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還未拜見過外祖父,嘉卉換了衣裳整理了頭髮。又和霍茵姍一起來到了老夫人的院子。
“外孫女兒嘉卉給外祖父磕頭了,望外祖父身體康泰。”老侯爺倚靠在軟枕上,自己端着一碗蔘湯慢慢地喝着。直喝了小半碗,纔在老夫人的眼神催促下讓她起來,叫丫鬟給她搬了個凳子。
嘉卉知道這外祖父仍有些惱怒她孃的事,也沒往心裡去。叫她起她便起,叫她坐她便坐。利落大方的挑不出一絲錯兒。
老侯爺看到她的容貌,許是想起了自己打小疼愛的女兒,眼睛裡閃過一絲傷感,有些恍惚的樣子,倒也沒有再爲難她。隨口問道:“你也九歲了,可曾識得幾個字?”
嘉卉微微一笑,恭敬回答:“爹爹孃親也曾教過我一些兒,我雖愚鈍學的不好,平日裡看書倒也足夠了。”這可不是因爲她有前世記憶,她本就開蒙得早,五歲已能識好些字了。她性子又內斂,雙親逝去之後平日裡便都是自己看書習字。比同歲的私塾學子懂得還多。
老侯爺聽她話裡雖自謙着,臉上卻見着幾分自信,想她年紀小小又無人教導,如此已是極不容易,必是個聰明孩子。心裡不由得多了幾分好感,沉吟了一會後說道:“既然是如此,待你安頓好了。便和茵兒一起到林學士開設的族學裡去上課吧。”
林學士開設的族學,聽起來好像沒什麼了不得。但有着上一世記憶的嘉卉非常清楚,上京九成以上的貴族子弟都會在那裡學習。大榮朝民風開放,女子地位也不似前朝那樣低。是以這林家的族學也開設女子課程,因着男女有別,便從林家的大院子裡用牆隔出來一小半給這些貴女們。
雖說是翰林院大學士林遠開設的族學,但其背後是奉着皇家的旨意。爲得是□□導年輕的貴族官宦子弟不被家裡嬌慣寵壞,觀察這些子弟的品質看是否能承襲家中的爵位,以及培養朝堂上的年輕人才。不管文官之子還是將門之後,統統都要學文習武,禮、樂、射、御、書、數一樣也不能落下。
而姑娘們就比較輕鬆,因着都是大家貴女。主要學習的是琴棋書畫,女紅管家之類。各家夫人偶爾會來轉轉,明裡暗裡的挑選兒媳。甚至有傳言宮裡的娘娘們都會遣了貼身心腹前來相看。
已然活過一世的嘉卉清楚,那傳言是確確實實的事實。
當今聖上人丁不旺,只得三子兩女。皇后嫡出的太子已有十八,娶了兵部尚書之女爲正妃。淑妃所出的二皇子與靜貴妃所出的三皇子只差一歲,一個十四一個十三。都是可以定下親事的年紀了。大公主亦是淑妃所出,年方十歲。小公主是一位昭儀所出,不過三歲。
雖說太子已立,但最得寵的靜貴妃仗着孃家勢大總是小動作不斷。而她的寶貝兒子三皇子也極是想坐上那個位子。
三皇子雖還算機敏聰慧,但沉迷酒色,爲人狹隘。着實不是能登上那個位置的料。好在她的身份並不會引起那位娘娘的注意,上一世她完全是被當成霍茵姍的饒頭。而這一世她再不會如此自甘輕賤,巴巴兒地望着一個側妃的位置。那個她曾經戀慕不已的人,現下只想遠遠躲開。
上一世她在林家族學裡和那些貴女們相處得並不太好,而學院裡教授的那些她也已全部掌握,其實是沒有去的必要。但畢竟是外祖父的吩咐,她自當遵從。當下乖乖行禮答應了。
大概是她一直表現得乖巧讓老侯爺心情舒暢了些,老侯爺招招手把她叫到跟前褪下大拇指的一個墨玉扳指塞到她手裡。“……拿着這個。”
嘉卉有些吃驚地接過那枚扳指,享受着外祖父難得的溫和。看着老人消瘦蒼老的面龐。心裡的一絲鬱氣似乎也消散了,不管是侯爵還是平民,希望兒女過得好的心思都是一樣的。自己孃親追求想要的幸福沒錯,這位老人也只是以一個父親的身份希望自己的孩子過得富足而已啊。
見她有些難以置信的樣子,老侯爺也開始考慮他先前是不是對着小外孫女太苛責。努力放緩了聲音,“你父親那邊沒什麼親眷了,從此以後你就是我霍家的人。霍家上下誰要是待你不好,你便和我說,我必定打斷他的腿!”頓了頓,又極其彆扭的小聲說道:“咳,你也別怪我那麼多年把你丟在外頭不管不顧,我也是一時想不開,轉不過彎來……你娘……已經去了,遷怒在你一個孩子頭上實是我不好,嘉卉,你……別生外祖父的氣。”
嘉卉不管前世今生都未曾見過這位鐵骨錚錚的老人如此示弱的樣子,看他像個孩子一樣彆扭的樣子,早已心軟得一塌糊塗。連忙握住他的手,“嘉卉從不曾生外祖父的氣,孃親在世時也時時牽掛着外祖父,時常向菩薩佛祖祝禱外祖父平安康泰。”
老侯爺眼眶含着熱淚,囁嚅了幾下終是什麼也沒說,只輕輕地拍了拍嘉卉握住他的手。
待老侯爺流露出倦意嘉卉告退出來時,天色已經不早,。老夫人已經歇下。荊南候霍翰謙也已回府,正抱着小女兒和徐氏說着話兒。嘉卉又鄭重拜見了這位舅父。而平時便很喜歡小孩子的霍翰謙待她也很熱情,送給她一串渾圓飽滿的南海珠鏈。
天色已晚,不好打攪兩位老人家休息。幾人便都出了老夫人的院子,準備各自回去歇息了。
徐氏擔心嘉卉不習慣,特意守在她牀邊直到她睡着了才輕輕掖了掖她的被角,熄了燈悄聲離開房間。
待出了門,卻看見自家閨女裹着小毯子眼巴巴兒的站在門口。徐氏有些訝然,“怎麼了?現下茵兒該睡了呀。”見她搖頭,徐氏憐愛地摸摸霍茵姍的小臉。牽着她肉乎乎的小手往房裡走。
霍茵姍也不說話,只緊緊地抓着她的手不放。皺着小眉毛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待到躺進了暖和的被窩裡,霍茵姍還是不放開那隻手,甚至把那手臂都抱進了懷裡,拿小腦袋蹭蹭。
徐氏慈愛地任由她撒嬌,摸着她的頭髮輕聲安撫。耐心地等她開口。
“孃親,卉姐姐的孃親爲什麼不在了呢……”霍茵姍緊緊地抱着孃親香軟的手,接着說道:“沒有孃親,卉姐姐真可憐,孃親你不會離開我的對不對?”
看她期盼的小眼神,徐氏憐愛得不行。乾脆也躺倒在她身邊,親親她的小臉安慰她:“孃親當然會永遠陪在你身邊不會離開你的,直到有比孃親對你更好的人出現。”
“那,那……”小丫頭糾結地想了一下,天真的開口“那這個人永遠都不要出現,我要孃親永遠都陪着我。”
徐氏被她的天真之語逗笑了,又親了親她“好,到時候茵兒若是不願意,我們便叫爹爹和哥哥把那人打出門去。好不好?”
“嗯嗯!我要孃親一直在我身邊。”小丫頭高興地再次重申。“一直都要!祖父祖母,爹爹孃親,嬸嬸,哥哥和卉姐姐都要一直在我身邊。”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又擔心地問道:“卉姐姐已經沒有孃親了,那如果有比我對她更好的人出現她會走嗎?”
徐氏哭笑不得,看來自己這寶貝閨女真的很喜歡嘉卉。“那就要看你的表現啦,若是你把好吃的好玩的都分給卉姐姐,卉姐姐肯定不會走的。”
“嗯嗯!我一定會對卉姐姐很好很好的!”霍茵姍眼睛發亮地堅定回答。
“好啦,明日還想和卉姐姐玩便快些睡了。”徐氏抽回胳膊,輕輕的拍打着她的背,直到她睡熟了方纔悄悄離開。
雖然想法有些奇怪,但自家閨女也懂事多了呢。
又想起閨女是爲着嘉卉,心下不禁感嘆這個孩子纔是真真兒的懂事呀。徐氏輕輕揚起脣角,這樣懂事乖巧的孩子,若不是對她極好的人,她可也是捨不得交出去的。
若是嘉卉不願意,便叫夫君和兒子把人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