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茵姍極是喜歡這位親切的表姐,拿出了自己都不怎麼捨得吃的果脯零嘴之類和嘉卉分享。兩人正說着話兒,玉蝶笑盈盈地走了進來。福了福身子“卉姑娘,屋子都收拾好了。老夫人現下正午睡,姑娘也請先梳洗一下,待會子再去拜見。姑娘身邊只一個丫頭,怕是不夠用。奴婢回去回稟了夫人給您挑幾個機靈的。”
嘉卉笑着謝過她,辭別茵姍回了房。
嘉卉行李不多,她父母去世後家中只有兩個老僕並寶梅照顧她。雖然外祖母會送些東西來但也都是些細軟,此次進京帶的最多的反倒是父母收集的一些雜書。她有着後世之人的眼力,知道這些不乏古籍珍本。所以大老遠的也帶了來。
房間雖沒有霍茵姍的那麼精緻,倒也比她以前的屋子好得多。一看就知道是大家閨秀的閨房。寶梅見她進屋,笑嘻嘻地迎上來。“姑娘,一路辛苦了。方纔玉蝶姐姐讓人備了熱水,奴婢伺候您沐浴吧。”
嘉卉點頭應了,一路風塵僕僕的從渝州過來也確實累了。當下便跟着寶梅去梳洗沐浴了。
嘉卉自去沐浴,玉蝶帶着一衆丫鬟回了老侯爺老夫人的院子。
老侯爺的病雖說不算太重,但總也不見好。宮裡甚至派了太醫來看過,說這是心病,也沒什麼法子。成日裡只能躺着。老夫人每日起居飲食都遵循養生之道,倒還算健朗。
回到院子的玉蝶聽說老太太沒醒,也不敢打攪。低聲跟另一個大丫鬟玉翠交代了幾句,悄悄退出了院子。她要去回稟主母。
荊南候霍翰謙儀表堂堂,文武雙全。是以深得陛下聖眷,將自己的堂妹,丹霞郡主徐氏翠柔許配給他。徐氏雖爲王親貴胄,但極是謙遜有禮,孝順公婆。霍翰謙與她也甚是恩愛,相敬如賓,甚至妾室都不曾有一個。好在徐氏已有一雙兒女,又身份貴重。並沒有人敢說什麼閒話。
她身爲當家主母,自是成天忙於管家打理。這會子正在看莊子裡送上來的賬冊。
見玉蝶來回稟嘉卉的安頓之事,她放下賬冊仔細聽過。
“你說行李極少,只一個小丫頭伺候,也沒什麼像樣的衣裳首飾?也是,我是聽說了的。我那戚家的妹夫雖有才名,家中卻着實沒什麼家產。我竟昏了頭了,連這些都沒想到。”她有些懊惱地搖了搖頭,想起自己女兒是如何嬌養的,頓時更是心疼嘉卉。連忙吩咐左右:“前幾日給姑娘做的衣裳不是大了些嗎,先去取了送去。再取幾匹時興花色的緞子,那對南海珠花也取來,還有……唉,我還是自己去庫房挑吧。”竟丟了手頭的賬冊,帶着一干人直奔庫房去了。
一干下人知道她風風火火的性子,見怪不怪。倒是在心裡對這位表小姐更看重了幾分。
而這邊嘉卉已經沐浴好了,只穿着中衣正坐在鏡子前,寶梅在給她擦頭髮。銅鏡磨得光亮映出她稚嫩的臉龐,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就是要圓乎乎的才比較可愛。而她雖不愁吃,但父母去世心中難過,吃不下飯。身上瘦的沒幾兩肉,還是她重新活過來後努力吃了一個月才稍微養回來一點。
想來已經一月有餘了,嘉卉卻還有恍在夢中的感覺。
寶梅見她家姑娘又露出恍惚的表情,連忙出聲問道:“姑娘想梳個什麼髮式?垂掛髻好不好?”見嘉卉反應過來點頭,這才鬆了口氣輕柔地開始梳頭。嘴裡卻是不停“姑娘的頭髮倒是好,我看那些瘦弱的人頭髮都枯黃枯黃的,像把草似的。姑娘雖也瘦,頭髮倒是又黑又亮。”
“是麼?”嘉卉摸了摸垂下來的髮梢。想起上一世,有個人,也誇過她的發,而她卻狠狠傷了他。
見嘉卉不再說話,寶梅也安靜下來。輕手輕腳地給她梳了垂掛髻。她性子沉穩,搭在兩邊的環狀頭髮卻給她增添了一絲俏皮,倒也相得益彰。寶梅對自己的傑作非常滿意,開始在首飾匣子裡挑揀。戚家雖沒什麼錢財,但嘉卉她娘私奔的時候還是帶了些首飾細軟。除了進了當鋪的那些,剩下不多的都在她這小首飾匣子裡了。
“別用這些,叫外祖父外祖母看了傷心。”嘉卉制止了寶梅,上一世她便是用了這裡頭的東西,老侯爺可能又想起女兒的叛逆。雖沒有發火,卻對她沒什麼好臉色。
可身上若是一樣首飾都沒有也實在失禮,嘉卉想了想,命寶梅出去摘了幾朵花。她方纔見院子裡有一棵南櫻開得正好。又選了一對老夫人送她的帶流蘇的銀珠花。照照鏡子,還不錯,看起來也多了幾絲生氣。小女孩兒嘛,本不需多名貴的首飾。
梳好頭,寶梅取了一件蔥黃色的襖裙來伺候嘉卉更衣。穿到一半嘉卉有些奇怪,仔細一看,這衣裳料子比她平時穿的那些要好得多,裙角繡着的百合也是針腳細膩,栩栩如生。明顯不是她的衣裳。便問道:“我怎麼覺得這不是我的衣裳?”
寶梅似才反應過來一般,連忙解釋:“這衣服是方纔夫人遣人送來的,說是給茵姑娘做大了。現下給姑娘穿倒是正好。”說着,悄悄打量着她的神情。
想到穿的是別人的衣裳,嘉卉先是覺得心裡一陣苦,正想換下這衣服。卻看見了寶梅小心的樣子,忽然反應了過來。她應當是清楚的啊,她的這位舅母是極講究的,若不是當她是親密之人必不會做這事。忽的想起上一世似乎也有這麼回事,自己卻換下了那衣裳。想來那之後這位舅母對自己只客氣不見親密,自己還以爲她也看不起自己的母親,現在想想怕是自己自作自受!她的表妹,她的這些親友。大部分是真心實意待她好,把她當成自己人的。自己上一世爲了那可笑的‘傲骨’看不清,重活一次竟還不如一個十來歲的丫鬟看不清嗎?
這邊嘉卉只覺得豁然開朗。這邊寶梅暗自舒了口氣。自家姑娘樣樣都好,但許是從小沒有依仗,格外的要強。又有一股繼承自父親的文人的傲氣,她真怕姑娘生氣。好在姑娘並不在意,也是,那畢竟是親舅母,親表妹。這種事值得在意嗎。
穿好了衣裳,又用了些糕點。便聽見外面有些喧鬧,嘉卉剛站起身想去看看,徐氏便帶着霍茵姍笑意盈盈地走了進來。
她是皇族,頭上梳着宮中時興的雙刀髻,首飾卻不多,只有一對鑲紅寶石的金步搖。身上穿着海棠紅的宮裝。因日子過得快活,身材很是豐滿,鵝蛋臉略有些圓。一雙杏眼含着笑。
嘉卉連忙起身,鄭重行禮:“外甥女兒嘉卉,見過舅母。”
徐氏大大方方的受了她全禮才親手把她拉起來。上下看了看“不錯,衣服還合身。我們嘉卉兒也是個美人胚子呢~”說着取下了手上的一個玉鐲子“見面禮兒,拿着。”嘉卉知道這定是好東西,再次拜謝了後慎重收下了。
徐氏身爲郡主,是極爲在意規矩的。對自家女兒教導都甚是嚴格。見嘉卉年紀小小,就這樣懂規矩,長得又可人。心裡更是喜歡了:“我知你這些年受苦了,以後便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你孃親在閨中時也與我相識,後來那般行事雖惹老侯爺生氣,我卻是有些佩服她的。她那樣灑脫自在的性子,真是可惜如此年輕就……”
話說到一半怕嘉卉傷懷,連忙轉移話題:“不說這些,我聽說你行李帶的不多。給你拿了些緞子,明日叫相熟的裁縫娘子來量了身做幾身衣裳。還有幾樣首飾,都是京中小女孩兒時興的。你就帶了一個丫鬟,想來定不夠用。我給你挑了兩個,秀珍和秀珠,都是機靈穩重的。”兩個丫鬟也上來拜見。
嘉卉方纔想得透徹,都一一收下謝過。心裡也甚是暖和。是的,上一世她是自己瞧不起自己,纔會覺得人人都瞧不起自己。其實,她的身邊。有很多愛她的,疼她的人。是她自己,冷了別人的心。
說道冷別人的心,那個人……這一世,能遇見他的話,他還願意把一顆心交給她的話,她也……
“夫人,世子下學回來了。”有丫鬟進來通報,霍茵姍小聲歡呼了一下,叫着‘哥哥’小跑幾步,在門口撲進了一個眉目俊朗的少年郎懷裡。
十四歲的少年寵溺地摸了摸妹妹的小腦袋,牽着她走進屋子。先向母親問了安,而後一雙劍眉一對星目都對向了嘉卉:“這位必是表妹了。表妹好,一路奔波辛苦了。”
嘉卉最怕見的人,荊南候府世子——霍翊晟。
親手殺了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