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北丘尹給她的令牌,虞美人進天牢並沒有受到阻礙,走進牢內,光線立即昏暗了下來,身上也感覺到一股陰寒。
守牢的人見她一身錦衣華服宮裝,素顏絕美,又見虞美人風華不凡,此時出現在天牢之中,定是身份不凡,又不敢直視,聽那隨行的宮女道:“這位是皇貴妃娘娘,南宮魔頭在哪裡,帶我們去。”
守牢的人聞言一驚,聽到“皇貴妃”的名號,不禁又大着膽子看了那女子一眼,只覺得光線稍明,那絕塵容顏清麗不似凡間,尤其是那一雙眸子,盈盈秋水,差點將魂魄吸了進去。
原來,這便是皇帝的寵妃,傳聞中天下第一的美人,到還真是美得奪人心魄。
守牢的人見那女子視線瞥向自己,才驚覺自己方纔看出了神。此時只覺得一道殺氣,嚇得哆哆嗦嗦起來,立即低下頭,顫聲道:“小人這就帶娘娘前去。”
守牢人說完,躬身在前面帶路,天牢過道,兩壁油燈搖曳,相互見拖拽出身後的影子,宛如厲鬼幽魂,緊緊跟在身後。
這牢裡陰氣重,也不知有多少冤魂,虞美人又開始咳嗽起來。
“娘娘。”
馨玉也感覺到了這牢裡的森冷,此時靜悄悄的更有些駭人,突然間身側的牢房發出哐當聲響,黑暗中伸出一隻手臂,黝黑的,髒兮兮的,抓住了她的一角。
“啊……”
突如其來的恐懼,馨玉立即撲到虞美人身邊,伸手緊緊的抓住她的袖口,雙肩抑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虞美人也被那叫聲驚了一下,回過頭,見那鐵欄杆間掛着一隻黑乎乎的手臂,隱約還能看到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在黑暗隱約的光線中閃着寒芒,原來不過是一個死囚。她咳嗽幾聲,暖聲道:“你在外面等我吧。”
馨玉心中害怕,但是又擔心虞美人的身體,猶豫起來,卻聽那守牢人開了口:“娘娘,就是最裡面的那一間屋子。”
最裡面那一間,虞美人朝着裡面看去,伸手握了握馨玉的手,衝着那守牢人道:“就到這裡吧,本宮自己進去就好,還得麻煩你幫我把這丫頭先送出去。”
“可是娘娘……”
馨玉還想說什麼,虞美人已經接過鑰匙,像是命令,打斷了她的話:“你先出去等我,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有些事情,本宮要自己處理,不希望有外人在場。”
她和他之間,一個“外人”讓馨玉再無力反駁,那守牢人的好奇心又開始隱隱作祟,忍不住朝着裡面看了一眼,他也曾聽聞這皇帝寵妃和那魔頭之間的傳聞,若不是那魔頭作祟,這女子恐怕已經是北丘皇朝的皇后,但若不是這個女人對那魔頭下毒,北丘皇朝今日恐怕已經易了主。
話說回來,這個女人還真是心狠,她和那魔頭好歹也是夫妻一場,竟然可以狠心將那魔頭變成如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夫人。
想到這他覺得後背傳來森森冷意,立即打了個寒顫,領着那個宮女朝外面走去。
等到二人離去,虞美人才沿着那長道朝裡面走去,走道的兩旁偶爾叮叮噹噹,鐵鏈碰撞的聲音,或者死囚的呻吟聲,聽上去有些詭異。
走到最深處,那牢房並不像前面的那般,被鐵欄杆束縛,而是一個普通的房門,就像醫院裡面的高級病房,虞美人將手中的鑰匙插入鐵門內,“咔嚓”一聲,之擰了半圈,那房門就被她打開。
沒有想象中的漆黑森冷,光線搖曳中的突亮讓她有些睜不開眼。
這一次,北丘尹倒是沒有完全騙她,雖說是天牢,這間牢房的陳設卻是全新的,該有的傢俱一樣不少,雖然沒有宮殿的富麗奢華,卻也乾淨敞亮。
虞美人慢慢的走了進去,有些緊張的快要喘不上起來,別過之後,她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心態去見那個人,傷心傷身,這樣的她會不會做的太絕。
有些害怕,拳頭握的很緊,走至屋內,卻並未見到有人,桌子上還有一杯未喝完的茶,伸手觸到茶杯,杯壁還有餘溫,應該是喝過沒有多久。
是不想要見到她嗎?
這個念頭一蹦出來,虞美人感覺到心口一痛,見那屏風後似有聲響,緊接着聲音不斷的響起,那一身紅衣的男子緩緩從屏風後面走出,銀白長髮並不如往昔那般散亂,而是好好的梳起。與其說是走出,不如說那男子是坐在兩輪車上,雙腿已是殘廢。
夢中的容顏,清晰的出現在眼前,南宮傅看着眼前的女子,眼底清晰可見一抹詫異之色,轉念已經輕笑淺嘆:“你來了。”
虞美人喉嚨中哽塞起來,她看着這張妖美無雙的男子的臉,也不知曾經迷醉了多少女子的眼,可是現在他一切的風華,一切的驕傲都只因爲她的一念而毀滅,可笑的是她在他的臉上卻沒有看到那深入骨髓的恨意。
應該是恨她的不是嗎?如果他愛她的話。
虞美人不懂,只覺得苦,臉上的笑容很僵硬,聲音已經出口:“你,好嗎?”
“你在意嗎?”
南宮傅淡淡一笑,淡了風華,也失了當初那傲然凌世的肆意,他看着她的時候,虞美人覺得心口像是被什麼生生攪動,痛徹心扉。
“我……”
話未出口,淚已先流。她艱澀的嚥下口水,纔開口:“你知不知道,我醒來的時候以爲我已經死去了,我以爲我又可以重新開始了,可是看到那個孩子,我才知道是你救了我。南宮傅,我對你那麼壞,爲什麼還要救我?”
南宮傅看着女子的眼淚,心痛伴隨着歡愉,至少這一次,她是真心在爲他流淚。
聲音似乎是薄薄的嘆息,他開口,讓她心醉心痛:“我捨不得。”
“那麼你爲什麼還要一走了之,善兒說,你會來接我,我想,只要等,就一定會再見到你。可是直到我等來的人是那條蚯蚓,我才知道原來對於命運,我一直都只是個笑話。”
“南宮傅,我們從來都沒有全心全意的信任過對方,我總是在想,如果我沒有下過毒,如果你沒有想要過天下,我們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虞美人說完,眼淚已經模糊了視線,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聽見他的聲音,給了她她心中同樣的答案。
“過去的事情,永遠不可能發生,天下間,沒有如果這個可能。”
是啊,沒有如果,所以她和他的結局已經註定。
“我以前一直不敢問你,不敢知道答案,我現在只想問你一個問題。”
虞美人擡起頭,她和南宮傅之間的對視,像是兩個年過半百的老人,沉澱了許久。
“你心中所愛之人,究竟是我,還是北丘尹。”
這一次,他是想要知曉她心中答案,南宮傅有些緊張,他的決定會因爲她的答案而塵埃落定,不管那個答案是不是她心中所想。
虞美人心跳的快了起來,一下一下的撞擊着胸口,南宮傅的話,她曾經也想了很久,那個答案讓她開始覺得害怕,始終看不清晰。
十指緊了緊,又鬆開,她緩緩朝他走去,記憶中,她虧欠過這個人太多的東西,在這個人的身邊,她始終像是一個刺蝟,始終不肯放縱自己的心。
虞美人俯下身子,笑着貼近男人的側面,聲音也不如往昔那般沉靜,如同剛剛出水的芙蓉,帶了幾分嬌媚:“我記得,我們是夫妻,可是你還欠我一個洞房花燭,你該怎麼補給我?”
耳邊溫熱的氣息,南宮傅的身子一震,他側過頭,對上女子的眼,噙了笑意的波光瀲灩,望進一片幽深。
脣間剎那溫暖,然後他心底的防線瞬間瓦解,女子的玉臂纏繞上他的頸脖,他想起蝶霄崖下的那一夜星辰,忍不住臉上一熱。
牢房內,有人忍不住發出低低的呻吟,簇擁着燭火搖曳,牆壁上倒映出有些曖昧的糾纏,隨着那一吻似有什麼愈演愈烈,然後湮滅在這幽深的天牢長廊。
天牢門外,馨玉揉了揉自己的胳膊,一個心七上八下的跳個不停,袖口上還留有一抹暗黑色痕跡,剛剛那冷森森的感覺似乎還能感覺的到。
等的時間長了,馨玉有些不安,只得讓人幫她打開牢門,正要朝裡面走去,卻遠遠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朝着天牢外面走來。
“娘娘。”
馨玉這纔算是吁了口氣,見虞美人面露潮紅,髮鬢有些亂,也不知是不是身體不適,衝着她微微一笑:“放心好了,本宮沒有事情。”
微微的喘息,虞美人理了一下有些亂的頭髮,擡眸衝着那守牢人冷冷一眼:“記得,就當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今日你根本沒有在這裡看到本宮。”
虞美人說完,那守牢人只覺得背後出了一身冷汗,也不敢反駁,想起前些日子突然間失蹤的那批獄卒,立刻被嚇破了膽,低下頭應聲道:“今日和往常一樣,小人什麼都沒有見過。”
虞美人轉身走出牢門,馨玉跟在身後,總覺得虞美人神情似乎有些倦怠。
“馨玉,你先回去吧,本宮還要去見一個人。”
馨玉微微一愣,停下腳步,虞美人對她下的命令她不敢不從,只是……
“怎麼?你的主子是不是命令你要對本宮寸步不離,若是就此離去,他會怪罪對不對?“
“娘娘。”
馨玉吃了一驚,立即跪在地上,心急如焚道:“娘娘明鑑,馨玉是娘娘的人,馨玉只是擔心娘娘的身體。”
“本宮只是開玩笑而已,你何必如此惶恐。”
虞美人笑着伸手扶起地上的女子,咳嗽起來。
“娘娘,您這個樣子,馨玉怎麼能放心離去。”
馨玉伸手順着虞美人的後背,卻聽她淡淡一笑:“其實,你不用對我這麼好,就算失去的時候,我也不會難過。”
手指一僵,心也跟着一緊,馨玉滿面擔憂,有有些不解:“娘娘,您在說什麼啊。”
“那個嵐貴人,本宮曾經把她當成了我的妹妹。”
虞美人淡淡的開口,似是陷入了回憶,然後靜靜的笑起來,像一隻空谷幽蘭,寧靜的美麗,淺淺的憂傷,讓馨玉呼吸一窒。
“娘娘,雖然我不知道爲何那個嵐貴人會背叛您,成爲皇上的女人。人有高低,也有貴賤,馨玉不羨慕那些人,馨玉知道娘娘和那些爭寵的女人不一樣,娘娘心懷天下,所以馨玉可以發誓,馨玉一定不會做任何傷害娘娘的事情。”
女子眼中的光芒真誠,以及那一句“心懷天下讓虞美人怔了一下,只是一刻,她便笑了起來,像是嘆息:“你先回去吧,不用擔心,因爲本宮要見的人,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