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村子叫李家村,村民大多數姓李,那個小丫頭是村長的孫女,他父母早逝,一直是爺爺撫養她。大致和村長了解了一下現在的情況和李家村的詳細,凌無雙這才離開村長的家來道給他們騰出的房子裡插隊入夥,大喊道:“格老子的,我的飯呢。”一夥騎兵正圍着裝土豆泥的木桶吃着,看到凌無雙立刻站起來道:“統制,您的飯在桌上。”
凌無雙擡頭一看,一大碗土豆泥放在桌子上正往上反着熱氣,而這些騎兵的一頓飯卻不過是兩手捧着那麼多而已。他走過去抓起筷子把挑起一筷子,熱氣騰騰的土豆泥順着食道進入胃中,實在是對三天沒怎麼休息過的衆人是一種極端的享受。
凌無雙細細的咀嚼着,這土豆好像是幾年前的,明明蒸了很久,卻依然半生不熟。那些村民想必也不敢怠慢自己這些軍人,村民那邊的房子還有吞嚥口水的聲音,難道這就是這個村子最好的食物了麼?凌無雙放下碗,嘆了一口氣,和平時期尚且如此,若是打起仗來,最慘的不是士兵,而是那些人民啊。
他甩了甩頭,自己怎麼跟於俊達一個婆婆媽媽的樣子了,憂國憂民,自己才當幾天備將,連跳四級還不知足,還妄圖對國家大事品頭論足,凌無雙,你有那個能耐麼。
“怎麼不吃了?”看着凌無雙剩下半碗土豆泥,襄瓦伸出粗糙肥厚的大舌頭舔了舔自己的碗底,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道:“沒胃口嗎?”
“傻大柱子,你要吃就吃!等一會兒我有胃口你一口都吃不着!”凌無雙笑罵一聲,披着蓑衣走出門外。襄瓦端起半碗土豆泥笑着說:“我吃你的,都有點不好意思。”
“你還知道不好意思?快吃你的吧。”
襄瓦剛要吃,看到凌無雙出去立刻道:“老大,外面雨這麼大,你幹啥去?”
凌無雙走出門外道:“臭小子,現在老子是統制,叫我淩統制!別叫老大那麼俗的名兒。”
襄瓦嘻嘻笑了笑道:“是,是。您是淩統制,領着三百人的淩統制。”襄瓦是草莽出身,說話並不拘束,凌無雙哪聽不出它話裡的諷刺之意。在他想來,如果襄瓦遇到別的長官,這種以下犯上的大罪可不會就這麼一筆帶過的。
他不由得爲襄瓦的今後生涯感到擔心。
大雨又快又急,雨滴很大滴落在人身上啪啪直響,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萬千利劍,於俊達帶着斗笠行站在滿是泥濘的坡地上,低矮的土房滿是積水,不時有村民把一盆一盆雨水潑到外面,那些村民居住的房子也大多漏雨,破敗不堪,僅有的些許稻草也被着大雨衝的七零八落,雜亂的支着像是戰場上散落的旗杆。他們是把好的房間都讓給軍隊了麼?或許在其他軍官看來,這是天經地義的,但在於俊達眼裡,卻有一道痛苦一閃而過。
大雨還在下。
於俊達捧起一把在屋檐下並不太溼的泥土,伸出舌頭舔了舔,搖了搖頭。這塊地只能種番薯,想要帶領這些村民脫貧致富是不可能了。
“老於?自己跑出來幹什麼。”凌無雙頂着大雨,走到斜坡上面道:“難不成你想在這斜坡上打滑?”
“少說廢話,你當上了備將還是這幅派頭,早晚跌下去!”
“跌下去又怎麼樣,老子本來就是個大頭兵,打不了就當兵唄,有什麼大不了的。”這番話說的十分豪氣,於俊達卻只是笑笑,他知道凌無雙雖然嘴硬,心裡肯定已經把自己的話記着了,他笑道:“你小子別的不行,就是嘴硬。”
“對了老於,你說之後咱們該怎麼辦?”這大的雨,於俊達一指那邊的樹林道:“進去說吧。”
樹林裡雨小了些,但還有些雨滴穿過樹葉的層層阻礙飄灑到二人身前,這些雨滴與其說是雨,倒不如說是霧。白楊樹被雨滴打的啪啪直響,雨雖然大風卻幾乎沒有,這雨直上直下,倒是有些別的地方的雨沒有的正派。(把大雨說成正派,這樣形容,恐怕天上地下獨此一家了。)
“你說韓碩這小子一直往東走是怎麼回事。”
“往東走就是宣州的陽輝郡,陽輝郡有三座城池,一座名爲新覺城,靠着鐵線山建立、一座名爲三水城在陽輝中間、一座名爲東閘城,與鐵盾關接壤。”陽輝郡地處險要,南連潭州,東進安德萬金科,而其間除了鐵線山脈幾乎是一馬平川,又因爲風景極好草木茂盛,號稱帝國軍馬的繁衍地,的確,涼國的大半軍馬出自宣州,小半軍馬從麻薩草原船運。如果韓碩掌控住陽輝郡,那可不是自己這區區三百人能抵抗的了的。
凌無雙道:“新覺城的城主是孟瑞達,聽說他與韓和私交甚篤,或許他可以幫我們截住韓碩這幫人?”
“不可,宣州本就揚文抑武,孟瑞達又是個軟蛋跟韓和自然相處的來。指望孟瑞達,根本是癡人說夢。”
凌無雙眉頭一皺道:“三水城是韓碩的老巢,如果他在那裡呆着,不光是我們,路長通那幫老爺兵也捉不住他,到頭來這份頭功倒是白白爲別人做嫁衣了。”路長通就是三天前在城門洞子外指揮御龍班直的小將,他爹是劉迪芳的表弟,雖然劉迪芳已死,但餘威尚在,秦冬火也曾是劉迪芳的徒弟。
當然,也可以說是路長通追捕韓碩是爲自己的軍旅生涯鍍金,但只給了路長通四百出頭的兩個大隊,怎麼看也不是讓他輕鬆的追擊。劉迪芳向來講究實幹磨練,只給他四百人恐怕也是故意而爲之吧,想起那個朝氣蓬勃的小子,倒是和剛纔那個村姑有點像,他摸了摸懷裡的信號彈,一旦遇到不測,信號彈百里之外都能看得到。現在路長通還沒發信號彈,想必他們也是沒有追到韓碩。想到這,凌無雙的內心稍稍安定下來。
於俊達眉頭也皺了起來道:“三水是韓碩的老巢不假,可陽輝郡地區龐大,就算他掌握了陽輝郡,三座城池依然首尾不能相顧,他困坐孤城,終究還是死路一條。我想他不會在三水城逗留的。”
凌無雙嘆了口氣道:“希望這個二崽子別那麼蠢吧。”
凌無雙低頭沉思了一會兒突然說道:“不對啊,如果韓碩帶着三水城的守兵出逃,怎麼說也有個千八百人,雖然一部分是步兵,但也能和咱們鬥得不相上下。況且他還有二百麻薩鐵騎,就算咱們加上路長通不過八百人能打贏這場爭鬥。你可別忘了,鐵盾關現在是王於龍的地盤!”
“哎呀,我怎麼忘了這茬。”於俊達猛拍了一下大腿道:“這下麻煩了,如果沒有增援,咱們這點人根本是羊入虎口,虧咱們還傻傻的追呢。”說完,他又沉寂下來,過了一會他道:“我看啊,咱們看不到,上面的人還看不到麼?說不定是聖上有心提拔你,才這麼幹的呢。”
“這麼幹?對面那麼多人,咱們得有援軍啊,援軍呢?援軍在哪?”凌無雙揉了揉太陽穴,他倒是不爲三水城原本的守兵擔心, 而是爲了鐵盾關那個王於龍擔心。王於龍敢冒着天下大不違把韓碩放走,或者是助紂爲虐嗎?
他當初可是敢對秦夢陽刀兵相向,要是韓碩登基也就罷了,若是韓碩登基失敗,他要殺秦夢陽的事自然也會隨之公佈,若是呆在鐵盾關必然會死無葬身之地。這樣的話,王於龍已經和韓碩站在一條船上了,這樣說來,豈不是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