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教堂的大廳,穿過一幅幅精美的壁畫,仰視着佈道壇上擺放着的光輝十字的雕塑,黎明的陽光鋪灑在上面,爲它染上了一層聖潔的光輝。黑髮少年甚至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種,想要頂禮膜拜的觸動。
也許這就是所有宗教的共通性——用最高貴的詞彙和最神秘的知識積澱其內涵,用環境和氣氛感染和震撼人們的心靈,最後使得連他們自己也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一邊虔誠的將雙手合十在心口禱告,愛德華頗有嘲諷意味的胡思亂想着。
清晨時分的教堂空蕩蕩的,連一個人都沒有。身影孤立在光輝十字塑像前的愛德華,就像是一個早早前來,完成一天當中第一次禱告的虔誠信徒一樣。
“愛德華?”推開門,看到那熟悉身影的小教士韋伯有些詫異,隨即便十分高興的走過去:“是來禱告的嗎,這麼早?”
“順便來拜訪一下某個朋友。”愛德華微笑着看向身後的韋伯,朝着一旁的椅子招了招手:“趁着天色還早,有興趣和我聊聊天嗎?”
如今的韋伯顯然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小教士了,這點光是從他身上的衣服就能看出來——黑色粗布的長袍換成了細膩柔軟的白色羊毛織品,做工也比原來精緻了許多;輕巧的小牛皮靴子,長袍裡面是一件乾淨的淺色襯衣,手中還抱着一本厚實的《光輝箴言》。
硬要去比較的話,現如今的韋伯·亞歷山大才更像是一個光輝十字的教士,軍營和教堂是整個世界上最爲等級分明的地方,身份地位如何光是從穿着打扮就能一眼辨認——顯然發現“神蹟”這樣的功勞,足以讓小教士在主教那裡青睞有加了。
“本來的話,作爲剛剛完成修行的我,是沒有資格穿上正式的教士服裝的,更不用說站在佈道壇內爲信徒講經了——雖然,僅僅是早上的。”儘管看起來十分的拘謹,但是小教士卻依然還是一副沉醉在幸福當中的表情。
“哦,那可真是……恭喜你。”
“對了,你準備什麼時候回都城?”興高采烈的韋伯根本就沒聽清愛德華說的什麼,揚起一雙大眼睛笑着問道:“我還以爲你今天就要走了呢。”
“可能會等一兩天,克溫夫人邀請我給艾倫爵士當兩天的侍從。”愛德華順帶着把話題牽了回來,一副很隨意的樣子問道:“能跟我說說嗎,這位夫人的事情?”
“你是說安傑麗卡夫人?她是一個好人,也很虔誠,經常會到教會捐獻,就連海牙港的濟困所,也是夫人維持着。”說起那位領主夫人,小教士似乎對她的印象相當好:“不過……克溫大人並不太喜歡她,不知道爲什麼。”
“她很富有嗎?”愛德華反問道:“維持一個海港的濟困所,一定要花很多錢吧?”
“當然啦,誰不知道安傑麗卡夫人的父親,是當今都靈王國赫赫有名的霍拉德·米內斯特侯爵,他已經擔任了國王十二年的內政大臣,還掌管着王國艦隊。”小教士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就在當年,克溫大人迎娶安傑麗卡夫人的時候,整個海牙堡都轟動一時呢!”
“如果你給艾倫爵士當差的話確實挺不錯的,夫人她一向很慷慨,但是要小心克溫大人。”韋伯右手擋着嘴,悄悄的在愛德華的耳邊說道:“我聽主教大人無意中說起過,塞拉爵士戰死之後,克溫大人一直都在疑神疑鬼,而現在艾倫爵士又是他唯一的繼承人……”
這種爲了爭奪繼承權而兄弟相殺的故事,在這個世界早就不是什麼新鮮事情了,就連單純的像韋伯這種幾乎沒有離開過教堂的人,都耳熟能詳。
“我相信主教大人一定告訴過你,這件事情不可以告訴別人對吧?”愛德華側目瞥向小教士,嘴角翹起一絲玩味的笑意:“那你爲什麼要告訴我呢?”
“因爲我相信你,我……我知道我這麼說很蠢。”韋伯低着頭,臉上畫着自卑的顏色,目光迷茫:“但光輝十字迴應我的祈禱,讓我活了下來見證了你身上的神蹟,所以……我絕不會背叛你,無論你是否把我當成你的朋友!”
愛德華的笑容更加玩味了,真的很有意思不是嗎?他一直覺得一個人全心全意相信另一個人是極其不可思議的事情,任何人哪怕是父母都不可能做到這點,因爲這簡直實在毀滅人格。
或者我們應該換一個說法——全心全意的信奉,全心全意的相信另一個人,那又和那個人的奴隸有什麼區別?
“我親愛的韋伯,你在說哪裡話?”愛德華溫柔的笑着拍了拍韋伯的肩膀:“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答應過我一定會保護你的,我可是發過誓的!”
看着小教士那激動的眼角都滲着淚花的面頰,黑髮少年很輕鬆隨意的接着說道:“那麼按照你的說法,無論克溫大人高不高興,艾倫爵士都會繼承海牙堡了?”
“這是必然的,畢竟克溫大人沒有別的孩子了,即便有某個私生子王國也不會承認的,能夠繼承海牙堡的人,只能是艾倫爵士。”韋伯點了點頭。
所以那位安傑麗卡夫人確實有殺自己的理由……如果她真的和那個艾登巫師有什麼牽扯的話,自然不希望這件事情敗露。愛德華隱隱約約想起了昨晚的事情,在那個漆黑的走廊裡撞見夫人的一幕。
她當時一直揹着手,孤身一人待在那麼黑的地方,說不定當時手裡面就握着匕首之類的東西呢……十分不明智的做法,但是一個母親能夠爲兒子做到什麼樣的程度,永遠不都是凡人可以輕易猜測的。
正當兩個人聊天的時候,教堂外似乎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愛德華淡然的從椅子上站起來,微笑着和韋伯告別:“那麼親愛的韋伯,似乎到了你工作的時間了呢,我也該告辭了。”
“這裡隨時歡迎你,愛德華。”抱着懷中的《光輝箴言》,韋伯用力點了點頭:“只要你需要的話,隨時可以來找我。”
黑髮少年輕笑了一聲,轉身離去。快走到門邊的時候稍有些猶豫的停下了腳步,目光轉向佈道臺上的小教士:“雖然僅僅是一個建議,但是你最好今天晚上的時候,當衆把這份可以在清晨講經的殊榮,還給主教大人。”
“嗯?”韋伯微微一愣,雖然沒有明白爲什麼,但卻依然下意識的點了點:“我知道了。”
並不是所有人都會單純到像你這樣啊,韋伯·亞歷山大。在你站在那個榮耀加身的臺階上的時候,有多少人在燃燒着嫉妒的火焰,想要把你從上面拖下來,而你又是否已經做好了廝殺的準備呢?
從教堂裡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了,愛德華還沒忘了答應過那位安傑麗卡夫人的事情,順着教堂門口的道路走回城堡——雖然到現在爲止,對於她究竟想要做什麼愛德華依然不敢確信,但是對方想要殺了自己也不會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等到他回到城堡的時候,興致盎然的艾倫早就已經到了。年輕的少女換上了一身有些緊身的皮甲,舉着一把戰弓,在注意到正在走過來的愛德華之後,居然毫不猶豫的張弓搭箭,揚起戰弓朝着他射來,臉上露出了幾分狡黠的笑容。
愛德華立刻身體繃緊,本能的想要側身。但是那雙眼睛裡期待的目光立刻讓他恍然大悟,隨即拔劍出鞘!
雪亮的鋼劍在清晨刺眼的陽光下畫出一片金色的光影。只聽見疾風掠過,細長的箭桿在半空中斷成了兩截,像是哀鳴着掉落在了愛德華的腳前。
果然……黑髮少年微微低頭打量着地上斷掉的箭桿——這枝箭居然是沒有箭頭的!就算自己沒有一劍砍下去,也最多像是紙飛機一樣掉在自己腳前面。剛纔自己要是躲開,那纔是樂子大發了呢。
“你可真厲害,我還真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可以用劍砍下來呢,那些騎士們也最多是擋開而已。”興奮的艾倫爵士把戰弓抵給了木靶子旁邊的隨從,蹦蹦跳跳的走過去,輕輕拍了拍愛德華的肩膀:“母親跟我說的時候我還有點兒擔心呢,但看來是我想多了!”
“安傑麗卡夫人?”愛德華立刻警覺了起來,臉上卻依然洋溢着謙卑的笑容,謹慎的故作小心的樣子問道:“她對我的評價有這麼高嗎?”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但是母親大人確實非常欣賞你,說你的劍技遠超常人,幾十頭食屍鬼都不是你的對手,更不用說一支箭了!”艾倫的語氣裡面還帶了些爲愛德華高興的意味:“不過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太妥當——怎麼可以用對付異教徒和魔鬼的武器指着客人呢,看來是我想多了!”
在這位的思維當中,自己一個毫無地位的小侍從,能夠得到自己母親的看重應該是一個值得高興的事情了,自己應該滿懷激動的感恩纔是。
他看不見藏在這一箭後面滿滿的惡意,也想不到……愛德華露出一副感恩戴德的表情,聲音淡然的回道:“不不不,能夠看到您的善良,也是我的榮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