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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過流氓吃霸王餐的事情——

幾個混混兒到人家小飯店,點好酒、要好煙、上好菜,山吃海喝之後,嘴巴一抹,拔腳走路。老闆攔住了要錢,即遭來拍桌子踢板凳。“老子從‘山’上下來的,你還敢要錢?”“要頭有一顆,要錢鳥毛沒得一根!”“兄弟們吃你一頓是給你面子,你還想不想在這地盤上做生意?”耀武揚威,揚長而去。

聽說過地痞敲詐商戶的事情——

城北司徒廟有個綽號“大頭”的傢伙,騎着斷了半截排氣管的滬產“幸福”牌摩托車,一路轟鳴開到菜市場,從後備箱中拿出整條的“阿詩瑪”,分攤給賣魚賣肉的:“兄弟們孝敬的好煙,抽不了,勻一條給你抽抽!”這其實是“大頭”十塊錢一條弄來的假煙,攤販們個個心知肚明,卻不得不以幾十塊錢一條的市場價拿下來,還要裝糊塗,說客氣話。如果不拿,對不起,你這生意以後就別想做得安穩了,“大頭”手下的嘍羅們會用各種手段讓你難受的。

想不到,西門馬路市場的形成和繁榮,也把地痞流氓吸引來了。

馬路市場是自發形成的,攤主不甚固定,這個時候的揚州行政部門並不熱心去管理,就給“道”上的人物提供了染指的機會。他們想從這裡撈取好處(白拿東西,強託貨物,收取保護費),首先要攤販對他們產生畏懼、屈服和恭敬。他們慣用的伎倆是騷擾、尋釁和恫嚇。

這天中午,三個年輕人打北邊走過來,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東西:兩個瘦精精的長頭髮,一個矮墩墩的大光頭;超短牛仔上衣敞穿,腳上蹬大頭皮鞋;香菸斜叼,滿臉戾氣,搖搖擺擺,吊兒郎當。看上去走在中間的光頭是頭兒。他們走到賣卡通瓷杯的小葉攤子前,停下了腳步,用陰鷙鷙眼神盯着小葉。

小葉被盯得發怵,囁嚅道:“你們是……買杯子?”

“你狗日的問得好玩呢!不買杯子站到你攤子這塊幹什麼?”左邊長頭髮開腔了,兇巴巴的。

“那你挑吧。”小葉捱了罵,臉上訕訕的。

“這屌杯子結實不結實?”右邊長頭髮隨便拿起一個瓷杯,在手上玩雜耍似的轉來轉去。

“結實。不結實一分錢不要。”小葉說。

“真的?”這傢伙手一鬆,杯子掉到地上,“啪”地跌成幾瓣。“就這麼結實嗎,嗯?你敢欺騙老子!”

小葉從攤子後站起來,指着長頭髮:“你摜我的杯子……”

中間的光頭咆哮起來:“把你的狗爪子縮回去!咋?想打架?我告訴你,在這塊地盤上做生意要守規矩!不老實的話是要倒黴的!是要捱打的!是要被趕走的!”他吩咐兩個長頭髮:“拿幾個杯子走,這小子說不結實不要錢的!”

混混兒白拿了杯子,跨過馬路,往南揚長而去。

混混兒找小葉茬的時候,我見二十幾個攤主沒有哪個過去幫着說句話打個圓場的,坐的坐着,站的站着,抽菸的抽菸,做生意的做着生意,但臉上都有掩不住的異樣。我下意識要站起來,馬上被愛兵制止住了,輕聲喝道:“不關你事,別自找麻煩!”

一個賣香蕉的把挑擔歇在我們旁邊,也輕聲告訴我:“這幾個傢伙是西郊‘飛龍幫’的,人多呢,別惹他們!”

混混兒從我視野裡消失了,強烈的羞憤卻涌上心頭。我懷疑這些傢伙還會過來。如果下次來了再這樣,我還這麼坐着嗎?……整個下午我都被一種特殊的情緒籠罩着,腦海裡編排着和這些人發生關係的種種情景模擬,感到渾身的肌肉始終繃得緊緊的。

晚上臨睡前,我到後院裡用啞鈴做擴胸運動。十五公斤的啞鈴平時正常擴三十個,這天居然嘩嘩地擴了五十個。還能繼續擴。我不知道力量緣何突然間長了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