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氣實在說不上好,雖未下雨,天色還是陰沉沉的。但既然是靜貴妃的邀請,也是非去不可的。徐氏帶着兩個丫頭鄭重打扮了來到宮外,卻見好幾輛華貴的馬車也正往偏門駛去。
看來靜貴妃娘娘是邀了多家夫人。徐氏暗自鬆了口氣,她與這位娘娘相處不多,生怕到時候尷尬冷場。
幾輛馬車都停在了偏門外,早有宮女內侍等候在那裡,幾家夫人看似親熱的客套着,暗地裡卻在互相打量攀比。自認贏了的笑得更燦爛幾分,自認輸了的只能默默咬牙。她們身後跟着的小姐們也都睜大好奇的眼睛。
看到這些夫人們都帶了女兒,嘉卉大約明白了這位貴妃娘娘的用意。上一世這位娘娘一直是屬意自家侄女步千梅給自己當兒媳婦的。可是後來步千梅表現得實在不像樣子,她纔在三皇子的勸說下改變了注意。這一世因爲三皇子落水之事,她肯定對寧國公府有些失望了。所以才邀請了家世年齡合適的夫人小姐,這八成是要相看未來兒媳婦呢。
嘉卉略略掃了一眼,年紀從八歲到十三歲的都有,家世也都是足夠坐上皇子正妃的。咦,步千梅竟也跟着她娘來了,看來靜貴妃還沒有徹底放棄她嘛。只是母女倆臉色都不太好,跟這天兒一樣陰沉沉的。
擺這種臉色進去,只會更讓那位娘娘不喜吧。嘉卉輕輕搖了搖頭。
馬車都停在了偏門外,有內侍擡來軟轎。在軟轎裡又晃晃悠悠地行了約莫一刻,內侍才停下,恭敬地請她們下轎。
嘉卉上一世也時常進宮拜見這位婆婆,所以對於這金碧輝煌雕樑畫棟的染香宮也沒什麼驚訝。倒是霍茵姍和其他小姐們小臉上都是驚歎,雖礙於規矩不敢發聲,但小腦袋還是好奇地轉來轉去。
靜貴妃聽貼身宮女稟報各家夫人到了,眉間閃過一絲厭煩,伸手叫宮女把她從貴妃榻上扶起。略略整理了下衣裳,便往正殿而去。
夫人小姐們被宮女引着進了正殿,便見一名着百花飛蝶如意紋宮裝的麗人坐在上位,驚鵠髻上插着一對銜紅寶石的點翠孔雀簪,飽滿的額頭上貼着梅花鈿,一雙明眸柔情似水,脣有些冷豔的薄,組合在一起卻並無不妥之感,端的是華貴大方,明豔動人。也難怪這麼多年聖寵不衰了。
眼見各家夫人攜女兒下拜請安,她笑着叫了平身,又賜了坐,看了茶,語氣有些自惱地道:“本宮本想着如今時節最好,御花園裡的花兒都開得差不多了,這才請了衆位夫人進宮賞花。誰知天公如此不作美,幾位夫人怕是隻能與本宮在此喝茶吃些點心了。”
寧國公府的夫人奉承她慣了,連忙接口道:“娘娘哪裡的話,這染香宮的點心是最可口的,旁人想吃都沒得吃,誰還敢嫌棄不成。”
她一副‘我是娘娘心腹’的得意樣子,覺得自己接口的極好。幾位夫人臉上的表情便不太好看了,有一位乃是皇后族妹的夫人,斜睨了她一眼,都懶得開口。好歹都是大家夫人,說得好像多饞那口點心似的。
靜貴妃也覺得這寧國公府的實在上不得檯面,心裡暗自後悔邀了她,目光掃到安靜喝茶的徐氏,連忙轉移話題道:“那日三殿下在杜府落了水,還要多虧荊南候府的姑娘相助了,姑娘年紀小小就有如此本事,也是丹霞郡主教導的好。”
乖巧站在徐氏身後的嘉卉一下子感覺到幾道目光戳在了身上,嫉妒有之,不屑有之,不以爲然亦有之。夫人們心下雖各有想法,面上卻都是誇獎。左右這丫頭的身份也做不得皇子正妃,不是什麼威脅。
徐氏倒是挺以嘉卉爲傲,臉上帶着些得意的神色,“娘娘謬讚了,我這外甥女兒啊,最是懂事不過了。平日裡也不貪玩不愛鬧,就是喜歡看書寫字,我倒是怕長成一個悶葫蘆呢。”
另一位女兒大約十三歲的夫人也接口道,“這倒是,姑娘家年紀小的時候就該多玩,我家蕊兒打小就是太穩重太懂事了,什麼書法字畫,琴棋女紅,學那些有個什麼用,姑娘家就是要開心些,像郡主家的茵兒一般,多吃多玩兒纔好呢。”
這話就是明顯的踩別人擡自己了,目的很明確地指向皇子妃之位。徐氏自然也看得出,心裡很瞧不上這人,不過她又不在乎這勞什子的皇子妃。落落大方點頭道:“可不是,姑娘家就得快活些。嘉卉兒喜歡寫字看書由着她,茵兒喜歡玩鬧吃食也由着她。老是逼着孩子學這學那,到頭來怕是好好的人兒連話都不會說了呢。”
那位夫人看了看自己低着頭默默無言的女兒,明白自己被諷刺了,但是她自己先去討人嫌,只能訕笑了下。
其他夫人大都看出徐氏無意皇子妃之位,都對她敵意頓減,大家親親熱熱地說着話。
靜貴妃坐在上首暗自打量着那些小姐們,看來看去最中意的竟是嘉卉,穩重大方又不沉悶。還很照顧表妹。就是出身不高,哪怕現在算荊南候府裡的姑娘了,畢竟她娘……靜貴妃最重臉面,她可不打算讓一個私奔貴女的孩子給她當兒媳婦。
看來看去出挑的也沒幾個,靜貴妃暗暗記下了,都還小,等過幾年性子定了再看誰比較合適。自家兒子看重霍家那丫頭,也留意着吧,這種單純好拿捏的性子也不錯。若是能成,霍家也可以爭取到三皇子這邊。
靜貴妃在心裡盤算着,看到步千梅時目光停了停。她是喜歡這丫頭,平日裡嬌蠻些也沒什麼,但如果會害到她兒子……試問親兒子和侄女哪個重要?她收回目光微微搖頭,還是提點一下寧國公府吧,若真想要皇子妃的位置,這樣性子的姑娘是絕對不行的。
幾位夫人本已做好就在屋子裡聊一下午的的功夫,外邊兒天卻漸漸放晴了。雖說賞花只是相看的名頭,但靜貴妃也有些坐的煩了,便帶了幾位夫人往御花園裡去。
已入了初夏,御花園裡確實已然繁花似錦,爭奇鬥豔了。而且還都是些奇花異卉,幾位夫人也都暫時忘了目的,真的開始賞起花來。
嘉卉見有許多奇花都是隻在書本里見過的,心裡也很是高興。蹲在一株蓮瓣蘭前看得入神。
“花已凋了,看葉又有何趣味呢?”
耳旁聽到一個少年的聲音,嘉卉吃了一驚,連忙站起來。這才發覺靜貴妃一行已走好遠了,回過身卻見一位華服公子,嘉卉自然認得,是二皇子徐承逸。他胎裡帶病,臉上一向沒什麼血色,面色不大好看。
猶豫了下,嘉卉還是給他行了皇家的大禮。這位殿下看着不怎麼出彩,其實卻是個很聰明的人。若認識他卻裝作不認識,一下子便會被看穿的。到時候更會被當做居心叵測之人。
他隨聲叫了起,似乎並不奇怪嘉卉知道他身份。依舊負手而立,看着那株蘭草。
嘉卉這纔想起他方纔的問題,只好笑着回道:“殿下見笑了,小女子之前在遊志中知曉此蘭,今日得見有些激動。雖說已過了花期,也想多看看。”
二皇子彎下腰撫了一下那蘭草細長的翠綠葉子,“說的也是,有葉子看也已不錯了。這滇南來的蘭草終是不適應上京的氣候,死的就剩這麼幾棵了。”
他站直身子,指了指靜貴妃那邊,“姑娘是貴妃娘娘邀的客人吧,還是快些過去,別叫家裡夫人擔心。”嘉卉忙應了聲是匆匆往那邊趕去,還好沒人注意到她。
悄悄回到人羣中她朝那邊望了望,卻已不見一個人影了。
就算加上上一世,嘉卉也着實搞不懂這位殿下。
一行人賞了花,用了午膳,靜貴妃又給各位小姐都送了禮物。大家這才各自回府。坐在輕微搖晃的馬車上,嘉卉乏的只想打瞌睡,而霍茵姍今天在宮裡憋壞了,一路上都滔滔不絕地和她說着話。嘉卉靠在角落裡時不時輕聲迴應幾句,待到荊南候府時,終歸還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