男人臉上依舊溫柔的笑容,愈發顯得艱難,虞美人伸手觸到還未乾的淚痕,然後苦笑着搖了搖頭,眼神中卻堅定:“不會。”
“我知道。”
北丘賀的笑容逐漸的悽楚,脣邊漸漸滲出了鮮血,不斷的低落下來,他卻始終看着虞美人的臉,似乎永遠看不倦一般。
“五哥哥,其實我,其實我還是想知道那天的答案,你爲什麼會愛上我,會對我這樣的人這麼好?”
虞美人希翼的看着北丘賀,那三個字卻讓北丘賀奇異的顫動了起來,他彷彿又看到了那個小小的女孩,俏皮而靈動的看向他,就這樣好了,就這樣只有他一個人記得就好。
“因爲你的美貌。”
男子的聲音,許久才傳來,然後他伸手用力的拔出身後的羽箭,在虞美人還未來得及反應的時候,他就這般癡癡的望着她,彷彿要將她的模樣深深的記憶在心底。
如果有下輩子,他一定要比任何人都要先遇見她,他一定要儘可能的對她好,他一定要想方設法的讓她愛上她,如果有來世,他一定要讓她做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下一世,他彷彿看到了那樣的女子,在漫天飛雪中,衝着他微微一笑。
男子的眼睛緩緩的閉上,下巴重重的磕在她的肩膀上,貝齒生澀的咬破的口腔的內壁,虞美人的心口被疼痛磨得快要停止跳動,眼淚也不知不覺的滑落了出來。
她寧願他說出一萬種理由,而不是這樣的一句話,讓她突然間覺得,這個男人是真的愛過他,他終於用她的美貌作爲藉口讓她清晰的認識到,這個男人是真的愛着她,不是傾國傾城的虞美人,而是擁有於悅靈魂的虞美人。
北丘賀恐怕永遠都不會想到,虞美人會用這樣的思想去判斷一個人,她後悔自己曾經學過心理學,也後悔她曾經看過這般類似的言情劇。
淚,無聲無息的墜落,她還是爲這個她以爲不會爲他哭泣的男子留下了眼淚,淚水有些寂寞的落下,她也不會告訴他,她曾經爲他哭過,而且,不止一次。
這個時候,似乎連他們身下的馬也感覺到了哀傷,突然之間停下來在原地轉了個圈,然後撕裂般的鳴叫了起來。
洛陽城
夢,越來越清晰的夢境,那個擁有傾城之貌的女子,那個接連不斷想要刺殺他的女子,一次又一次的出現在他夢中的畫面裡。
痛,錐心的疼痛,在身體的各個部位產生了共鳴,他掙扎着想要醒過來,卻一次次像被什麼牽引着,走進更深的夢中。
恨,刻骨銘心的恨意,伴隨着深不見底的絕望,在那個女子用簪子深深的扎進他的胸口的時候,似乎有什麼被掏空了,然後他從夢中驚醒。
聲音像是肆意的宣泄,那男子從牀榻上坐起來,汗水打溼的他的整個後背,原本黑色長髮竟然轉變了銀白,一夜之間的白頭,男子冰玉雕琢般絕美的容顏,原本渙散的瞳孔竟已如同深夜一般漆黑冰冷,似是埋進了無盡的寒意。
很快,有人從殿外跑了進來,看到牀榻間的男子,露出一個欣喜的表情。
“宮主,你醒了。”
牀榻上的男子沒有說話,只是從牀上緩緩的赤足走下來,走到來人的身邊,突然間露出一個邪魅的笑容,然後快速的伸手,扼住來人的咽喉,原本說話的人露出一個驚恐的表情,還未來得及求救,已經被對方扼斷了咽喉,身體毫無生機的垂落,歪過頭,露出頸脖間的兩個駭人的血窟窿,不斷的涌出鮮血。
那男子沒有說話,卻像是嗅到了什麼誘人的食物,閉上眼享受般的深吸了口氣,然後睜開眼手臂一揚,那原本死去的人突然間立於他的面前,他低下頭,然後用力的在那人的頸間吮吸了起來。
空氣中逐漸瀰漫開血腥的氣息,當那男子滿意的從那名死去的男子身上擡起頭的時候,男人已經如同一具乾枯的死屍,被他甩向地面。
嘴脣間只有幾絲血的痕跡,並不算明顯,絕美的男子活動了下自己的頸脖,腦海中浮現出一張女子的臉,眼眸中綻放出無限的恨意,他張開手臂,屏風上所搭的那件紅衣很快的便穿在了他的身上,他的身影如閃電一般,迅速的朝着某個方向掠去。
沒有馬匹,他卻絲毫不覺得疲倦,那一覺睡的太長,卻都是同一個女子的畫面,每一個畫面都能滋長他的恨意。
是她吧,是那個女子把他變成如今這般的模樣,他應該抓住她,然後再狠狠的折磨她,讓她也感受一下,什麼叫做生不如死的感覺。
南宮傅笑了笑,那種嗜血的歡樂又一次浮現出來,很快他便到了兩軍交戰的地方,他現在的輕功已經不再叫輕功,他的身形如同鬼影一般的移動,他擡起頭,遠遠的就看到了那一襲紅衣,在另一個男人的懷中,那個男人他隱約能夠記得,是那個同他有所協議的廢太子北丘賀,他死了嗎?他也是被那個女子殺死了嗎?
想到那個女子,他的心中就涌起無數的恨意,尤其是在看到那張熟悉的美麗的臉孔,那種嗜血的快感又一次涌了出來。
讓她痛苦,折磨她,讓她生不如死,這樣你才能快樂起來。
心底的聲音一遍遍叫囂着,南宮傅瞪大了眼睛,任憑那種歡樂充盈在胸口,然後他的丹田中生出了一股熱力,他張開手臂,感覺到內息的噴薄而出,然後四周的振起十丈來高的土柱,有人驚慌的四下逃竄開。
虞美人被那奇異的氣流驚得擡起頭,遠遠的便看到那襲紅衣,男子熟悉的更加邪美的面容,銀色的髮絲隨風亂舞,不知爲何,那個男人的身上似乎換了一種氣質一般,讓她不由自主的戰慄起來。
他回來了,南宮傅回來了,他回來找她報復了。
虞美人感覺自己快要喘不過起來,她渾身上下戰慄的越來越明顯,尤其是對方目不轉睛的看着她,像是一刀刀的凌遲,讓她的手腳冰冷冰冷。
戰戰慄慄的拉開馬繮,然後用力,讓那馬匹朝着城門的方向飛奔起來。
不能,她一定不能被他抓住。
心底的某個聲音越來越強烈。
想跑嗎?
南宮傅的脣邊勾起一個輕蔑的笑容,他靜靜的看着她的恐慌,彷彿這樣的時候,他就能徹底的快樂起來。
虞美人不顧一切的用力拽着馬繩,另一隻手偶爾扶住身後的男人,雖然可能他再也不會醒來,可是她還是無法狠心放棄他。
近了,更近了,城門已經朝她打開,只差一點點,她忍不住轉過身,正要籲一口氣,卻見那原本百米之外的男子,突然之間動了起來。
快到極限的速度,在人眼不能分辨的情況下,她微微猶豫,然後感覺腰身被一雙手臂纏住,她驚慌的想要大叫,卻感覺自己倒退一般的,離那城門越來越遠,然後她眼睜睜的,看着那原本在馬背上的男子,狠狠的跌落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