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靈城在馬爾凱魯斯陛下來到這片土地上的三百年前,就已經是一座古老而歷史悠久的城邦,而那段曾經的歲月爲這座城市帶來的不僅僅是一段故事,更是將很多東西深深的刻在了這座城市裡,並且時至今日依舊留有痕跡。
議政院——在城邦時代的都靈曾經是國策的討論和決議地點,而時至今日這座巨大的建築依然佇立在都靈城內,和山丘頂端的王宮遙遙相對。如今在它的大廳內全部都是擁有公職的都靈貴族和各大工會、商會的代表人。
這就是都靈城和周邊的國王領地與其他貴族領地的不同之處了——六千名生活在都靈城內的貴族們年輕的時候在學院學習哲學、法律、歷史和算數,在成年之後步入議政院從最基礎的書記員和管理員做起,一點一點的爬升;這羣人所組成的“新議政院”就是都靈王國的心臟,負責徵收稅務、建設工程、農業和商業、兵役的安排、政策的施行、外交事宜等方方面面。
不過在議政院內成爲一名事務官也就意味着永遠沒有了拋頭露面的機會,只有小家族或者不能繼承家產的次子纔會選擇這樣的道路,因爲這些事務官的薪資一般都非常豐厚,若是有幸成爲了某位大臣的書記官,甚至還有飛黃騰達的機會。
與議政院相對的御前議會就要小的多了——寬敞的王座大廳至少能夠坐滿五百人,但是大部分時間內有資格走進來的人,從來都沒有超過這個數字的五分之一。尤其是在賀拉斯陛下面前,他的御前議會幾乎是歷代最小的一個。
而對於這個王國來說,真正重要的核心人物也不可能超過兩隻手的數量……默默唸叨着的愛德華亦步亦趨的跟在安森的身後,踏進了這座恢宏的王座大廳。
小王子十分拘謹的坐在他父親的身旁,完全沒有了宴會當晚那樣的倨傲和得意,彷彿重新變回了他原本乖孩子的模樣,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安安靜靜的——彷彿是這座過於空蕩蕩的王座大廳給了他太多的壓力。
“……這些目中無人的年輕貴族們完全不將王國法律放在眼裡!帶領着各式各樣的街頭流氓和打手在所有外邦人經營的店鋪和公寓附近打砸劫掠,戍衛軍團的士兵們受制於這些人身上的貴族頭銜不敢妄加動手,他們四處放火,在城市散播恐懼——難道這樣可怕的罪行,我們還要寬恕他們嗎?!”
站在王座之下的格林·特恩就沒有那麼安靜了——幾乎是毫不掩飾的訴說着最近這段時間都靈貴族們所作出的種種暴行,表情冷酷的彷彿是乾燥的柴火,只要一把火就能將其點燃,幾乎是毫不掩飾的盯着膚色蒼白的納法里奧·布林狄希:“我們必須用最最嚴厲的懲戒措施,才能夠震懾這羣目無王法的傢伙,才能讓他們懂得何爲權威!”
“所有參與到搶劫、破壞甚至是殺戮的都靈貴族,不論其何等貴胄,不論其身份尊卑全部處以極刑,以此告誡任何妄圖破壞都靈城穩定與和平的狂熱野心家!”
整個王座大廳一片譁然,幾乎所有人都被格林·特恩爵士那毫不掩飾的殺氣所驚嚇到了,正對着王座的指揮官卻依然面色凜然,毫無退避之色。
“格林·特恩爵士,你所說的野心家是意有所指嗎?!”站在第一排席位上的納法里奧幾乎是立刻就轉過身指着格林的面門,厲聲呵斥:“這簡直太過分了,我納法里奧是馬爾凱魯斯家族最最忠心的臣子,也同樣是最熱愛這座城市的人,布林狄希家族的歷史和都靈城的歷史同樣悠久。”
“而你呢?特恩家族在一百年前還只是個持旗侍從,哪來的膽量說要對一羣都靈城最古老的世家貴族子弟處以極刑?!”納法里奧右手緊緊攥着衣襟,猛地擰過頭望着王座上的賀拉斯,然後低下頭:“陛下,我請求立刻將這個狂徒逐出王座大廳,他簡直就是在羞辱我們的傳統和榮譽!”
“掌璽大臣希羅多德,你精通王國律法也是御前議會之首,或許能給我們一些建議。”微笑着的賀拉斯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喊出了一位穿着奢華的黑白長袍,帶着寶石項鍊的白髮蒼蒼的老人:“依你之見,我們應當怎麼做?”
“陛下,按照先賢以及您的父親、祖父還有諸位馬爾凱魯斯家族的英傑所參與制定的法律,在參考到現實情況下,以及諸位大人們所提及的……”這個顯然已經年歲過百的掌璽大臣顫顫巍巍的站起來,就連聲音都是一抖一抖的:“我們絕對不能這麼意氣用事,貴族……是王國的根本基石。”
“我沒有任何職責您的意思,尊貴的希羅多德大人,但是您所說的這些‘基石’正準備把王宮也一起拆了!”格林·特恩極其不耐煩的怒吼道:“難道就因爲他們的貴族身份,我們就應該網開一面?難道就因爲那些人是多米尼克人就理當忍受不公?請告訴我公正在哪裡?!”
“那我就告訴你公正在哪裡,年輕人。”納法里奧·布林狄希冷笑着瞥了他一眼,語氣裡滿是嘲諷:“如果說我們對待外邦人也和都靈人一樣,對待貴族也和平民相同,那這個世界才叫真的沒有天理了——難道你會願意和一個多米尼克奴隸享受等同的待遇,還是說自甘墮落覺得他們和你沒有任何區別?!”
“我們是都靈人,是光輝十字所庇佑的驕傲子民,三百年的榮譽和鮮血披在我們的身上,我們註定比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民族都更加高貴!”
納法里奧看着面色發青的格林·特恩,整個大廳裡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甚至就連坐在王座旁邊的安森殿下也面頰漲紅的鼓起了掌,直至賀拉斯看了他一眼,才悻悻的縮了回去。
“你一直都沒有說話,尊敬的霍拉德·米內斯特內政大臣。”賀拉斯目光平靜的看向悠悠然坐在位子上的霍拉德侯爵:“難道不覺得你需要發表一下自己的意見嗎?”
大廳裡一下子安靜了,所有的人的目光注視在這位侯爵大人的身上——他們都知道,米內斯特就是靠着和多米尼克的海洋貿易才變得如此富裕,自然賀拉斯陛下要他站起來,大概是爲了平衡一下剛纔幾乎一邊倒的氣氛。
畢竟這一次的事情做的確實太過分了,要是說半點懲罰也沒有那實在是說不過去,賀拉斯陛下自然是希望有人站出來支持格林·特恩的——就連愛德華也這麼猜測着,畢竟路斯恩和格林的友誼是衆所皆知的事情。
“我認爲納法里奧大人說的沒錯,您不應當把多米尼克人和都靈人相提並論,陛下。”霍拉德·米內斯特慢慢的從椅子上站起來,語氣無比的淡然:“貴族是王國的根基,而多米尼克人頂多算是錦上添花。”
這次就連賀拉斯也有些驚愕了:“您可真是令我感到驚訝,我原本還以爲您會爲那些多米尼克商人說情——畢竟他們和您的家族有貿易往來。”
霍拉德溫和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陛下,如果您還記得,三十年前就是我親自率領王國艦隊和多米尼克作戰的,在這一點上我和納法里奧大人的看法一致。”
“但是我真正要提醒在座諸位的是,冬天已經快要來了,不論這件事情結果如何我們都應該團結起來,多米尼克的使者團即將抵達都靈,如果讓他們看見我們這樣四分五裂,相互爭吵,那纔是真正可怕的事情!”
………………御前會議結束了,孤身一人的戍衛軍團指揮官在周圍冷眼旁觀的人羣當中走出了王座大廳,心情冰冷到了極點,甚至就連身上的斗篷也不能讓他感覺到半點溫暖。
所有牽扯到這次事件的都靈貴族,一半因爲證據不足被無罪釋放,另外的則只需要繳納一筆非常**的賠償金,並且到光輝十字聖堂的階梯上“贖罪”,或者繳納兩倍的賠償金。
唯一聊以慰藉的,就是所有參與到這次暴動的黑幫和街頭流氓,幾乎不是被流放就是押送到都靈城附近的採石場和漁港做苦力,但是那並非格林·特恩期望看到的。
明明已經得到了陛下的信任,明明自己終於得到了這樣證明自己的機會,但是結果……真是悲哀到絕望!
一個熟悉的身影快步從身後走了過來,格林突然苦笑了起來,臉上全都是自嘲的笑容,直至那個人將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面:“怎麼……我尊敬的愛德華·威特伍德爵士,第一次參加御前會議,就看到我這幅倒黴樣子感覺如何,是不是打算再嘲諷我幾句?”
“不,正好相反。”剛剛走出來的愛德華面無表情的用力拍了拍格林的肩膀,這個原本看起來很健壯的男人身體居然還有些踉蹌:“我覺得你很勇敢……非常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