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拱北王府不讓本王見蕭子雅倒是在保護本王了?”蕭瑾不由輕聲的哼了一句。
蕭瑾久在拱北王府居住,在那邊長大,對拱北王倒是十分的瞭解。
他這個人幾乎沒什麼建樹,安分守己的,膽子不大,他平日裡的愛好也就是在王府寫寫字,做一下畫,或者找上幾個與他平日裡談的來的喝點小酒,對國事從不過問。即便是拱北王府的事情他也很少會插手,一切都是由拱北王妃在張羅。
他不是什麼奸猾之人,所以一般也不會說謊。
適才蕭瑾在拱北王府的時候仔細的看過,在提到蕭子雅的病的時候,拱北王低下了頭,明顯是帶着難過的情緒的。
蕭瑾目光犀利,之所以後來並沒堅持要見蕭子雅也就是因爲看到了拱北王的表情。蕭子雅大概是真的有病了。
“不過……”裴敏說完之後沉吟片刻,隨即話鋒一轉,似乎面有難色。
“不過什麼?”蕭瑾追問道。
“不過,如今雖然已經是到了春季,但是殿下也知道,咱們這大梁地處相對偏北一些,氣溫偏低,即便春季是疫病多發的季節,不過外面還是天寒地凍的,積雪尚未消除而去,應該說這時候疫病不是那麼容易爆發的啊。”裴敏將自己的疑惑說出。“但是事事難料啊。下官已經派人去慈濟院看過了,有半數人已經出現了與蕭公子一樣的症狀。那邊缺醫少藥,外面還這麼冷,只怕這些人都難以熬過去,並且若是以後疫病真的控制不住了的話,只怕這些人……”
蕭瑾的表情也凝重了起來。
他明白裴敏的意思,這裡是京城,哪裡都可以亂,京城不能亂,尤其是現在。
若是疫病真的控制不住的話,只怕慈濟院裡面的老人和孩子怕是沒什麼活路了。
“我去見見父皇。”蕭瑾暗中捏了一下拳。“能救儘量救一下。”
“也好。”裴敏點了點頭,他朝蕭瑾躬身一揖,“當初我們這些人學醫的時候曾經對着杏林祖師發過誓,要一生謹守醫德,但是世事無常,很多時候就連我們對即將要發生的事情也束手無策。若是王爺能說動陛下,派出人手去救助那些人,相信亦會是功德無限的事情。”
“功德不功德的這種事情,本王懶的去想。只是不希望有人矇蔽了父皇。”蕭瑾抱拳對裴敏說道。
“那就有勞王爺了。”裴敏將蕭瑾送出了太醫院,親自目送着他離開,這才暗中的點了點頭。
如今這種時候,大家都在爲皇儲的事情爭破了頭,大概也只有永寧親王心底還裝着一部分做人的真了吧。
郡主整日裡瘋瘋癲癲的,說話也顛三倒四的,叫人聽起來摸不到頭腦,但是在大是大非的面前,郡主從沒含糊過。郡主的眼光真的不錯。
蕭瑾入宮,面見了陛下。
“你是爲了這件事情來找朕的?”陛下今日看起來精神不太好,臉色也不佳。不過他還是耐着性子將蕭瑾的話聽完了。“京兆尹已經上過摺子了。此事交給他全權處理,馬上恩科開考在即,各地學子已經到了京城,若是這個時候將這種事情爆出來,只怕會惹出亂子來,一切等恩加開完之後再說。朕倒也沒覺得他做的有什麼不妥。”
“父皇,真的不妥。”蕭瑾抱拳說道。
“怎麼了?”陛下問道。
“各地學子前來,京城人比往日多了許多,若是現在將這種事情壓着,只怕將來會造成更大的麻煩。”蕭瑾說道,“誰能保證這疫病不是各地學子帶來的?又有誰能保證學子之中沒有人感染了呢?恩科一開便是數日,大家都同在貢院之中,若是貢院之內再爆發疫病,監考官員再染上,這樣就更加的擴散開來,到時候要怎麼收場?”
蕭瑾的話頓時就讓陛下緊鎖了眉頭。
“那依照你的意思呢?”陛下問道。
“依照兒臣的愚見,要趕緊將慈濟院裡面的老少全數先遷移離開京城。”蕭瑾說道。“先找個地方安頓他們,咱們可以從每年的賑災款項之中先撥付一部分出來救治他們。讓他們離開京城可以讓疫病在京城流行起來的機會降低,兒臣問過裴醫正了,裴醫正很肯定的和兒臣說,這種疫病只要肯花心思來遏制,並非是十分恐怖的疫病。若是真的壓着不管,放任這些人在慈濟院裡面聽天由命,若是看管不嚴,有人從裡面偷跑了出來,倒反而是麻煩了。”
“這倒是個法子。”陛下點了點頭。“等明日上朝,朕問問,找個專門的人來過問此事。”
“多謝父皇爲百姓考慮。”蕭瑾抱拳道。“還請父皇知會京兆尹一聲,徹查所有的客棧和醫館,只要是有外地來京的學子,出現嘔吐發寒發熱的症狀的,全數都集中起來,檢查一下,另外與他們接觸過的人都需要觀察一下,是否也有此症狀,這樣纔是最積極有效杜絕疫病傳播的法子。”
“你說的很對。”陛下聞言之後低頭想了想,“一會朕就下旨,着人去辦理此事。”他說完之後頓了頓,擡眸看向了站在自己面前,身材高大修長的青年,有幾句話都已經到了嘴邊了,卻還是被他給壓了回去。
“行了,朕乏了,要休息一會,你也早點回去吧。”陛下還是無力的揮了揮手。
“父皇保重身體啊。”蕭瑾叮囑了一句。
“你這孩子,連一句拍馬屁的話都說的沒什麼新意。”陛下聞言到是笑了起來,“不過你這性子,現在知道和朕說這麼一句話,朕也欣慰了。”
蕭瑾撩衣跪倒,“以前是兒臣不懂事。”
“好了好了,朕不是怪你。”陛下笑道,“你起來吧。說起來,朕倒也有點想念衛毅家的那個閨女,朕的兒媳婦了,好久沒見她了。那丫頭吧,看似粗魯無禮,但是細細的想起來,還是蠻有意思的。你知道嗎?朕見過無數的貴女,也只有她敢在朕的面前耍花樣,告狀,耍賴,和朕打賭,什麼都來。衛毅雖然沒將她養成一個大家閨秀,但是將她養的品德很好,率真的很,朕也挺喜歡這個兒媳婦的。你在京城,她在邊關,你若是有空了,可以去看看她。你們兩個人都是直率的脾氣秉性,京城這種地方,倒是委屈你們兩個了。”
“父皇這是恩准兒臣出京看望箬衣嗎?”蕭瑾又驚又喜的擡起了臉來。
“恩准。自然是恩准的。想去就去,不用和朕也別說明,朕回頭給你一道手諭,你隨時都可以過去。”陛下笑道,“你當人家相公的,去邊關見個媳婦兒還有誰敢來朕面前胡說八道的。”
“多謝父皇恩典!”蕭瑾再度拜倒。
“好了好了,去吧去吧。”陛下揮了揮手。
直到蕭瑾離開,陛下這才長嘆了一聲,看來他也要多替蕭瑾想想了,他會立一道遺詔,給蕭瑾一塊封地。
這個念頭在剛纔的時候猛然在他的腦子裡面竄出來。
蕭瑾這脾氣耿直,衛箬衣又是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潑辣性子,將來不管是老三還是老四當了皇帝,只怕這兩個人繼續留在京城都會闖禍,爲他們所不容。
至於將哪裡給蕭瑾,陛下擡手按住了自己的頭,他高和全拿來了大梁的版圖全圖,在地圖上看了起來。
“陛下,您不歇着嗎?”高和全一邊伺候着陛下,一邊小心翼翼的問道。
“心裡有事,睡也睡不着。”陛下緩聲說道。“老高啊。”
“陛下。”高和全趕緊躬身。
“你看看咱們大梁的版圖如何?”陛下問道。
“咱們大梁兵強馬壯,東起滄海之濱,西到連山之巔,南方氣候宜人,北地風雪連天。自是大的很。”高和全不知道陛下此問是何用意,自是不敢胡亂說,“奴才聽說啊,有人咱們大梁的最南走到最北,可是短褂,皮襖,什麼衣服都穿到了呢。”
“是啊。”陛下笑了起來,“朕還是皇子的時候,就從最南走到過最北,在南方還穿着單衣打着扇子,到了最北的時候倒是將裘衣都穿上了。”陛下似乎是陷入了一些回憶之中,臉上的笑容也變得極其的緩和。
“陛下見多識廣,奴才可知知道奴才出生的那個村子,後來奴才被人賣來京城,進了宮,就再沒出過京城了。”高和全說道,言語之中隱隱的帶着幾分悲涼之意。
“若是朕的身子骨能好,有生之年,一定帶你出去見識見識。”陛下回過頭來,拍了拍高和全的肩膀,笑道。
“陛下的身體一定會好的。”高和全趕緊再度躬身。“奴才可就等着陛下帶着奴才出去見見世面了。”
陛下笑着回眸,目光落在了地圖上東勝州的附近,“這裡倒是荒蕪了一些,朕倒是記得衛毅那老小子,他們家祖上的封地就是在東海之濱的吧。”
“是。陛下記得不錯,當年高祖皇帝給開國功勳論功行賞的時候,輪到國公爺他們家祖上衛家,衛家就只給咱們高祖爺提了這麼一個要求,他們要去替高祖爺守海邊。”高和全笑道。“說起來,國公爺一家子都是咱們大梁的武將。這都多少代傳下來了。”
“是啊。”陛下亦是點了點頭。
“東海之濱好啊。遠離京城,也就遠離了是是非非。”陛下擡手點了點那邊,“雖然是貧瘠了一點,比不得南方的富裕,也比不得咱們京城的繁華,好在守着大海。朕還真沒出過海,咱們大梁對海岸這部分一直都沒怎麼重視過。朕記得朕還是皇子的時候曾經在宮裡看過開國皇后寫過的一個手札,她說過,得大海者未來可以稱霸天下,但是咱們大梁那時候初建,什麼都需要錢,所以對海防這些都耽擱下來了。這一耽擱便是這麼多年。朕年輕的時候雖然也有過想法,但是真的坐在這個位置上,便也知道國庫之中所用一個銅板都是再三思量,況且東海那邊如今是十分的太平,並沒什麼來自海上的威脅,相反陸上的戰爭卻是接連不斷,征戰連年,幾乎就沒過過幾天安生的日子。朕如今也老了,這大海,朕是征服不了了,但是朕有兒子,將來朕的兒子可以去試試。”陛下說完自己就笑了起來,高和全看着陛下的笑容,心底不知道爲何忽然涌起了幾分感動之意。
都說皇家親情稀薄,但是現在許是陛下與他都上了年紀了,他倒是越來越覺得陛下變得比之前更有人情味了,尤其是在永寧親王殿下歸來之後。
他跟隨陛下多年,陛下能這麼說,他自然是知道陛下想要給封地了,但是這封地給誰……高和全想起剛剛離開的永寧親王殿下,心底便也有了一些數了。
不過既然陛下要將東海這一大片的地方都給了永寧親王,那就說明永寧親王在陛下的心底是不會被立爲太子了。
也好,高和全想想,便也明白陛下的用意。
永寧親王與親王妃兩個人的脾氣與京城其他人都是格格不入的,在陛下殯天之後,他們若是能安穩的退居在海邊,如同當年衛家的祖先一樣,倒是真的能得一世安寧。
陛下如今能替永寧親王和親王妃想到這種地步,看來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似乎比其他人還要融洽。
蕭瑾頭腳才走不久,陛下也剛剛讓高和全將地圖收起來,準備休息片刻,門外就有人來報,說是蕭晉安前來求見了。
陛下微微的一蹙眉。
自打上次以後,他便有點不願意見蕭晉安了。
“問問他是什麼事情。”陛下對高和全說道。
高和全應聲而出,不久之後迴轉,“回陛下,四皇子殿下是爲了慈濟院疫病一事前來的。”
“你和他說,這件事情朕已經另作安排了。”陛下稍稍的蹙了蹙眉頭,讓高和全去回了蕭晉安。
蕭晉安站在門口,滿懷希望的等待陛下宣召,卻不料得了一個陛下已經休息了的消息。
他的表情僵了一下,隨後小心的問高和全,“高公公,可知道父皇對此事另外做了什麼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