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瞳孔連轉動的餘地都沒有了,好像是被面前這個看起來孱弱無比的中年人,用那副微笑的面孔徹底頂住了一樣,緊張的愛德華甚至都忘記了放下了手中的半塊乾麪包,完全陷入了可怕的沉默當中。
這是他從“穿越”到了這個世界之後,第一次被別人逼到了這樣的地步,甚至連半點寰轉餘地都沒有,完完全全的陷入了被動的局面,放在自己面前的選擇有兩個,但實際上卻又根本是沒有選擇。
如果自己不回答,那麼結果就和賀拉斯所說的一樣——這頓早餐就僅僅是一頓早餐而已,自己什麼也得不到,繼續當一個普普通通的聖樹騎士慢慢熬資歷,等到某個職務或者城堡出現空缺;那樣的情況是愛德華完全無法忍受的!
但是如果回答他的問題,就會徹底暴露自己的意圖,好像渾身被扒光了仍在大街上——選擇去東境的城堡,等於表示自己對騎士團絕對忠誠;選擇留在都靈,就是告訴對方自己渴求接觸更多權力,加入騎士團的目的並不是那麼高尚。
即便自己可以說的稍微“婉轉”點兒,這位賀拉斯一世陛下依然可以像剝雞蛋似的,把自己的想法看的無比透徹,這種感覺真是……無比的難熬,卻又不能迴避。
雙手緊緊的捏着椅子扶手,即便指關節都開始泛白了,黑髮少年依舊渾然不覺,表情鄭重的和賀拉斯對視着——對方這樣逼迫自己的目的是什麼?
很明顯,是想要得到自己的忠誠,而且是絕對的忠誠——愛德華可以理解賀拉斯的想法,換成是自己或許無法辦的這麼完美,但肯定也是這麼做。
擔任王子殿下的侍從武官,不僅僅是讓騎士團和王室建立起聯繫,自己將來肯定會被打上下一任國王陛下的親信標籤,確保自己的忠誠和爲了什麼而來的,對王子殿下而言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如果可以擔任安森·馬爾凱魯斯王子殿下的侍從武官,將會是在下的莫大榮幸。”愛德華幾乎是一字一句的把這句話說了出來:“我願意將全部的榮耀和忠誠,獻給安森殿下!”
賀拉斯笑着輕輕鬆了一口氣,那揚起來的嘴角在黑髮少年的眼中簡直別有深意:“我相信親愛的安森也一定會很高興,能夠有這麼一位亦師亦友的聖樹騎士侍從武官的。”
“當然了,你也不用時時刻刻待在這個王宮內,只需要在沒有緊急情況的時候每天抽一些時間負責督促安森的學習就可以了,格林·特恩會負責這些事情的,你儘管找他就行。”賀拉斯端起咖啡慢慢的喝着:“這一切都用不着他着急,慢慢來就好。”
“另外,我從大主教卡斯特羅那裡,聽說了很多關於你的事情,其中就包括那個‘復活神蹟’的事情,光輝十字庇佑。”賀拉斯的聲音變得輕柔了許多:“你能明白髮生在你身上的這一切,都有着怎樣的意義嗎?”
“有一位教士曾經和我說過這些內容。”愛德華十分勉強的笑了笑,甚至沒有去擦掉額頭上的汗水:“光輝十字讓我從星空神國迴歸到這個世俗的時間,就是因爲我還有屬於我自己的使命仍未能完成,所以還不能從這個世界離開!”
“光輝十字的意志,絕對不是凡人可以去揣測的,但是世俗的王國之中自然會予以你更加崇高的使命。”賀拉斯開口說道:“忠於你的王國,你的才華和能力會讓你明白付出的一切都是有回報的;你爲都靈做了多少,就能夠得到多少報酬,得到多少重視——對於任何一個忠心耿耿的臣子,都靈都是絕對不會虧待他的!”
說完,微笑着的賀拉斯端起咖啡壺,柔和的目光看向愛德華:“還要再來一杯嗎?”
之後的時間裡愛德華根本沒有聽到賀拉斯究竟都說了些什麼,那些全部都無關緊要——在自己說出那句話之後,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被註定,自己成了馬爾凱魯斯家族的效忠者,而且還是自己選的。
一個人的意圖一旦被別人掌握了,就得任憑對方使喚——這甚至超過了把柄,對方很清楚你想要什麼,除了聽從之外,別無選擇,尤其是在對方的身份遠遠超過自己的時候。
剛剛踏進權力之路的愛德華感覺自己被別人當頭棒喝,好像在炎炎夏日被人潑了一桶冰水一樣清醒了許多——現在的自己依然什麼也不是,區區一介聖樹騎士,也僅此而已。
“你看起來好像是相當疲憊的樣子,是因爲太緊張了嗎?”一直站在門口等候的格林·特恩打量着面色陰鬱的愛德華,像是十分“關心”的開口問道:“想來和國王陛下同桌用餐,就算是山珍海味恐怕也是食髓無味吧?”
“感謝您的關心,格林·特恩爵士,這次覲見對我而言可是意義重大。”愛德華十分冷淡的回答着對方的話:“如果您真的這麼有興趣,不妨親自去問一問陛下我都說了些什麼。”
“我也就是隨口問兩句。”看到愛德華興致不高,多少也能明白其中緣由的格林也沒有繼續刺激他的想法:“不過作爲即將的同僚,請恕我提醒您些許事情——雖然陛下講不用太過上心,但是隻要有機會就儘量多和安森殿下待在一起,避免出席某些帶有特殊含義的宴會,尤其是那些顯赫貴胄的邀請,除非殿下一同前去,否則能推辭就退辭掉吧。”
“爲什麼?”
“因爲和別的國王相比,我們的賀拉斯一世陛下看重忠誠勝過能力,王國的強盛與否完全維繫在陛下一人之身。有無所不知,睿智的賀拉斯陛下還活着,所以臣子們無需太過聰明,只要夠聽話就好。”看到已經快到了偏廳的門口,格林停下了腳步:“你現在纔剛剛成爲一名聖樹騎士,千萬別忘了這一切都是誰給予的,那個人隨時都可以再收回去!”
“想來我一個騎士,還不值得那麼多有權有勢的大人們去重視。”愛德華頗爲自嘲的搖了搖頭:“恐怕這座都靈城內,就連知道我這個人的恐怕也寥寥無幾。”
“不,事實上有不少位‘有權有勢’的大人們都對你很有興趣——謙遜是騎士的準則之一,但那不等於貶低自己。”格林·特恩將愛德華帶到了王宮門口,卻把他擋在了門前:“從你走進都城的城門那一刻,你就應該明白這些了。”
“尤其是你在成爲殿下的侍從武官之後,他們對你的興趣只會與日俱增,但是你必須要明白這一切,都是陛下對你的考驗——對陛下和馬爾凱魯斯家族的忠誠,就是對都靈王國的忠誠。”
“爲什麼要對我說這些?”愛德華終於稍稍有些重視了起來,看着格林那有些過分“熱情”的樣子:“我們昨天晚上纔是第一次見面,你根本沒有必要和我講這麼多不是嗎,這對你能有什麼好處?”
“你可以把這個當成是提前的投資,因爲我認爲你很有潛力——不是每一個剛剛晉升的聖樹騎士,都能這麼快就得到職務的,就連那位被稱爲‘天才’的蓋約·瓦倫斯騎士長也沒能辦到,三百年來聖樹騎士團中,你可是第一人。”
“就因爲這樣?”
“當然不是,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但你知道賀拉斯陛下當年的聖樹騎士團侍從武官是誰嗎?”格林神秘的笑了笑:“自然是如今的墨瑟·凱恩大團長。”
……………………雖然纔剛剛從睡夢中醒來,但是從王宮中離開的愛德華卻感覺眼皮分外的沉重,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騎馬回到家裡,然後好好的睡上一個踏實覺了。
順着馬爾凱魯斯山丘下的街道,甚至還沒有走進那條熟悉的楓葉大街,一個披着斗篷,用兜帽遮掩住面孔的小男孩兒就從街角走了出來,攔住了愛德華的坐騎。小男孩兒走到他身旁,髒兮兮的破斗篷下面伸出一隻手來,十分自然的朝着愛德華彎腰行禮。
“銀髮巫師向您表示祝賀,恭喜愛德華·威特伍德爵士榮升王子殿下的侍從武官。”小男孩兒表情冷冷的,完全看不出來什麼恭喜的樣子:“如果不嫌棄的話,他現在非常想要和您坐下來,暢談一番。”
“那就麻煩你替我謝謝他的好意了,實在是承受不起。”愛德華同樣神色淡然的回答道:“你的那個娘娘腔主子有沒有告訴你他在哪裡等我,還是說讓我登門去找他?”
“只要您需要,他會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出現在您的面前——血旗兄弟會無處不在,陰影之下盡是我們的弟兄,也是您最貼心而忠誠的僕人。”小男孩兒開口回答道:“那麼,請問我應該怎麼去回覆,能告訴我您的決定是什麼嗎?”
“當然,爲什麼不呢?”愛德華輕輕挑了挑嘴角:“我現在可是相當的想念這位馬可·塔斯克先生,希望他也是抱着同樣的想法!”
(感謝大愛潮神和咆哮阿森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