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太陽從大海的東面徐徐升起的時候,山坡上的紫帆傭兵團終於降下了旗幟,井然有序的從都靈大軍讓開的道路撤到了海岸上。排成隊列的僱傭兵們的臉上到沒有任何的愧疚之色,亦或是懊惱,彷彿昨夜並沒有發生什麼可怕的血戰。
在經過整晚的討論與爭辯之後,受困於此的紫帆傭兵團,或者說蘭德澤爾·奧托維克終於和都靈遠征軍達成了一向協議——解除和璨星城的僱傭合同,並且接受都靈遠征軍的僱傭,時間同樣是三個月。
這聽起來相當稀罕,作爲這支援軍統帥的奧托子爵甚至都有點兒不相信——在都靈人的眼中紫帆傭兵團幾乎就等於璨星城的私軍,怎麼可能這麼毫無芥蒂的轉身投敵了?但實際情況就是如此,蘭德澤爾不得不多解釋了兩句,紫帆傭兵團和璨星城的關係。
儘管紫帆傭兵團在三十年前的戰爭當中始終站在了璨星城的一方,並且與多米尼克內戰之中也是璨星城的重要支持者之一,但實質上雙方依然是僱傭關係,並不存在所謂的隸屬或者“同盟”一類的情況。
因而看起來好像是投敵一樣的行爲,但是在這羣僱傭兵眼中也就是換了個僱主而已,這種事情他們早就已經習慣了——在多米尼克內戰之中,因爲僱主拖欠薪酬而譁變,甚至在戰場上投敵的舉動他們早已不是什麼稀罕事,甚至都成爲了常態,畢竟他們只是對僱主的錢效忠,而不是對某個人。
當然,這一切都僅僅是一個說起來好聽的“歪理”而已——璨星城和紫帆傭兵團的關係早已不僅僅是僱主和傭兵的關係了,在奧托子爵看來這個叫蘭德澤爾的傢伙,僅僅是想要找個理由避免爲了璨星城的奧托維克家族陪葬而已。
這也是愛德華一開始沒有接受蘭德澤爾條件的原因——他們是僱傭兵,哪怕再怎麼強大,再如何訓練有素都不能改變這一點。蘭德澤爾的地位是和紫帆傭兵團的強盛與否直接掛鉤的,一旦在號角堡傷亡慘重,他原本的地位也將不復存在,哪怕是爲了這一點這個傢伙也不會選擇和都靈遠征軍血戰到底的。
而作爲接受都靈遠征軍僱傭的條件,紫帆傭兵團將會被留下來作爲守軍駐守在璨星城,爲遠征軍維持整座城市的治安和穩定——當然,那都是在征服了璨星城之後的事情了,但是在失去了最強大的主力軍團之後,這座古老的城邦還能堅持的時間也已經進入了倒計時。
憑藉着城牆和市民、私兵組成的軍隊,奧托維克家族或許還能抵抗一段時日,可糧食的日易損耗,貧民和貴族之間日益加劇的矛盾——或許用不着真的大舉進攻,璨星城就會不戰自潰,甚至是主動投降!
但是眼下這樣的局面都還僅僅是美好的設想,慢慢蠶食着璨星城領土的萊昂納多爵士,一邊掃蕩着這裡的鄉下,一邊從海牙港聚集着南方領主的軍隊,總數近萬的大軍雲集於璨星城下,隨時都會正式宣戰攻城!
空寂的夜晚,號角堡的城樓頂端烈焰蒼鷹旗依舊在飄揚着——在紫帆傭兵團被打退了之後,小古德溫也就又把這面旗幟重新掛了回去,對這座城堡裡所有還活着的人而言,看到這面旗幟依舊在那裡飄揚着,就是他們還能繼續站起來,並且引以爲傲的標誌了。
哪怕他們當中很多人連都靈人都不算,甚至連那些黑鴉傭兵們嚴格來講都是都靈王國的敵人,他們的北方老鄉的倫德海盜們,始終困擾着王國的北部。但是現在,那面旗幟讓他們都變成了一家人,哪怕是暫時的。
有些勉強的支撐着身體站起來,拄着柺杖的愛德華微微有些一瘸一拐的在城樓上步行着,氣有些粗喘,斷了兩根肋骨的胸口好像着了火似的疼,額頭的冷汗還在篩糠似的落下來,讓他看起來好像隨時都會倒下的癆病鬼似的。
但是愛德華已經無法繼續忍受躺在牀上的日子了——自己必須儘快恢復狀態,都靈遠征軍的戰鬥還沒有結束,如果這個時候就選擇停下的話,那麼接下來所有的戰功都會和自己無緣了。連最艱難的時刻都挺過來了,怎麼能在摘取勝利果實的時候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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璨星城之戰,對於路斯恩而言是證明自己的機會,對於愛德華來說也是一樣——而一場戰爭不可能有兩個同樣耀眼的人,米內斯特家族強大的資源會讓路斯恩佔盡優勢,自己必須拼上一切纔能有虎口奪食的機會。
當然,還有另外一個比較隱晦的緣由——愛德華極其討厭躺在病牀上,會讓自己聯想起前一世的很多不美好的回憶。
“還能拿得動劍嗎?”奧托子爵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老人的表情依然堅固的好像磐石一般毅然不動,可話語中關心的味道卻也是非常明顯的。
“只要有那個必要,隨時都可以。”愛德華毫不在意的輕聲笑了笑,拄着柺杖十分謙卑的向這位老人鞠了一躬:“還請允許我向您表示感謝——沒有您的援手號角堡今天必定會陷落,您救了我們所有人。”
“不是我要來救你,而是艾倫。”老人的目光悠悠然和愛德華對視着,嘴角好像還帶着一抹若有若無的冷笑:“你要謝的話是不是謝錯認了?”
“但我很清楚如果沒有您的同意,艾倫小姐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帶領那麼多騎士和士救援號角堡,所以我還是必須對您表達這份謝意。”愛德華的表情一如既往的真誠:“不論您是爲了什麼,我的命都是被您救下來的。”
儘管依然對愛德華滿是敵意,但是在那雙真誠的眼睛裡,奧托·克溫還是很難讓自己生氣起來,只能冷哼一聲把頭扭過去:“不要會錯意了——號角堡對遠征軍無比的關鍵,我是爲了這裡才答應了萊昂納多那個天殺的來救你的!”
“我明白。”愛德華微笑着點了點頭,但是那副瞭然的笑容還是讓奧托有氣吐不出來。
沉默之中的老人看了一眼城牆下的累累屍骸,原本凌冽的目光似乎也稍微緩和了些許:“你做的很不錯。”
聽到對方這句話的愛德華有些微微驚訝的擡起頭,奧托·克溫卻還在繼續說着:“萊昂納多沒有說錯,你確實是個很優秀的騎士,換成是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恐怕連成爲你對手的資格都沒有,更不用說站在這兒對你評頭論足了。”
“您真是太謙遜了,我僅僅是……”
“不,我可不是在謙虛,我是在說我親眼所見的事情——三百人和一個軍團,換成是我絕對沒有那樣的自信,我或許也會死戰到底,但是……事實就是我從未經歷過如此懸殊的戰鬥,所以也就沒有和你吹噓的資格。”
“我不是個好爹。”老人突然說了這麼一句:“尤其對於艾倫來說,她從未學過怎麼做一個真正的淑女,我也沒有好好待過她,但她是個好女孩兒,很懂事。”
“所以,至少這一次我不想讓她失望——如果這真的是她想要的生活,我不會阻攔的。”奧托子爵將目光放在了愛德華的身上:“而你最好也別讓一個上年紀的老人失望——活到這把歲數我已經沒什麼可眷戀的了,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的讓你明白傷害她的下場!”
“您擔心的事情一定不會發生的。”愛德華鄭重其事的低下頭:“以光輝十字的名義,我向您做出承諾。”
“可別把話說早——人都是在變的,尤其是當新的誘惑放在前面的時候。”
“但是,還會有些東西不會改變。”愛德華挑了挑眉毛:“比如……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