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子濃重的血腥氣彌散在刑房之中。
蕭瑾坐在一把簡單的木頭椅子上,看着被架在眼前鐵架子上的人。
“倒也是倔強。”蕭瑾淡淡的說道。“還是不肯說嗎?”
鐵架子上的人手指動了動,一聲也沒吭,花錦堂拎起了一桶水,從頭澆下,合着她身上的血,流了一地,在燭火的映照下,隱隱的透着一點點妖異的粉色。被冷水一激,架子上的人終於抖了兩下,大口的喘息起來。
“該說的奴婢都已經說了。”她緩了好久之後,才慢慢的開口道。“殿下要奴婢說什麼?屈打成招嗎?”
“拱北王妃真的值得你這麼衷心?”蕭瑾寒聲問道。
“奴婢是有心的人。不像有些人,吃着人家家裡的飯,穿着人家家裡的衣服,卻是不做什麼好事!”雨兒說完之後,眼底就流露出一絲輕蔑的眼神。
花錦堂劈手就給她一巴掌,直將她的臉打歪了過去,“說正經的,別扯那些沒用的!”他厲聲說道。
雨兒被打的眼前發黑,又是緩了好一陣子才緩過來,卻是咯咯的笑了起來,“反正我都是一個死,不如給個痛快的。”
“你倒是想有個痛快的。”蕭瑾淡道,“偏生我這人便是這點不好,你想的事情,我偏不願意去做。”他緩緩的擡了擡手。花錦堂會意,讓人搬來了好幾個炭火盆。
雨兒的眸光一閃,“你這是要做什麼?”
“你身後的鐵架子一會可以插入這些炭火盆裡。”花錦堂說道,“你便是架在這架子上的肉了。放心,你會死的很慢,因爲我會淋水幫你降溫。期間你可以聞到自己皮肉烙熟了的味道。”
雨兒的眸光之中終於流露出了幾分驚懼之色。
她瞪向了蕭瑾,“你不是人!”她厲聲罵道。
“你不是第一個這樣說我的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蕭瑾緩緩的一笑,擡了一下自己略點的素白的手,“在我知道你對郡主做下那種事情的時候,你在我的眼裡已經是一個死人了。不過你要是肯真真切切的將事情原本的經過老實說出來,我或許可以給你一個痛快,不讓你死的這麼難受。”
“我呸!”雨兒嘶聲罵道。
“有骨氣。”蕭瑾緩緩的拍了拍手,眼底流過了一絲淡淡的精芒,“花錦堂,上次那個人堅持了幾天?”
“也就四天而已。”花錦堂拱手回道。
“這次多準備一點點炭盆。”蕭瑾淡淡的笑道,“讓雨兒姑娘堅持的更久一點,七天?亦或者八天。對了,叫你準備的藥可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都是太醫院開出的可以提氣的藥丸,能讓雨兒姑娘活的更久。”花錦堂說道,“屬下還準備了老參片,用來熬湯了,可以吊着雨兒姑娘的氣。”
“如此甚好。”蕭瑾十分滿意的點了點頭,他看向了雨兒,“你看,我對拱北王府的人還是特別照顧的。好好享受着吧,你要是真的想說了,可以叫我,我隨時恭候。”
說完後,蕭瑾就再度揮了一下手,隨後就靠在椅子背上閉目養神。
漸漸的隨着時間的流逝,耳邊不斷的傳來雨兒的慘叫聲和叫罵聲,因爲她開始不停的掙扎,鐵鏈撞擊着鐵架子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鼻端也彌散出一股特殊的味道,有皮肉燒焦的臭氣還有一點點肉香味。
蕭瑾渾然不覺一般,如同老僧入定一樣坐着。
他的耐心素來都有。
只是自己現在的這副樣子,萬萬不能被箬衣看到纔是。
她一定不會喜歡現在的自己……這樣的他黑暗,殘忍,有的時候就連他自己都十分厭煩自己現在的模樣。
“五皇子殿下!”雨兒實在忍不住了,“我說!我說!”她慘叫的聲音都已經沙啞。
蕭瑾驟然睜開眼睛,一擡自己的下頜,花錦堂會意,命人帶着厚棉布手套將雨兒從已經燙的不得了的鐵架子上放了下來。
雨兒頓時萎頓在地。
兩盆冷水澆過來,雖然是好像暫時的緩解了她背上的灼燒疼痛,但是實際上卻是雪上加霜。
雨兒慘叫了兩聲便一動不動了。
“頭兒,她暈過去了。”花錦堂說完之後,叫人掰開了她的嘴,真的塞了點藥進去,隨後又點了她幾處穴道。
雨兒這才幽幽的轉醒過來。
“說吧。”蕭瑾緩聲說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不用妄圖用這個來拖延時間。”
“我們家公子是知道這件事情的。”雨兒終於耐不住了,說道,“整件事情雖然是王妃娘娘給我下的命令,但是當時公子也在一旁,他知道整件事情,並非如王妃所說的那樣公子完全不知情。他默許了的。”
蕭瑾隨後一挑眉,看向了坐在一邊的文書,“寫下來了沒有?”
“回大人,寫下來了。”文書趕緊說道。
“還有什麼要說的?”蕭瑾再度看向雨兒。
“奴婢真的只知道這麼多了。”雨兒搖着頭,用極度哀求的眼神看着蕭瑾,“殿下,奴婢真的受不了了,求殿下給奴婢一個痛快的死!”
“你現在還不能死。”蕭瑾示意讓文書給雨兒簽字畫押,雨兒手抖的實在是連毛筆都拿不起來,所以花錦堂只有抓着雨兒的手印了一個手印在適才的供詞上。
文書將寫好的供詞交給了蕭瑾,蕭瑾上下看了一眼,將供詞這好放入懷裡,隨後起身走了出去。他就知道蕭子雅應該是知情的,因爲他曾經特地跑過來說了一番混淆他視聽的話,讓他對箬衣產生了猜忌。
果然是自己的好堂兄啊,便是自己性格之中的缺點,他都一清二楚!
蕭瑾心底寒氣縱生,便是面容上也佈滿了寒霜,他直奔拱北王府而去。
蕭子雅枯坐在自己的書房裡面,書房裡只點了一盞燈,照亮了他書桌附近的方寸之地,書房其他的地方則隱匿在一片昏暗之中。
他似乎是睡着了,靠在輪椅上,膝蓋上搭着一條輕薄的毯子,燭火的光映的他的面容輪廓深邃,一半光明,一半隱匿在黑暗之中,叫人辨識不清。
蕭瑾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的蕭子雅。
聽到了門口的響動,蕭子雅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一個身材高大俊逸的青年,滿臉寒霜的已經站在了他的書桌前。
“來了。”蕭子雅稍稍的坐正了自己的身體,開口道。
他久不言語,聲音自然而然的帶着幾分沙啞。
“你在等我?”蕭瑾冷然的擡眉。
“是啊。”蕭子雅淡淡的一笑,終是一掃適才他閉目養神的時候嘴角稍帶着的一份孤寂與疲憊,恢復了一貫所有的儒雅笑意。
蕭瑾進來的時候,門口的人並沒阻攔,足以證明蕭子雅已經吩咐下去了,若是五皇子殿下來,讓他直接進來。
看來他什麼都猜到了,亦是猜到雨兒在錦衣衛那邊免不了會開口。
“我來並不是什麼好事。”蕭瑾寒聲說道,他眸光之中寒氣大盛,繞過了桌子,彎下腰,一把揪住了蕭子雅的衣襟,“你怎麼敢對她做出那樣的事情!”他的眼底漆黑一片,涌動着就連蕭子雅都覺得陌生的狂潮。
那是一種狂怒,風潮涌動,帶着能將人吞噬的黑暗。
蕭子雅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被他緊緊揪住的衣襟,隨後緩緩的搖了搖頭,“不然呢?我也喜歡她!不是隻有你一個人看到她了!你有手有腳,是個健康的人,我呢!”隨後他亦擡眸,目光灼灼的瞪向了蕭瑾,適才嘴角掛着的儒雅之意全然消失,換上的是一副兇狠冷冽的表情,“蕭瑾!你不知道我這些年怎麼過的嗎?你在府里長大!難道看不到嗎?你不是一直都嫌棄她,不喜歡她嗎?爲何要和我搶!我也就這麼一個念想了!”
若不是以前被他照顧過,蕭瑾覺得自己現在已經一拳打在他的鼻子上了。
眼眸之中宛若着了火一樣,“那你就用這麼卑鄙的手段?”他幾乎是咬着牙說道,“蕭子雅,你不是一貫自詡高潔嗎?你的高潔呢!對一個女人用這樣下三濫的手段,你是不是男人!”
“高潔?我倒是想一直高潔下去,可是讓我眼睜睜的看着別人將她娶走嗎?對不起,蕭瑾,我的心胸還沒那麼廣,我做不到。我是真心喜歡她,即便是我手段用的不對,但是我可以真心實意的對她!我可以將她當成星星月亮一樣寵着,愛着!我可以用一輩子去補償!”蕭子雅毫不爲覺得瞪向了蕭瑾,“她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幫她辦到!你呢!你一直都嫌棄她,厭惡她。難道不是嗎?”
蕭瑾終於忍不住擡起手來,砰的一拳打在了蕭子雅的胸口,蕭子雅被打的悶哼了一聲,身子一晃,臉色驟然發白,隨後便吐了一口血出來。
血跡飛濺,淋漓在他的胸口,將一襲素白的衣衫染的斑斑駁駁,宛若雪中紅梅初綻。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隔了好半晌,他才深喘了一口氣,隨後他再度擡眸,眼底已經一片平靜無波,“我生受了你這一拳,只是因爲我對她有愧。不過對你,我問心無愧。蕭瑾,這一拳你打了我,今後我們兄弟之間再無情誼可言!我只當這麼多年對你的照顧都煙消雲散了!從今日起,你與我拱北王府再無半點恩義瓜葛!再見便是陌路!”
他的話說的蕭瑾心口發堵。
蕭瑾雖然知道拱北王府照顧自己這麼多年是帶着他們的目的的,但是這些年他是切切實實的生長在這裡,而他也曾經真的將蕭子雅當成兄弟一樣看待,當成大哥一樣的尊敬。
如今從蕭子雅嘴裡說出恩斷義絕的話,着實如同一擊重錘將他打的有點發懵。
他是一拳打在了蕭子雅的身上了,但是蕭子雅卻是一句話直接打在了他的心底。
“好!”蕭瑾深吸了一口氣,“從今之後,便再無恩義可言!”
兩個人相互對視着,均是眼底一片寧靜黑暗,不起任何波瀾。
一燈如豆,火光飄渺,亦是將兩個人的影子映的有點飄搖不定。
忽然,蠟燭芯啪的響了一下,這聲音終是打破了書房裡面詭異的寧靜。
“告辭!”蕭瑾一拱手,再無留戀的轉身,大步朝外。
蕭子雅面無表情的看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直到蕭瑾消失,他的眼底才閃過一絲狠絕與殺氣。
蕭瑾從拱北王府之中出來,卻是猛然發覺自己似乎沒有地方可去了。
天光將明,東方的天際已經翻出了魚肚白。
他忽然感覺到很累,想睡,但是睡不着,他的腦子裡面很亂。
他如今最想見的人便是衛箬衣了。
停馬矗立在街頭,他的身邊走來了一隊巡邏的兵馬司,前來盤問,他只是亮了亮自己的身份牌,那隊人馬便趕緊行禮。
蕭瑾什麼話都不想說,淡淡的一揮手,那隊人馬就匆匆行過。
等巡城的人過了之後,蕭瑾更覺得身週一片蕭瑟孤單。
箬衣現在應該還在睡着吧,他真的很想很想她,哪怕就是守在她的身邊,什麼話都不說,只是看着他,他都覺得自己會好過一點。
至少那樣,他不是孤單的一個人。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腰間的荷包,等手指觸碰到那顆紫色的珍珠的時候,他十分紛亂的心頓時就靜了下來。
珍珠的潤滑如同她的皮膚一樣,他的眼底不由升起了幾分柔意,便是之前遍佈的冷冽也褪去了不少。
即便是全天下的人都不要他了,她應該還是會陪着他的吧。
他有點酸澀,有點顫抖,甚至還有點害怕。
他忽然希望時間能快點過,到了夜裡,他就可以趁着夜色再去一次鎮國公府了。
他極度渴望見到她。
小心的將珍珠在荷包裡面裝好,將荷包的帶子繫緊,再度妥帖的收到腰帶裡面,蕭瑾這才深吸了一口氣,帶着雨兒的供詞前往皇宮的方向。
做錯了便要付出代價,便是蕭子雅也不能例外。
這份供詞,他會呈遞上去,亦會讓衛箬衣知道,不是要打擊蕭子雅,而是他覺得衛箬衣應該知道真相,而不是繼續被蕭子雅矇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