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的街道時靜悄悄的,這條幽靜的楓葉大道不像綢緞街那樣的繁華奢靡,到處都是漂亮的劇院、餐廳或者玫瑰琉璃那種“風雅之所”,一到夜間除了巡夜人的手中的蠟燭和壁爐裡的火光,就只有漫天的星辰爲出門的人指引道路了。
安潔拉孤零零的坐在房子的客廳裡,赤着小腳在乾淨的地毯上來回踱着步,像是在沙坑裡玩鬧的孩子一樣,只是小臉上卻沒有什麼開心或者喜悅的笑容,清澈如水的墨綠色眸子裡面只有一片潔淨,什麼也看不見。
這棟房子,在安潔拉的眼中房子就是磚石、油漆、木料、火山灰、玻璃……將這一切按照特定的步驟和特定的方式,建造起來的大籠子,一個需要花點兒力氣才能摧毀的東西,就像格拉託尼一樣,一個工具而已。
這就是安潔拉曾經生活的世界,那羣人……還有自己的“父親大人”艾登·荷南,讓自己學會的世界,這片天地中充斥着的,是構成、鍊金、分離、重組……絕對的精確,因爲工具就是要精確纔好用。
曾經安潔拉是那麼渴求學會那些東西,只有學會了父親大人的臉上纔會稍稍露出笑容,一邊笑着還一邊大喊着“我真是個天才”,“這就是我完美的傑作”之類的話。雖然安潔拉也不懂“傑作”是什麼,但應該是在誇自己是個好用的工具吧?
但是愛德華不一樣,他給安潔拉看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他把這個堅固的磚石結構,能夠抵禦一次重弩破壞的建築稱之爲“家”。
“雖然只是租來的房子,但從天開始這裡就是我們的新家了,我們要在這裡住很長一段時間,所以安潔拉你可能需要忙一忙了——我希望這裡至少可以住起來很舒服。”
安潔拉其實並不明白愛德華在說些什麼,但是在他的描述裡面,家應該是一個“溫暖”的地方,一個不用考慮敵人、壞人還有煩心事的地方,只要關上門就能把所有的一切,都鎖在外面不用去看——家是一個所有人都必須傾其所能,去保護和捍衛的地方。
那種感覺安潔拉從未體會過,但是女孩兒還是覺得,一定是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就好像是——突然有了顏色的黑白圖畫,甚至會讓她覺得惶恐,不安,好像失去了這個就會什麼都沒有,再一次變成不被需要的工具一樣。
至少最後一句,安潔拉認爲自己聽懂了:自己要拼上一切保護這個“家”,不讓壞人破壞這裡,要讓愛德華覺得這裡很舒服,這就是身爲“女僕”安潔拉的“作用”——作爲一個工具,能夠有這麼重要的作用,真是太好了!
“沒有人可以闖進來,沒有人可以破壞這裡。只要安潔拉還在,只要愛德華沒有拋棄安潔拉,就沒有任何人可以闖進這間屋子,絕對沒有。”女孩兒赤着小腳丫,在地毯上蹦蹦跳跳,自言自語着小聲嘟囔,粉嫩的拳頭緊緊攥着,墨綠色的眼睛看向門外突然出現的火光。
………………“砰砰砰——!”連續的幾聲急促的敲門聲不斷地迴響着,直至最後他們好像就已經徹底放棄了,那脆弱的門栓只是輕輕一撞就被撞開,一個斜披着藍色披風,身穿紅金色罩衣的騎士大步闖進了房子,胸口則是一隻展翅欲飛的金色雄鷹,彷彿雙翼也在燃燒着。
任何一個都靈人都知道這個紋章——烈焰蒼鷹,古老而傳奇的馬爾凱魯斯家族的紋章,也是整個都靈王國的紋章。任何一個城鎮或者堡壘即便是某個家族的領地,這面旗幟也必然會高掛在城堡的塔樓頂端,象徵着國王陛下對這裡擁有着絕對的統治權!
除了這位騎士之外,他身後還跟着四名同樣在胸前有着王家紋章的軍士,舉着一人高的塔盾腰佩闊劍,列成一排守在那名騎士的身後等候着命令。
那名騎士在客廳裡掃視了一圈之後,只看到了一個守在門口的小女孩兒,揹着手頂在門上,惡狠狠的墨綠色眸子盯着他,讓騎士感到有些好笑。帶着幾分哄孩子的表情半蹲下了身體:“不好意思打擾你休息了,小姑娘。但我們只是來找一個人的——愛德華·威特伍德爵士,他是不是住在這裡的。”
“順便自我介紹一下,在下格林·特恩,如你所見乃是效忠於馬爾凱魯斯王族的古老家族一員。”騎士一邊微笑着自我介紹,還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女孩兒的腦袋:“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的,小姑娘?”
“愛德華已經睡着了,你們誰都不能打擾他!”安潔拉氣鼓鼓的嘟起嘴,揹着雙手大聲說道:“從房子裡離開,這裡是愛德華的‘家’,你們不準進來!”
“我確信擁有國王詔令的人,可以進入任何地方——尤其是當身負王家使命的時候。”騎士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了,慢慢站起了身體,冷漠的盯着安潔拉的眼睛:“作爲一個女僕,你已經表現的足夠忠誠了,所以趕緊去把你的主人喊出來——如果他不打算違抗國王的意志的話。”
安潔拉這次連話都不願意多說了,冰冷冷的目光自始至終沒有從這位“王家騎士”的身上離開,終於讓他不肯再多做等待了。
“好吧,這位小姑娘既然這麼堅持而且忠誠,那我們就讓她如願以償好了!”騎士冷笑一聲,身後的兩個軍士立刻走上前去,一副要把安潔拉抓起來的架勢。
安潔拉墨綠色的眸子突然紅了一下,兩個軍士剛剛還要走過來,就突然像是撞到了牆壁似的,“砰——!”的一聲倒在了地上,立刻昏迷不醒了。
騎士立刻大驚失色,像是發現了陷阱一樣本能的拔出了自己的佩劍,劍鋒直指着面前的小姑娘:“你究竟幹了什麼,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情?!”
“大晚上闖了別人的空門,還用劍指着一個手無寸鐵的年幼少女,甚至都只敢讓衛兵動手。”一個悠閒而又帶着幾分調笑的聲音二樓的樓梯上傳來:“您可真是讓我們見識了一把王家騎士的風采啊,這位格林·特恩爵士!”
騎士立刻擡起頭望去,早已經全副武裝,穿着一身聖樹騎士裝束的愛德華面帶戲謔的從樓梯上下來:“怎麼,如果我不下樓的話,您是不是要對可愛的安潔拉動手了——或許在您的心目當中,完成國王陛下的要求遠遠超過了騎士精神的束縛,真是個忠誠的好臣子!”
“你……”騎士憤怒的一口氣差點兒沒有吐出來,強忍着那保持住了最起碼的風度:“愛德華·威特伍德,身爲一名光榮的聖樹騎士,光輝十字的信徒,你打算違抗陛下的命令嗎?!”
“在下絕不敢違抗尊貴的陛下,只是單純的對諸位的身份有些好奇罷了。”愛德華笑了笑:“現在已經是午夜,馬爾凱魯斯山丘早就全部戒嚴根本不可能有人出來,任何想要進入王宮的都會被當成弒君之罪,敢問諸位究竟是什麼身份?”
“你居然敢懷疑我們?!”
“您能夠理解真是太好了。”愛德華笑的相當溫和,慢慢的將騎士長劍從腰間的鞘中拔出來:“現在除非可以立即證明自己的身份,否則我是不會讓你們當中的任何一個從這裡離開了!”
“光輝十字在上,這簡直是最無恥的指證!”騎士面頰漲得通紅,手中的劍指着愛德華:“以古老的特恩家的和偉大的馬爾凱魯斯家族的名譽,我要……”
“如果您打算決鬥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奉陪!”愛德華慢步從樓梯上走下來,面無表情將右手放在了劍柄上:“但是在此之前,必須告訴我你們究竟是得到了誰的指使。”
“他是不會和你決鬥的。”緊張的氣氛中突然插進來一個聲音,站在騎士身後的一個衛兵突然拿下了自己的頭盔,帶着些許笑容的臉居然和那個騎士長得十分相似。剛剛還氣憤難平的“格林·特恩爵士”也古怪的笑着把劍收了起來,站在了他的身後。
“我覺得您還是應該和我解釋一下。”愛德華依然面沉入水:“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還有您的身份。”
“在下格林·特恩,至於剛剛那位則是我的弟弟,也是我的侍從。”這位“衛兵”抱着頭盔,面帶歉意的稍稍向愛德華和善的笑了笑:“如果剛剛我們的舉動冒犯到了你,請接受我在下最真摯的道歉——因爲有一位朋友在得知我前來的時候,委託我稍稍戲弄你一下。”
“我是否有幸知道是哪位大人呢?”
“米內斯特侯爵的外孫,艾倫·克溫爵士——其實我和他不是很熟,但這位爵士的表兄路斯恩和我關係很好。”格林·特恩笑的很玩味:“他讓我提醒一下‘某位自以爲是小侍從’,是不是當上騎士之後,就把他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