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恵王殿下莫要亂動, 這匕首鋒利的很,又淬了劇毒。若是一不小心傷了您,那可是性命之憂啊。”劉大學士死死抓着三皇子的胳膊, 已經開始衰老的瘦削身軀爆發出令人有些膽怯的力量。
“岳父大人, 你這……這是爲何!?”三皇子盡力偏着頭躲避那泛着綠光的匕首, 但實在不知爲何明明是一條船上的岳父會突然倒戈。
“恵王殿下, 恕老夫無禮。但太子殿下比您更適合那個位置。”劉大學士神色淡淡, “您對那個位置太過癡狂,已然不知犯下了多少滔天大罪。該住手了。”
三皇子氣得臉色發白,被劉學士之言驚住了一般。恨恨道:“王權富貴, 世人所追求的不就是這些嗎?我亦是龍子鳳孫,有身份, 有能力, 憑什麼要向他人俯首稱臣, 憑什麼我不能坐那個位置?你不是也爲了權勢將女兒嫁給我爲妻,現在又在這裝什麼忠臣好人!?只不過是看我大勢已去, 想拿我去跟徐承修搖尾討賞罷了!”
見三皇子提起女兒,劉大學士臉上閃過一抹痛色。“詩寧她……確實是我對不住她。”他很快隱去自己的情緒,“當今大榮,微臣只認陛下一個天子。陛下立大皇子爲太子,微臣便擁立大皇子爲太子。三皇子若是老老實實地做一個舒心王爺, 微臣是絕對不會爲難您的。但您要做一個謀逆之人, 微臣便只能……”
城門很快被攻破了, 大軍勢如破竹, 三皇子又被挾持。眼下這狀況實在對自己不利, 守城的衆人面面相覷片刻後,都識時務地放下了武器投降。
“劉大人辛苦了。”走上城門的太子朝劉學士施了一禮。“劉大人此次可是立了大功, 父皇定會好好獎賞的。”
劉學士苦笑了一下,讓太子帶上來的人接手了三皇子。稍稍猶豫了一會兒,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
“是令千金的事吧?放心,本王自會向父皇回稟。不會讓你們父女難做的。”太子笑着安撫了他幾句,也不理會掙扎不休的三皇子,轉身下了城樓。
主犯已經伏法,太子又帶着幾萬的大軍。羣龍無首之下,很快地三皇子一派便都被一一抓獲了。寧國公府上下,靜貴妃及她後宮的勢力,三皇子一派的大臣統統投入了天牢。那些協助三皇子謀逆的將士統統發配邊疆。
太子帶來的大軍在上京城中來來往往,整個上京都瀰漫着一股肅殺之氣。但比起前幾日三皇子那些兇惡的手下,這些人要規矩嚴肅的多。有一兩個百姓試探着出了門,見並不會被爲難,城門也照常打開之後頓時安下心來。大大方方地開始照常生活了。
有一就有二,很快,全城百姓都慢慢恢復了往常的生活。被軟禁的王公大臣們也都開始活動,四處打探消息。
宮裡很快安撫了他們一番,之後在上朝時下了旨意。安王徐承景妄圖弒君,謀逆犯上,收押天牢半月後問斬。寧國公步家上下及靜貴妃同罪,半月後一同問斬。步家子孫門徒在外爲官的,統統撤職查辦!
與之相對的,卓天銘隨太子救駕有功。封爲四品輔國將軍,賜黃金千兩,良田百畝。劉學士堅持要帶女兒告老還鄉,於是也賞賜了不少金銀。還有其他有功之人,也都一一封賞了。
來不及與家人好好相聚,惦記着嘉卉還在路上。卓天銘一騎快馬又向着來時的路而去了。
江源之病的兇猛,嘉卉他們只得在雲城多待了幾日。太子帶着大軍駐守在上京城外這陣仗着實有些大,就連雲城這邊的百姓都有些小心翼翼地。一個個的都悄悄收拾好了細軟,就怕哪天真的打起戰來波及自己。
江源之這病主要還得靠養,好的太慢。好不容易等到他可以走動時,卓天銘都已經從上京折回雲城了。
他安然無恙,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嘉卉這些天提着的心也終於落下,揚起微笑問道:“已經解決了嗎?父親和母親還好嗎?舅父好嗎?還有柏綺,大家都沒事吧?”
“沒事,大家都沒事。”卓天銘不厭其煩地回答她,“家裡和舅父家都沒事,柏綺也將她家的慘案報給了朝廷,已經派了欽差去徹查此事了。三皇子一派都被收監天牢了,不用多久便會問斬。”
三皇子……終究還是走上了那條路。前世今生,他都是那樣熱愛權勢地位的人。
想起上一世曾見過的,他爲了那個位置如癡如狂的樣子。嘉卉心中忍不住生出一絲惻隱,但很快被揮散。路是自己選的,沒有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逼迫。自己能夠醒悟改變是自己的選擇,他執迷不悟也是他自己的選擇。做出了選擇,便爲自己的選擇負責就是了。
幾人回到了上京,江源之本來犯下的是絕對的死罪。但江大人不住懇求,嘉卉又拿出了公主給皇上寫的請求饒江源之一命的親筆書信,終歸還是放了他一條生路,將他流放邊疆了。有江家上下打點,總也能正常過日子。
段柏綺家的慘案終於得以公之於衆,被侵吞的家產都按雙倍從被抄家的寧國公府賠償給了她。那惡知州也被處以極刑,在她的懇求下陛下還將那惡知州的頭顱賞賜給她祭拜父母,讓她可以告慰父母在天之靈。
之後三年,陛下漸漸將朝廷大事交由太子處理。太子也不負衆望,在皇上傳位給他自己跑去老荊南候清修的道觀討清閒後迅速成長爲一個有能力有擔當的君主。
寶梅已經許了人家,段柏綺和霍翊晟彆扭了一段時日總算修成了正果,別說什麼一介商戶之女配不上堂堂侯府世子。經營數年下來,人家可是成了上京,甚至大榮數一數二的富豪!名下有數不清的鋪面房產,田地莊子。這門親事怎麼看,都是霍翊晟賺了。
而霍茵姍,因着定臻師太給她推算的‘命數’三年不能成婚。所以無憂無慮地又過了三年,只是三年間總是被某王爺大獻殷勤,三年後莫名奇妙的,就成了安王妃。不過安王甚是寵她,好吃好玩的悉數奉上。帶着她滿世界跑,遊天下美景吃天下美食,快活地好似神仙一般,也是羨煞旁人。就連不希望她嫁入皇室的徐氏都看得出來自家這閨女嫁的着實不錯。
大榮開設了海商,越來越繁榮,每年稅收不少的粵東也成了大榮重要的城池。派遣了卓天銘領兵常年鎮守,嘉卉自然也一同去了。
霍卓謙亦在粵東任職,尤氏時常帶着霍茵柔前來做客,與她非常要好。她待人溫和,又是輔國將軍夫人。那些富商夫人官太太都樂意與她交往,卻也都明裡暗裡地替她操心一件事——子嗣。
她與卓天銘成親五年,卻遲遲沒有消息。雖然夫妻倆都還年輕,家裡也並不十分催促,但每每看到來府裡做客的夫人或懷裡抱的或手上牽的粉雕玉琢的可愛小娃娃,她總歸還是有些羨慕。卓天銘反而一點也不喜歡小孩似的,每每看見她逗弄別家小孩兒都是有些不爽的暗瞪他們。
有夫人給她出主意,“你給將軍納一房妾唄,挑那種出身低長相清秀,乖巧好拿捏的。像我家那個就是我給挑的,見着我那叫一個恭敬乖巧。便是生下了孩兒又如何,還不是乖乖叫我孃親,她不過是個姨娘罷了,孩兒長大了還不是得好好孝順我,我纔會照顧他親孃一二。要我說,將軍夫人也這麼着就是,不是我嚇唬你啊,生孩兒可疼可疼了!還不如納一房妾來生,只要從小養,那孩兒也……”
一席話聽得嘉卉目瞪口呆,而且這類家庭竟然在粵東還不少。這邊的女子大都腦子靈活,家中的產業一般都是夫妻二人一同打理的,所以有能力的女子家中地位也比較高。而那些家境貧寒的,大部分的出路也就是給人做妾,唯一奢望的也就是家中夫人脾氣好一些了。
雖然納妾在粵東,甚至大榮都是常事。但嘉卉卻實在不能忍受在自己和卓天銘之間插/入另一個人。且不說只是區區五年,便是她終身不能生養。只要卓天銘不開這個口,她也絕對不會自討苦吃弄一個妾回家!
若是卓天銘開了這個口……那這麼多年的情分,她也即刻斷了便是!並不是對卓天銘無情,正相反,因爲對卓天銘的感情太過深沉。所以所以才完全不能忍受這樣的事。她很自私,她的東西就是她的,絕對不能讓他人染指。能重活一次是上天的恩賜,她絕對不要讓自己後半生都在痛苦中度過。
“想什麼呢?這麼入神。那位趙夫人走了?”從軍營回來的卓天銘一進房門就看見嘉卉坐在桌前沉思,不由有些好奇地問道。
“沒什麼,只是在想……”嘉卉走上前去埋入他的胸懷,“在想你若是揹着我有別人,我該如何是好。”
“爲什麼想這個?”卓天銘輕輕撫摸她的長髮,“老是愛想些不可能的事。我的卉兒已經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我還要去找誰?誰能比得過我的卉兒?”
“……”
“天銘哥哥……”
“什麼?”
“你真肉麻!”
“……”
春風輕輕吹拂,院子裡那一樹桃花也隨着輕風飛舞着。調皮地落在相擁的兩人身上,有一瓣甚至落在了她的脣邊。
這是許久之前發生過的事?還是隻是恍惚的美夢?
不管是什麼,卓天銘沒再只是傻傻看着。他俯身吻住了那邊調皮的花瓣。
我曾經以爲權勢,富貴,成爲人上人就是我所追求的。我可以爲之捨棄愛我的,護我的,信我的,將我捧在手心裡的。這樣我就會快樂,就會幸福。可是我一直不快樂,一直不幸福。甚至爲了那些東西丟掉性命。
重來一次我才知道,原來幸福只不過是一顆心,和另一顆心,緊緊挨在一起。
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