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生一直都是一個非常乖巧的孩子，除了跟小米在一起之外，他似乎也非常的不喜歡說話，就連賀映紅逗他的時候，他也只是瞪着那一雙漂亮無比的大眼睛認真的瞅着她。
他最喜歡叫的兩個字是：“媽媽！”
最討厭叫的兩個字是：“爸爸！”
每當賀映紅蹙着眉告訴她這個事實的時候，小米的心裡就會感覺莫名的難過，腦海裡也往往會出現一張似方哲，又似齊瑞的臉，再跟着就會出現父親沉睡的面孔。小米想，也許在兩生的記憶裡，爸爸是個很陌生，很抽象的詞彙。
小米決定，在她離開這裡前往襲家鎮尋找辛羽和梅子阿姨之前，她要讓兩生慢慢的熟悉父親這個詞彙，明白爸爸的這兩個字的含義。可每當她心裡這麼想着的時候，小小的兩生又總會用那樣一種憂鬱的眼神瞅着她。
“兩生，我們去樓上看爸爸好嗎？”小米努力的讓自己忽略兩生怪異的眼神，輕輕的抱起了他。
兩生沒有回答，低下頭用手扯着自己胸前的小手帕，這是母親賀映紅爲兩生別上的，看起來，就像是六七十年代電影裡的小孩兒。很乖，很可愛，也很特別。
“兩生，告訴姐姐，你怎麼了？”小米輕輕的用手捏着他的臉。
這次，兩生的頭擡了起來，不過卻是很固執的在糾正剛剛小米說過的那兩個字，他說：“媽媽！”
“媽媽在樓下！”小米指着廚房裡忙碌的賀映照紅。
“你！”兩生不看樓下，小手輕輕的攀上小米的臉，跟着用小食指按在她的鼻尖上：“媽媽！”
“兩生，告訴過你多少次了，我是姐姐，不是媽媽！”小米板起了臉來，始終不明白她的兩生爲何竟是這般的固執。
“媽媽！”兩生倔強的叫着，委屈的吸了吸鼻子。
“好了，兩生別哭，媽媽就媽媽吧！”小米投降，抱着兩生繼續往樓上走去。
臥室門口，正碰上拿着掃把往外走的山妹，她的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像是生病的樣子。看到小米，她微笑着衝她們打招呼，還用稍微乾淨的那隻手在兩生的頭上摸了摸：“兩生今天有沒有很乖啊？”
兩生不回答，只是用黑白分明的瞳仁盯着她。
“呵！”山妹有些尷尬，握着掃把的手換了換：“你們進去看江叔叔，我下去幫賀阿姨弄飯菜！”
“山妹！”小米喊住她，關心的問了句：“你沒事吧，臉色看起來很差，如果是生病的話，可以休息一下，我們可以做好那些家務的。”
“不！”山妹搖頭：“我沒事，只是昨晚上可能有些失眠，沒睡好。”
目光對上兩生的，又快速的閃開，山妹用手摸着胸口心跳的位置，感覺今天的一切有些反常。她似乎很害怕面對那樣一個純真無邪的小孩子的目光，想到那個突然出現在鏡子中的紅衣小女孩兒，山妹的身子微微的痙攣了一下。
“再見！”目送着山妹下樓，兩生忽然衝着她的背影說了句。
“呵呵，不用客氣！”山妹轉身，衝着兩生擺了擺手！
“再見！”兩生再次重複，他的聲調有些怪異，像是在和某人說着很莊重的告別一樣的話語。
“呵呵，兩生也再見！”山妹的前手掌彎了彎，作出一個再見的手勢。兩生忽然咧開嘴笑了，眼角彎彎着又重複了一遍剛剛的那兩個字：“再見！”
“兩生，爲什麼要一直跟姐姐說再見？”小米不解的問，兩生雖然會的詞彙不多，可根據小米對他的瞭解，除了媽媽那兩個字之外，他幾乎很少刻意的去重複某兩個一樣的詞彙。不過，也許他是覺得“再見！”那兩個字很有意思，畢竟小孩子的思維很大人是有些不同的。
“因爲，她要死了！”兩生的語氣很悲傷，瞳仁緊緊的鎖着小米，彷彿是在等着她吸收和消化自己剛剛說過的話。
“兩生，不可以亂說話，山妹姐姐聽到是要生氣的。”小米扳着臉，她想是不是兩生在幼兒園裡聽到了他不該聽到的話，加上剛剛看到山妹蒼白的臉，所以才說出了這樣匪夷所思的語句來。
“對不起兩生，姐姐剛剛說話的語氣重了，不過你要記得哦，剛剛說過的話，不可以在山妹姐姐的跟前提起，她真的會生氣的。”小米作出一個生氣的樣子來看着兩生，而兩生卻只是一臉悲憫的看着她。恍如影視劇裡，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在天際俯瞰世間的愚笨而又癡迷的衆人。
“不！這只是我的錯覺，小孩子怎麼會有這樣複雜的表情呢。”搖搖頭，小米再仔細的去看兩生，發現他已經將臉轉到了別處，小手緊緊的摟着她的脖子。
臥室裡，父親依然在昏迷當中，他蒼白細長的手指緊緊的貼着棉被上金色的邊緣，隱約還可以看見食指上因爲常年握筆而生出的老繭。
“兩生，叫爸爸！”小米將兩生放到牀邊坐着，然後將他的臉對着江若望。
“爸爸！”這次兩生沒有抗議，而是很順從的叫着，叫完還擡起臉來討好的看着小米。
“兩生真乖，咱們下午就留在這裡陪爸爸你說好不好？”小米親吻着兩生有些冰涼的額角。兩生的眼皮子稍稍的動了一下，跟着低下頭去，用指頭蹭了蹭鼻子。他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只是順從的坐在那裡，偶爾看一眼小米，再看看牀上躺着的江若望。
“爸爸，小米來看你了，還有兩生也在。”小米半蹲在牀前，用手輕輕握住父親的，跟着將臉貼在他的手背上：“爸爸，你感覺到了嗎，這是小米的臉，小米已經長大了，成熟了，嘴角都有細細的皺紋了。”
嘴角上揚，小米抹去了眼角的淚珠兒：“爸爸，小米知道你心裡肯定在想，就算小米到了七八十歲，在你的眼裡也還是個小孩子，對不對？爸爸，其實小米真的很想，很想一直都做個小孩子，讓您照顧着，呵護着，所以您就快些醒來吧。”
“媽媽！”兩生看着抽泣的小迷，嘴角跟着扁了扁。
“兩生，快叫爸爸啊，叫爸爸趕快醒來！”小米用手輕輕的推着兩生的背。
“爸爸！”兩生順從的爬到牀頭，然後看着江若望的臉，“爸爸，懶！”
“爸爸，你聽到了沒，就連兩生都在說您懶呢。”小米翹起嘴角：“爸爸，您現在真的是很懶哦，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了，兩年多了。你說說您多浪費啊，兩年多的時間，您就用來睡覺了。
江若望的眼睫毛似乎微微的動了一下，小米驚喜的撲上去，卻發現他的眼睛依然緊閉着。
“媽媽！”兩生看着小米，小手輕輕的拉拉她的衣袖：“媽媽！”
“兩生！”小米緊緊地抱住兩生的小身子，卻聽到賀映紅經由門口傳過來的聲音：“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