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推開乾熙宮的大門,便看到一大片宮女太監混在一起,有人四散着逃竄,不斷有侍衛涌了上來。
人羣之中,虞美人很快便看到書蘭的身影,正踏着臺階朝着上方走來。
看來,馨玉還是晚了一步。
“娘娘。”看到乾熙宮大殿門口的虞美人,書蘭明顯愣了一下,虞美人已經快速的出手,“啪”的一聲,這一巴掌運足了力氣,卻也是爲了營造出聲響,對於習武之人並不算太重,可是對於書蘭這般不會武功的女子,卻是實實在在的一個巴掌,打得半邊臉立刻腫了起來。
“是主子。”
不知道誰開口出了聲,打鬥的聲音立即停了下來。
書蘭捂着半邊臉,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出手的女子,聲音中帶着些不知所措:“娘,娘娘,爲何……”
“都說了不要這般草率的闖上來,你們難道不知道報明身份嗎?如此莽撞,若是傷了什麼人該如何是好?倘若真被人叛成了什麼逆臣賊子,豈不是要讓本宮被天下人笑話。”
書蘭只覺得耳朵裡隆隆作響,心裡委屈,也不知道虞美人這是唱的哪出,她剛剛救人心切,卻是有些越俎代庖,假傳了虞美人的旨意。
虞美人這一席話說完,原本打鬥的一部分,立刻將那外袍扯去,露出一身銀光閃爍,在月色下愈發的清冷耀眼,赫然是那戰場上赫赫有名的銀甲衛。
衆人不禁譁然,雖然人數不多,但也足以讓人震驚。
那身着銀甲的人突然齊身半跪於地,膝蓋落於地面的聲響練成一脈,神色中已有了敬重,衝着大殿門口隻身佇立的女子,齊聲喊道:“屬下參見主子。”
這一跪更是讓人震撼,衆人的視線從那銀甲衛的身上緩緩移至大殿門口的女子,見她一身宮裝華貴,面容卻是秀美無雙,尤其在這月色清幽光輝下,眸子妖而不媚,秀口微吐,似是神人女,光華奪目。
“本宮不過是讓你們幫本宮尋那天下間的神醫,你們如何造出這麼大的聲勢?莫非是想讓人以爲本宮想要造反不成?”
虞美人聲音繼續,幽冷的語鋒,讓在場的人都打了個冷顫。
銀甲衛現身,那麼這女子定是如她當初所說那般,是那受人尊崇的影子將軍無疑,影子將軍竟真的是一女子,如此身份,如此美人,當真是舉世無雙。
只是,倘若如此,皇貴妃得了失心瘋便是假象,如此,太皇太后當初爲何要那般出言,莫非是這右丞府的案情,有所內情。
看來定是和太皇太后有關,不然也不會捏造出那般的假象。
虞美人這幾句話,雖不知是否扭轉了局面,但卻也將她當初失心瘋一事澄清,她想要對付太皇太后,卻不想天也在助她。
“發生了何事?”
聲音中混合着咳嗽,在虞美人的身後響起,她轉過身,看到一臉倦意的北丘尹,不知爲何,有些不忍心看他這般模樣,記憶中,他一直都是意氣風發的樣子,溫潤而多情,讓她愛得飛蛾撲火,卻是真正的絕情。
“臣妾命人去尋天下神醫來救治太子,如今可能是得了消息,卻不想他們這般闖入,倒是讓宮裡的侍衛煩惱了。”虞美人說話的時候,看着北丘尹的臉色,見他視線掠過銀甲衛,並無異常,便暗中籲出一口氣,聽聞對方道:“可是尋到了?”
“臣妾還沒有問,皇上不如先回殿內,待臣妾問過後,再行稟告。”
北丘尹點點頭,不再拒絕,走回殿內,在場的大臣見皇上並未開口,只道是這二人早先便商量好了,只是如今知曉了那女子的身份,更是覺得敬畏。
“衆位大臣折騰了這麼久,也該倦了吧。”虞美人出言冷淡,笑容卻愈深,自從知曉了這女子的身份後,在場的大臣哪裡還敢在多言,具是推推攘攘,將那左丞推於前方。
陸允南這次面對女子,心底已經開始惶恐,他貴爲左丞,一生便只怕過兩個人,其一便是那右丞虞沐陽,與其說是懼怕,不如說是除之後快;而另一個,便是那遊離在四方,神龍不見神尾,被人傳得出神入化的影子將軍。
或許可以說,他畏懼影子將軍的心,早已在皇權至上,只怕天下大多數人,在提到影子將軍的時候,都會生出敬畏之心。
如今這個女子就站在他的面前,他曾三番兩次的上奏彈劾右丞,甚至在右丞府一案中聯名文武百官落井下石,原本以爲總算除了心頭大患,不了他平生所怕的兩個人,竟然會是父女。
四目相對,他已經生出了一身冷汗,腳下雖然站的穩,身體裡面,包括五臟六腑都開始搖搖晃晃,確實害怕。
“左丞大人,你可是還有話說?”
女子這一聲,溫婉柔靜,他卻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張了張口,話便不由心。
“有娘娘在這裡,老臣便已經放心了。”
左丞這句話,在場的大臣皆是唏噓感慨,爲官幾十年,左丞難得像今日一般妥協,雖在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因爲他們中沒有一個人,能夠抵抗心底對影子這兒子的恐懼。
所謂影子,只是爲天下百姓二戰,而不向帝王稱臣,這個連皇權也不害怕的女人,他們如何能不去畏懼。
熙熙攘攘的腳步聲,匆匆忙忙的退下階梯,虞美人看着盡數散去的大臣,心中不知該作何感慨。
倘若她今日只是一個妃子的身份,這些人一定會用媚主的罪名來對付她,甚至連北丘尹今日將北丘朔帶回乾熙宮的屎盆子也會最終扣到她的頭上。
第一次,她慶幸影子將軍這個身份是如何好用。
回眸處,看到女子一臉的紅腫,不由的嘆了口氣:“知道自己哪裡錯了嗎?”
“娘娘,書蘭知錯,只是書蘭並不知道自己錯在何處。”
女子的話,有些固執的倔強,虞美人不禁搖了搖頭:“你可知,你險些壞了本宮的大事,你有錯,馨玉也有錯,你們都該罰。”
“可是娘娘……”
“沒有什麼好可是。”
虞美人打斷她的話,走下臺階,慢慢的走到銀甲衛的近處,聲音比平常低了些許:“你們的身份已經曝光了,接下來怎麼做,你們應該心裡清楚。”
“屬下明白。”領頭的人立刻答話:“屬下會立刻撤出皇宮。”
“不。”虞美人擡起頭,眸子裡閃過一道異彩,似是已經胸有成竹:“從今日起,本宮要你們以你們本來的身份留在宮中,其他人,沒有暴漏身份的,便由着他們,不要再輕易暴漏了身份,除非本宮親自命令,否則任何人都不能輕舉妄動。”
“是,屬下明白。”
聲音很齊,沒有絲毫錯亂,虞美人滿意的點了點頭,撫了撫袖子道:“你們都退下吧。”
虞美人話音剛落,那一片銀色便在眼前一晃,鬼魅一般,頃刻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虞美人擡起頭,看着還在高處發呆的女子,半邊臉腫的讓人心疼,只得淡淡開口:“罷了,本宮也知道你是一片好心,本宮剛剛那般做,也算是救了你,救了本宮自己,不若,就真成了叛軍了。”
虞美人說完,一步步走上高處,走過女子的身邊,停下腳步:“書蘭,你可知道,皇上剛纔告訴本宮,朔兒是本宮的兒子,亦是皇上的兒子,金口玉言,便再也無法改變。”
虞美人說完微微一笑:“天色不早了,馨玉剛剛去尋你了,這一次,就換你去尋她吧。”
語音剛落,虞美人已經動身,踏進殿內,然後轉過身,將那殿門輕輕合上。
書蘭轉過身,伸出手,摸上臉上那一片紅腫,剛剛那一巴掌,讓她想起了許多年前的往事,她也曾受盡屈辱,看那些人如何機關算盡,鬥個你死我活,如今她卻又開始慌了。
怔怔的出了一會神,才嘆息轉身,正看到遠處踉蹌着跑過來的馨玉,看到她,微微一愣,又仔細的看了她一會,似是有些心疼。
“書蘭,你的臉怎麼了?”
馨玉小跑到她的身邊,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臉,口中發出“嘶嘶”的聲音。
“你這個樣子,要是讓娘娘看到,指不定要罵我,是不是讓哪家的娘娘欺負了去,等下告訴娘娘,她定是會替你討回公道。”
馨玉自顧自的說着,書蘭只得苦笑,心中卻是一暖,想到倘若告訴她這一巴掌是娘娘所爲,還不知道得嚼多少耳根子,便只得笑了笑作罷。
“好了,娘娘如今正是煩心,你還想要拿這些小事去煩她。”
“對了,娘娘讓我找你回去,你不會已經……”
馨玉的話還未說完,神色已經顯出了驚慌,書蘭立即搖了搖頭:“沒有,娘娘正在殿內。”
“什麼?”
馨玉這下更加的慌了,作勢提着裙子就要衝進乾熙宮內,書蘭趕緊拽住她:“哎,娘娘的心思,我也是剛剛纔明白,我們不要讓她再後悔了。”
書蘭的話,馨玉還未明白過來,書蘭已經拽着她朝着臺階下走去。
虞美人剛剛合了殿門,便見一臉疲倦的北丘尹,笑容一如既往的溫柔。
“怎麼樣?”
“放心,朕只是受了寒。”北丘尹出聲解釋,虞美人卻撅了撅眉。
如今的天氣,雖然不如夏季那般嚴寒,卻也是暖和至極,又如何有受寒一說,北丘尹就算不是因爲天花所致,也是因爲身體出現了問題,看他一臉疲倦,更像是攝魂的藥效在他體內堆積,他們二人的身子,總算是到了一般境地。
“朔兒怎麼樣了?”
嗓子裡有些堵,虞美人轉移了話題,見對方眉梢跳了幾下,很快便溫潤的笑起來:“朔兒的身體一向很好,這一次一定能夠挺得過去。”
但願如此,作爲母親,虞美人很難不擔心,因爲就算是前世,天花這種病也是足以引起惶恐的,倘若她的朔兒熬不過這一劫,那麼她所規劃的一切還有什麼意義,就算是謀劃成功,將來這北丘皇朝的江山,要由誰來坐,難道是讓她學那武則天,鳳霸天下。
有些嘲弄的笑起,虞美人忍不住走入內殿,看着那龍牀上小小的孩子,如今不知忍受着如何的痛苦,伸出手,指尖還未接觸到北丘朔的臉,她的手便被人抓住。
擡起頭,對上男子的眸,望進一片深海。
“你身子弱,照顧朔兒,還是由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