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能見到北斗星麼?”她歪着腦袋問鬆鳴鶴。鬆鳴鶴按住琴絃,看着這眼珠兒烏黑明亮的女孩答:“現在便有。”虞子蘺不覺擡頭朝天上望去,光亮得只有雲影。“現在是白日,那有星的影子?”虞子蘺以爲這人是欺負她年紀小戲弄她,因此有些不高興,嘴巴撅起來。“不在天上,在紙上。”鬆鳴鶴說着便起身招呼她往屋裡走,“我指與你看。”虞子蘺不動身,鬆鳴鶴心裡不禁感慨這孩子的機警,防人之心竟這樣深。鬆鳴鶴走到她面前,虞子蘺起身垂手站立。
“看來你在虞家生活無憂。”鬆鳴鶴古里古怪忽然說這句話。“再過五日便是你生辰,對也不對?”鬆鳴鶴笑着對她說。虞子蘺驚訝擡頭一看,這人看來當真是認得爹爹。“上人如何知道?”鬆鳴鶴笑起來:“我方纔已經說過,我是你爹朋友。你才叫過我叔叔,這回又叫我上人,看來是不信我的話。罷了,我便再多說些,叫你放心。”鬆鳴鶴接着又將虞銓杜氏的家世背景詳細說來,一點不差。虞子蘺這才相信此人真是父親朋友,上前深深欠身再做了個萬福:“子蘺見過叔叔。”“好個機靈的丫頭!”鬆鳴鶴大笑轉身朝屋裡走,“那還看不看北斗星了?”“請叔叔指教。”虞子蘺臉露笑容尾隨進去,她卻不知此次鬆鳴鶴給她看的天文圖,將她一生命運就此改變。
心裡好奇的虞子蘺跟着鬆鳴鶴進到屋中,照面過來的牆上就掛着一幅大畫。這畫與平日裡見的畫絲毫不同,平展展鋪在牆上。上面或者三星一連,或者五星一分,如旗子錯落棋盤。“看出這是什麼麼?”鬆鳴鶴問。“星星。”鬆鳴鶴點了點頭:“這是天文圖,這上頭畫的便是天上的星象。”“玉衡在何處?”虞子蘺不忘問。鬆鳴鶴指着天文圖上北方七星斗柄一星告訴她:“這便是玉衡了。”她仰着腦袋看得仔細,偌大一幅天文圖,看起來真是壯觀。“天上之象,三垣二十九宿,於周天之上運轉不息。日月星辰皆有軌道,何時星見,何時何星見,只要用心皆可掌握手中。”鬆鳴鶴看着她說。虞子蘺扭頭瞥見桌上放着一本《幾何原本》,他高興地走過去拿起來,“叔叔也有這書!”鬆鳴鶴見她忽然高興笑開,也笑起來:“這是給書童看的。”“叔叔教他麼?”“自然是的。”“叔叔何處得來這書?”她愈發興奮,正希望有人能教她,況且這人還是父親的朋友。“這有什麼,我這比這好的東西多了去。”“我能看看麼?”虞子蘺正興起時,屋外傳來一聲叫喚,虞赫與書童一併進來了。
“小妹我找了你好久。”虞赫肩上還落了幾朵小小桂花。“哥,這是鬆叔叔。爹的朋友。”虞子蘺說到。虞赫一聽,連忙上前作揖施禮:“虞赫見過叔叔。”鬆鳴鶴只點了點頭,並不多問,也不留他們喝口茶。虞赫心裡奇怪,這是哪門子叔叔,從來沒聽父親說過。本想借坐下喝杯茶的功夫問清楚,但見他不留,也不好意思不走。於是叫上妹妹:“我們得在爹回來前回去,不然要捱罵的。”子蘺還沒見到鬆鳴鶴說的好東西,心裡不捨,但也不得不走。兄妹兩個向鬆鳴鶴告辭後出了竹廬,虞赫將妹妹抱上馬,牽着出了桂花林。
望着他們進入桂花林,書童疑惑問:“先生爲何叫我看那女孩不在院外才帶她哥哥過來?”鬆鳴鶴笑道:“不把這世間翻滾一通,豈不白來一遭。”書童絲毫沒聽懂他的話,還當先生腦子壞了,驢脣不對馬嘴。
“那個人是爹的什麼朋友?”回城路上虞赫問妹妹。“他沒講,只是他講得出爹孃好多事。還知道我的生日。”“真是怪人,既是爹的朋友,也不叫我們吃杯茶再走。他叫什麼名字?”“鬆鳴鶴。”“聽着真像個隱士名,隱士的名就多是什麼‘鬆’,赤松子不就是麼。”“赤松子不是個神仙麼?”“神仙?隱士不都是衝着成仙去的麼,那有什麼分別。”“也有不想做官跑到山裡做隱士的。”虞子蘺駁到。虞赫冷笑一聲:“你還小,那都是終南捷徑,哥告訴你個故事你就明白了。唐朝有個進士叫盧藏用的沒有官做,但他又很想做官,於是想了個辦法。他就在長安附近的終南山隱居,靠隱居博得大名,後來朝廷派人來請他出山,他就出山做官了。你說這人到底是真想隱居還是借隱居之名做官,我看那些個有名氣的隱士都是這樣的。別人隱居都是爲了不讓人打擾,他們反而越隱名氣越大,這可笑不可笑?”虞赫一口氣說了一大串,虞子蘺不知如何回答,只安靜坐在馬背上,不由得想起鬆鳴鶴屋裡那些東西。
兄妹倆回到家,虞赫將馬帶去拴,虞子蘺望內院走。虞銓還沒回來,杜夫人一覺醒來不見她人影,妙語說去城外看桂花,夫人看看天色正要讓人去找他們回來。
妙語正倚着百葉窗看院裡漸漸頹敗的秋景,忽見虞子蘺一臉喜色回來了。她轉身對孃親說到:“你心肝兒寶貝回來了。”杜氏聽了笑着搓了一下妙語的額頭:“你這嘴真真鋒利!”夫人說着就往門外走,正遇着子蘺迎面過來。“又去哪晃了這麼久!”夫人嗔怪到。“我和哥哥到城外看桂花去了,真大一片桂花林,姐不去可惜了。”妙語聽了轉過身:“這有什麼可惜的,不就是片花麼,看不看它也開不了多久。”“你要是見了就不會這麼說,媽,真的好大……”“你哥呢?我要教訓他一頓,竟然騎馬還帶着妹妹,就他那三腳貓功夫,要是兩個人都讓馬掀下來怎麼辦!”夫人說着就將家奴喚來讓他去把少爺叫過來。
“媽,還有件事,我們今日碰到個叔叔,他說是爹的朋友來着。”“你爹的朋友?叫什麼知道麼?”“叫鬆鳴鶴。”“這人我沒聽過……”“媽!”虞赫從外頭神清氣爽地進來。杜氏見他笑嘻嘻樣子一點沒有悔過之意,故作厲聲道:“你怎麼騎馬帶着妹妹呢,這麼大還不懂事,再過兩年都到討媳婦年紀了!”杜夫人這話把妙語弄得“噗嗤”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