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柵欄外的不遠處響起一陣腳步聲。原本還在那裡不停祈禱着,手足無措的韋伯緊張的趕緊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緊張的臉上連半點表情也無,瞪大了眼睛喉嚨口還在不停的抽動着。
有些失笑的愛德華輕輕合上了眼睛,像原本那樣躺在了泥坑裡面一動不動,耳朵卻貼在了柵欄上,聽着對方那十分不規則的腳步聲慢慢的接近着。
顯然被關在這裡的只是一個孱弱的教士和快死的病癆鬼,還不值得認真起來,或者說這份工作對他而言也是相當的不情願——不管是哪一個,對愛德華而言都是相當有利的情況。
不對,對方不止一個人——韋伯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兒了,換做是平時或許不太會當回事,但是當看到那個平時過來監視他的異教徒,身後還跟着兩個人的時候,身體都開始不由自主的打起了擺子。
留着鬍子穿着鍊甲的隊長握着腰間的劍柄慢慢走過來,像是在觀察周圍的動靜,身後兩個人則舉着十字弓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同樣很小心的打量着周圍的樹林,顯然他們還兼具着巡邏的任務。
腳步聲停在了距離柵欄只有咫尺之遙的地方,三十多歲隊長模樣的傢伙走過來,很隨意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蘋果咬了一口,右胳膊搭在柵欄上面,藍色的眼珠打量着躺在那兒的愛德華:“他死了嗎?”
“沒、沒有,馬卡斯大人。”韋伯還記得這個男人的名字,那張泛黃而又留着鬍渣的臉讓他害怕的不知所措,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縮着脖子有些害怕的回答道:“事實上,剛剛他還醒了一會兒……就在剛纔!”
“你說什麼?!”馬卡斯被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按住了腰間的劍,詫異的看着躺在那兒的少年,原本還一聲不吭的愛德華也十分配合的咳嗽了幾聲,彷彿垂死之人奄奄一息。
“哦天吶,今天真是我的幸運日——終於能和這個該死的鄉下說再見了,這裡的臭味兒簡直和糞坑一樣噁心,更不用說還有那些該死的屍體和蟲子!”隊長的臉上露出了幾分意外的笑容,隨即打開了柵欄門走進去,朝身後的一個士兵招了招手,示意對方去把愛德華抓起來。
士兵的臉上露出了幾分難看的神色——顯然他也清楚,這個侍從是因爲得了熱病才被關在這兒的,但是卻敢怒不敢言,嘟囔着嘴低着頭走了過去,把十字弓背在身後。馬卡斯自己則走到韋伯的身旁,臉上帶着幾分善意的笑容看向依然十分害怕的韋伯。
“這潮溼又憋悶的破地方,弟兄們都沒處發泄,只能想法子折磨那些倒黴蛋們,時間長了也挺無聊的。我們那位神經兮兮的艾登大人像是得了失心瘋一樣,現在總算可以結束了——有了這個小子,我們終於能離開了。”
“這麼說,是你的祈禱起作用了?”馬卡斯像是很隨意的在問兩句,神色卻十分躊躇的看着韋伯:“你說,如果我信了你們的那個什麼……光輝十字,我是不是也可以像他一樣……能夠幸運的活下來?”
“我們管這個叫做皈依,馬卡斯大人。”韋伯面上依舊是那副平靜的模樣,心裡面卻已經像是站在了懸崖邊不停的發顫:“是、是的,如果你願意信奉光輝十字的話,星空神國中也會留有你的位置,哪怕你並不是都靈人,而是來自多米尼克王國。”
“我不是都靈人,我還殺了不少都靈人,男人女人,孩子和上了歲數的,他們死的時候叫喊的聲音,和多米尼克人沒區別。”馬卡斯臉上露出了幾分殘忍的笑容,凌厲的眸子狼一樣盯着韋伯的表情:“告訴我——我殺了你那麼多同胞,你那個叫光輝十字的神還會讓我進他的,什麼星空神國嗎?”
“放下手中的利刃,虔誠向我祈禱,爲你的血親、友人、敵人祈禱,便能得到我的榮光!”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韋伯臉上的恐懼完全消失了,雙手合十,虔誠的目光彷彿能融化一切:“《光輝箴言》是這樣教導我的,所以可以,只要你願意信奉。”
“哦……真的?我在艾登大人那裡還有點兒地位,說不定我能說服他不把你吊死在這兒,你可以跟我們一起回去,我們家鄉也有過你們都靈人來傳教……”
馬卡斯還在那裡喋喋不休的說着,韋伯的目光卻已經透過他的肩膀看向了後面——那個士兵已經把愛德華扛了起來,面頰猛地一抽的韋伯小心翼翼的看向面前的馬卡斯:“大人,請問村子裡還有多少你們的人?”
“大概一百三十人吧……你問這個幹什麼?”
韋伯的問題立刻讓他有了一絲警覺,但是已經晚了……前一刻還奄奄一息的愛德華,左手悄悄的從士兵的腰上抽出了他的短刀,鋒利的三棱錐狠狠的插進了他的後頸裡面,帶着血漿貫穿了喉嚨!
化作水霧狀的鮮血噴涌而出,將他漆黑的頭髮前梢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紅色。鐵鉤似的左抓住刀柄,猛地向前一拔,吐着血沫的士兵絕望的按住不停冒着血的脖子,仰着向後倒了下去。
“什麼?!”聽到身後聲音的馬卡斯幾乎是立刻拔出了腰間的長劍,但是等到他回頭的瞬間,看到的卻是自己的士兵像是個破布娃娃似的躺倒在了水坑裡面!
愛德華的右手順勢從他的背後取下十字弓,頭慢慢轉過去,滴着血水的髮梢下面,一雙黑眸已經盯上了站在外面的傢伙,手裡還有條不絮的給十字弓上弦。
迅猛,果斷並且沒有半點遲疑,就像是聞到了血腥味的獵豹,站在外面已經快被嚇傻了的士兵,手忙腳亂的舉起手中的弩,一抹寒光此時卻已經精準的命中了他的眉心!
射出弩箭之後,愛德華果斷的把手中的十字弓扔向站在一旁的馬卡斯,還未從剛剛的一幕中恢復出來的隊長趕緊用劍擋開;利用這個空隙,黑髮少年縱身一跳,從柵欄裡面躍了出去,猶如獵鷹般撲向被射穿了眉心的士兵,藉助從上向下的慣性一腳踏在了他的臉上,頸骨斷裂的聲音清脆而又清晰,歪掉的腦袋以一個不可能的角度掛在脖子上。
直到死去的那一刻,這兩個人連“救命”這句話都沒能喊出來。
等到馬卡斯回過頭的時候,這裡還站着的人只有他自己了。黑髮少年右手反握着短刀,像是等待獵物的野獸似一動不動的站在柵欄外面,等着自己送上門。
“該死的都靈狗,你敢騙我?!”憤怒徹底控制了他的理智,狂吼的馬卡斯一腳跺開了柵欄門,高舉着手中的長劍——也許是憤怒,也許是羞辱,他已經顧不得什麼“艾登大人的命令”了,他只想立刻把這個該死的雜種砍成碎片!
鋒利的鋼劍在馬卡斯的手中不停的揮舞着,在身前留下殘像,撕裂空氣的呼嘯聲彷彿已經讓他看到了黑髮少年那血肉橫飛的身影,但是結果卻是一次接着一次的落空。黑髮少年的身上像是有一個無形的盾牌,每一次劍鋒滑過的陰影都只能從他的身側移過去,根本碰不到分毫。
剎那間絕望的情緒籠罩在了馬卡斯的頭頂——尤其當那個攥着短刀的幽靈越來越靠近自己的時候,手中的長劍揮舞的更用力了。等到下一刻的時候,輕巧的短刀彷彿變戲法般的刺進了他的嘴裡面,愛德華整個人都貼到了馬卡斯的身前,鬆開了刀柄,雙手按住他的頭部兩側,冰冷的黑眸對視着那雙已經絕望的眼睛。
“不、不、不求求您放過……”
“現在,只剩下一百二十七人了,皈依者……”
手掌猛一用力,脆弱的脖子扭到了背後,看起來相當有力的身體好像被抽乾了似的,利劍從手中滑落,整個人癱倒在了地上。
縮在角落裡的韋伯整個人都快看呆了——剛剛發生的,好像只是眨眼間的事情,三個人就全部被悄無聲息的屠殺殆盡,根本連還擊的機會都沒有!
也許他不是瘋了,說不定真的可以把所有人都救出來!但是……
他真的還是那個沉默寡言的侍從嗎?還是說……就在韋伯一個人胡思亂想的時候,愛德華手腳麻利的將對方的鋼劍背在了身後,順便從屍體上翻出來了一把鑰匙,隨手扔到了韋伯的腳前。
“把你的鐐銬打開,然後趕緊過來幫忙,看看這些傢伙身上還有些什麼用得着的東西——武器、食物、或者是別的,快點!”
“哦……好的、好的!”膽小的少年教士慌慌張張的接過鑰匙,被困在這裡這麼多天,他的身體也有些僵硬了,虛弱的甚至要扶着柵欄才能爬起來。
“現在我們需要做一個決定,教士。”把短刀別在腰上,愛德華微笑着走過來,活動着脖子:“如果我們現在就逃跑的話,等到天黑他們就會明白過來,村子裡的那羣人絕對活不成了,但是可以爲我們爭取不少時間;但是如果……”
“不要說了,我選第二個!”顫顫巍巍的韋伯扶着柵欄,毫不退縮的看着愛德華的眼睛:“說吧,需要我做什麼?”
“回答正確,教士。”愛德華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現在我們可以想一個完美的計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