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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像個沒有表情的鐵面人,不管世間發生怎樣折騰,或悲或歡或離或合,鋪陳千般境遇,演繹萬種故事,總是不徐不疾邁着亙古不變的步伐向前走去。過了星期天,就迎來星期一——離九月一日開學還有八九天了。我想象得出來雙方家裡人在怎樣緊張地謀劃和溝通我和銀鳳的問題。別的問題都不成爲問題了,揚州商場二樓的兩套衣料和兩套成衣已經正式而莊嚴地確定了我和銀鳳的關係。問題的問題是銀鳳的肚子,藏在銀鳳肚子裡那可能才鴿卵大小的胞芽兒。

我的父母回去後便心急火燎地等着無錫那邊來人。三天過去了,人還不來。那邊好像毫無反應;那邊好像安之若素。以後母親爲我仔細回顧了那陣子家裡發生的情景。父親由於心裡焦急,抽菸太多,嘴角生出一個燎泡,大聲說話便牽得生疼,母親只得一壺一壺地泡家裡晾制的菊花茶讓他喝。這樣的後果是豬圈茅缸的尿平面產生非正常的陡然攀高。父親來來去去經過豬圈時,兩條白豬以爲主人對它們陡生關懷,雙雙騰立,前爪搭上柵欄,扇耳朵,搖小尾,長嘴巴一拱一拱的,“哦哦”地打着招呼。它們的熱情卻招致父親脫下鞋底一陣猛抽,沒命地在六平米的蝸居里轉圈哀嚎,驚惶之下拉出兩大坨糞來。真是豬腦子啊,一點不知道拍馬屁也是一種學問,拍得不好就拍到自己身上了。

第四天上午,我外婆從王家莊過來,獲得了我這個外孫大量的最新信息。吃過中飯後她沒跟任何人打招呼,神秘兮兮地出了院門。過了一個半小時她纔回來,原來是去了東面的夏家堡,拿着銀鳳的八字(出生時辰)去找陳瞎子算命去了。她告訴我母親,銀鳳和我的八字是多麼相配,將來生男成龍,生女成鳳,夫妻百年好合。“這丫頭命好呢。映荷,說不定你要抱大孫子了!”她伸出粗礪的大手拍拍女兒,志得意滿,呵呵地笑起來。

最後這句話讓我父親嘴角牽了牽,卻馬上疼得一哆嗦。

這天黃昏時分,銀鳳的父母終於回到趙家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