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 還是到了啓程的這一天。
不知是真心出於憐愛,還是爲了大榮的臉面。也或許兩者都有,榮正帝給自家長女備下了豐厚的嫁妝, 金銀玉器自不必說, 宮女侍從, 御醫御廚也有不少, 當真是紅妝十里, 榮耀無比。大榮開國以來怕是都無人能及。
宛胡來迎親的隊伍有兩百人,但大榮這邊卓天銘帶領的送親隊伍卻足有一千,而且還都是上過陣殺過敵的精兵。明擺着是要壓過宛胡那邊, 給公主撐場子去的。
不過草原兒女的宛胡人本也不似漢人那般注重面子,這一千人也都是訓練有素的精兵, 不會給他們添麻煩就足夠了。
嘉卉昨天就進了宮中, 畢竟今天一早就要陪着公主舉行種種繁瑣的儀式。
一身鳳冠霞帔的公主在禮官的指引下焚香, 拜祭祖先,拜別君父, 規規矩矩,一絲不錯。
“父皇,母后。孩兒此去不知何日才能再見,且請父皇母后珍重貴體。孩兒即便遠在宛胡,亦會時時遙祝父皇萬歲, 母后千歲!”公主鄭重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禮, 眼角有淚花閃動。嘉卉偷偷掃了一眼淑妃, 只見她眼睛已經腫了, 眼角發紅。想必昨夜就已哭了許久。
榮正帝和皇后眼中也泛着水光, 皇后更是親自將她扶起來,“好孩子, 孝順的好孩子!從今天起你就是宛胡的王妃了,要敬重夫君,端莊賢惠,孝敬宛胡王,知道嗎?不用太擔心家裡,有母后呢,母后會照顧你母妃和兄長的。”
大約她等的就是最後那句吧,大公主露出了一絲笑容,真心誠意地道了一句“謝過母后!”
母妃爲了她和兄長依附皇后,兄長爲了她和母妃的安危假裝庸碌無爲,她自然也願意爲了母妃和兄長之後的路平坦一些而遠嫁宛胡。
拜別親父嫡母時三跪九叩,自己親母卻只能在一旁看着。大公主咬了咬牙衝妃嬪那邊福了下身子,強忍着淚水由宮女攙扶着出了大殿,又由轎輦送至宮門外。
金碧輝煌的,禁錮了自己十八年的這座皇宮,自己終於要離開了。大公主透過鳳冠上珍珠穿就的流蘇怔怔看了那高大的紅牆一會,直到嘉卉提醒了好幾次才轉身上了馬車。
大公主上了馬車就縮在角落,心情很低落的樣子。嘉卉也是新婚沒多久,自然能理解她。自己不過是從荊南侯府嫁到威遠將軍府都依依不捨,更別說要遠嫁到千里之外的宛胡的大公主了!
“嘉卉,我兄長沒來送我呢。”大公主突然道,“他怎麼沒來送我呢?我想跟他見最後一面的啊。”
嘉卉自然知道她口中的‘兄長’是特指她同父同母的二皇子,說起來方纔確實沒見到二皇子。一向疼愛大公主的他竟沒來送行,怎麼回事?
嘉卉皺了皺眉,莫非二皇子是因爲太過不捨大公主遠嫁所以纔沒來送別?可是,這一別可能終生都不得再見了啊!
此時偌大一支隊伍已經在路上,也不可能停下去尋二皇子。可是看着哀傷的大公主,嘉卉又實在難以說出拒絕的話語。
看嘉卉爲難的樣子,大公主強擠出一個笑,“我也就是說說,他不來也好,我也怕……一見到他,就不捨得去了……”
“殿下……”嘉卉只覺得心疼極了,忍不住把她抱進懷裡安慰,“您一定會幸福的!一定會的!”
此舉其實很是逾越,但顯然兩人此時都已經不在意了。大公主將頭埋在嘉卉胸前,感受着她溫暖而有力的心跳,終於打從心底揚起了一分笑容。
卓天銘率一千精兵走在最前頭開道,高大的黑色駿馬上一身寒光夜明鎧的年輕英武的將軍着實引人注目。衆多大姑娘小媳婦就算知道他已成婚,心裡也忍不住紅着臉遐想些話本兒裡兒女情長的故事。
卓天銘並沒發覺那些滿是愛意的眼神,公主和親,偌大一支隊伍,公主,嫁妝,隨行的宮女御醫侍從,宛胡的使臣,甚至他的妻子,這麼多人的安危可都得由他負責!這可是實實在在的重任在身。他自然要謹慎行事。
雖然有許多圍觀的百姓在看熱鬧,但看有這麼多當兵的,也是出於對皇家的敬畏,個個都老老實實讓出一條寬敞大道。即使是平日裡最長舌的婦人或是最調皮的孩童都不敢對公主的車輦或是宛胡勇士的穿着打扮指指點點。
車隊行駛的速度不慢,待到旭日東昇天色大亮時就到了西城門。遠遠地,卓天銘就看見有人站在城門之上。初升的陽光給他鍍上一層暖色,繡着飛龍的紫色朝服和明珠金冠昭示着他的身份。卓天銘看見那人時微微一怔,但又很快釋然了。
二皇子會出現在這裡,並不算奇怪。
大公主正和嘉卉輕聲說着什麼,忽然聽見一陣簫聲傳來。
簫聲低沉而嗚咽,如泣如訴,帶着離別的哀愁。是一首訴別離的曲子。
“是兄長!”大公主坐直身子,掀起車窗上的簾子往外看去。這一看,讓她愣住了。
無數的花瓣從天空落下,各種顏色,各種大小,有名貴的也有普通的。一片片,一瓣瓣,伴隨着簫聲,悠然飄落而下。
她愣了一下,轉頭向傳來簫聲的城樓看去。隔着片片花瓣,她看見了一身朝服,鄭重打扮的兄長。
徐承逸慢慢奏完了這首曲子,揮手讓撒花瓣的手下離開。最後深深看了自小疼愛的妹妹一眼,轉身離去。
“兄長,等我以後成親的時候,你爲我奏樂可好?還有,我要準備一大堆的花瓣,讓宮女跟在轎子後面撒,這樣我就像傳說的花神一樣,走過的路都開滿鮮花了!”記憶中年幼的妹妹曾經仰着頭這樣天真地對自己說過。
對不起,菀之。兄長練習了多年喜樂,最後卻只能爲你奏一曲離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