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隆隆的炮聲從外面傳進指揮部時,丹尼洛夫變得忐忑不安起來。揹着手在屋裡走了幾個來回後,終於停住了腳步,擔心地問:“司令員同志,您說我們的部隊,能順利地拿下別爾哥羅德嗎?”
我知道蘇軍對別爾哥羅德的進攻,最初是很不順利的。堅守在城市的德軍第168和第198步兵師,以及第6裝甲師的一部,憑藉堅固的防禦體系,打退了蘇軍幾次進攻。要等到舒米洛夫的近衛第七集團軍加入戰鬥後,戰場的形勢纔會朝着有利於我軍的方向發展。
我故作沉思地沉默了一陣後,聳了聳肩膀張開兩臂,裝出一臉無奈地說:“副司令員同志,雖然我也希望我們的部隊能一舉奪取別爾哥羅德,但從目前掌握的情報來看,這種可能性很小。敵人在城市的外圍就構築有堅固的防禦體系,光拿下這些陣地,我軍就將付出慘重的代價。還有舒米洛夫將的部隊,要從城東發起進攻的話,還需要冒着敵人的炮火,強渡北頓涅茨河、情況很不樂觀啊!”
丹尼洛夫聽了我的回答以後,感到特別意外,他吃驚地問道:“您的意思,是我們對別爾哥羅德發起的進攻,最後會以失敗告終嗎?”
我搖搖頭,說:“不會的,面對我們的強大的攻勢,德軍要想守住城市的話,就必須抽調部隊來加強防禦。可現在曼斯坦因還能從哪裡調部隊,來加強別爾哥羅德的防禦力量呢?從哈爾科夫調兵?!這是不現實,因爲我軍的下一個進攻目標,就是那裡,德軍現有的防禦力量都不夠,怎麼可能把這些有限的守軍調走?唯一能調到部隊的地方。就只有托馬羅夫卡防線,因爲這裡是曼斯坦因和德軍中央集團軍羣的結合部,爲了防止自己的有意暴露在我軍的面前。他們肯定會從這裡抽調部隊,來增援別爾哥羅德的守軍。”
對於我的分析。丹尼洛夫還是有些懷疑:“這麼說來,切斷托馬羅夫卡到別爾哥羅德的交通,就是爲了防止德國人的援軍進入城內?”
“沒錯,就是這樣的。”我在托馬羅夫卡指揮了一天的戰鬥,對那邊的情況很瞭解,所以向他解說起來也比較容易:“您別看我們集團軍投入了四個師,近衛坦克第一、第五集團軍都投入了戰鬥,但要想一口吃掉部署在結合部的這支德軍部隊。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們的近衛第32軍、機械化第3軍和德軍打了一天一夜,也只是在德軍的防禦陣地上推進了三到五個公里。”
丹尼洛夫在聽完我的這些話以後,顯得更加不安了,他拿起電話,抓住電話機上的手柄搖了幾下,隨後急匆匆地說:“我是丹尼洛夫,給我接近衛第13師師長羅季姆採夫將軍。”很快我就聽到他大聲地問,“將軍同志,您的部隊都佈置在指定位置了嗎?”
他聽了一會兒,放下電話對我說:“羅季姆採夫將軍報告。說他的近衛第41團已在公路上設置了雷區,並在公路的兩側建立了防禦工事。”
我聽到丹尼洛夫說雷區時,暗叫了一聲不好。我記得後世的歷史書上說,德軍爲了守住別爾哥羅德,在城外挖掘了長達十公里的反坦克壕,同時還埋設了五萬顆地雷。雖然我們這次進攻,沒有坦克的支援,不用考慮坦克壕對我們的影響,可那幾萬顆地雷卻不是吃素的,炸死我們的幾千人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想到這裡,我連忙問丹尼洛夫:“副司令員同志。我們的進攻部隊,配備了工兵沒有?”
丹尼洛夫顯然誤解了我的意思。他搖了搖頭說:“對不起,司令員同志。由於我們不是主攻部隊,所以這些方面軍派下來的突擊工兵,都配備給第53和地69集團軍了。”
他一說突擊工兵,我立即就想起了這種穿着鋼甲,拿着衝鋒槍,看着像遊戲裡的磁暴步兵的兵種。我以前也穿過一段時間的鋼甲,雖然能起到一定的防彈作用,但就是太重,穿着走一會兒就覺得累得慌。我衝他擺擺手,說:“副司令員同志,不是您說的那種工兵,二十專門排雷的工兵。”
“排雷?”丹尼洛夫有些詫異地問:“難道我們的猛烈炮擊,還不能將德軍的雷區全部摧毀嗎?”
“可以摧毀大部分,但要想全部摧毀,是不可能的。”想到自己的部隊,有可能被德軍的地雷炸得人仰馬翻,心裡就挺不是滋味的:“所以還是應該由工兵爲我們的步兵,在敵人的雷區中開闢出一條道路來。”
我說着就抓起了電話,要通了謝留金的指揮部。聽到他的聲音從耳機裡傳出來,我就立即緊張地問道:“上校同志,您的進攻部隊裡,配備了工兵嗎?”
“配備工兵?!”謝留金聽到我這麼問,不禁一愣,隨後反問道:“司令員同志,從我們的進攻出發陣地到別爾哥羅德城,中間都是平原,用不着工兵架設浮橋吧。”
剛剛丹尼洛夫把我所說的工兵,理解爲穿着鋼甲的突擊工兵;而現在謝留金又把他們當成專門架設浮橋的舟橋營工兵。我壓了壓心中的火氣,說道:“上校同志,請您仔細聽我說。我所說的工兵,既不是用於打巷戰的突擊工兵,也不是架設浮橋的工兵,而是專門排雷的工兵。您聽懂我的意思了嗎?”
“可是、可是,司令員同志。”謝留金聽到我這麼說,顯得有些慌亂,“進攻馬上開始了,我到什麼地方去找工兵啊?”
“這個我不管。”我也不想和他廢話,直接了當地命令道:“不管您是從別的部隊去借,還是自己親自拿着一把工兵鏟去排雷,都要想辦法爲進攻的部隊開闢出一條安全的通道來。”
“是,司令員同志。”謝留金萬般無奈地說:“我這就安排工兵去派出衝鋒路上的地雷。”
我放下電話,餘怒未消地說:“這些師長是怎麼回事,難道他們當了十幾二十的指揮員。還不明白在進攻前,應該派工兵在敵人的雷區中間開闢一條通道嗎?”
“司令員同志,請您別生氣了。這事不怪下面的幾位師長。您如果要怪的話,就怪我吧。”丹尼洛夫見我發火了。連忙把責任往自己的身上攬:“是我考慮不周,想到在炮擊前會進行一兩個小時的炮擊。而雷區通常在炮擊結束後,裡面的地雷都所剩無幾,因此,我纔沒有安排各師派出工兵清除地雷。”
見到丹尼洛夫把責任攬到了自己的身上,我也就不好再繼續怪他,只能嘆口氣,無奈地說:“副司令員同志。您也許不知道,雖然我軍每次進攻前的炮火準備很充分,但落在雷區裡爆炸的炮彈卻很少。以至於在炮擊結束後,我們的部隊發起衝鋒時,還會在德軍的雷區出現大量的傷亡。如果這次有坦克在前面突擊,我還不會說什麼,因爲坦克的履帶就能清除不少的地雷。可如今我們參與進攻的都是步兵,戰士們的血肉之軀可沒法擋住橫飛的彈片。”
“那該怎麼辦,怎麼辦?”丹尼洛夫急得又在屋子裡轉起圈來,“集團軍司令部那裡。倒是有工兵營,可是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等他們趕到的時候。我軍的進攻已開始了。”
“沒辦法,現在只有死馬當成活馬醫了。”我說完就拿起電話,給留在司令部的別濟科夫打去了電話。“參謀長,我命令您立即派集團軍所屬工兵營,趕到近衛第八十九師的陣地,幫他們清除了進攻道路上的地雷。”
別濟科夫也許很少聽到我用這麼嚴厲的語氣對他說話,所以毫不遲疑地回答說:“明白了,司令員同志,我馬上命令他們趕到謝留金師。在雷區中爲部隊開闢出一條通道。”
“很好,參謀長同志。”雖然別濟科夫已答應立即派出工兵部隊。但我還是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動作要快,謝留金師的進攻馬上就開始了。”
雖然我及時地下達了命令。別濟科夫也迅速地派出了工兵部隊,但當工兵們乘坐的卡車趕到謝留金師時,該師的先頭團已發起了進攻。由於進攻道路上的雷區和鐵絲網沒有清理乾淨,結果導致部隊在通過上述地區時,就付出了傷亡三分之一的代價。再加上第53、第69集團軍的進攻受挫,勉強接近了別爾哥羅德城外的先頭團,也不得不退了回來。
聽到謝留金報告的傷亡情況,我氣得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桌面上,但還是竭力保持冷靜地問:“上校,您派出工兵去排雷了嗎?”
“還沒有,司令員同志。”謝留金不好意思地回答說。
“什麼,沒有派出工兵。”我原本努力壓下去的火氣,又騰地一下冒了起來,立即衝着話筒惡狠狠地問:“上校同志,難道您打算讓部隊第二次再發起進攻時,由在雷區內出現大量的傷亡嗎?”
“不是這樣的,司令員同志。不是您想象的那樣。”謝留金慌亂地說道:“我本來派出了工兵,去清除鐵絲網和排雷的。但由於德軍用火力封鎖了雷區,派出去的工兵在傷亡了十幾個人以後,又重新退了回來。”
“就算如此,您也得想辦法啊!”雖然聽說德軍用火力封鎖雷區,讓工兵無法接近雷區,但我還是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對他說:“總不能等第二次進攻開始以後,又讓我們的戰士用血肉之軀卻排雷吧?”
“請司令員同志放心。”謝留金的聲音忽然變得洪亮,顯出一副底氣十足的樣子。“我們已想到了更好的辦法,可以進行遠程排雷。”
“遠程排雷?!”聽到這個奇怪地術語,我冷笑了一聲,沒好氣地說:“難道你們打算用炮火排雷不成?”
話音剛落,我頓時就愣住了。心裡暗說:對啊,爲什麼我只想到用工兵排雷,沒想到用炮火排雷呢?每個師都有迫擊炮連,只需要迫擊炮對着雷區轟一陣,不光能引爆地雷,同時還能將那些拉着鐵絲的木樁炸倒,這樣不就爲步兵開闢出了一條衝鋒的道路嗎?
我因爲在想事情,沒有說話。而電話另外一端的謝留金也沒說話。過了好一陣,他才結結巴巴地說:“司……司令員同……同志,想不到,您……您居然早就想到了這個辦法!”
聽到他的想法和我不謀而合,我心裡懸着的石頭算是暫時放了下來,心說:還好,這個謝留金上校的腦子還不算太笨,懂得變通。知道在德軍的火力封鎖下,用工兵排雷不光會傷亡慘重,而且也取不到理想的效果,就改用了炮火排雷。
我剛想誇獎他兩句,忽然外面傳來了密集的槍聲,和坦克炮彈的爆炸聲。丹尼洛夫聞聲立即奔到了門口,衝着外面問道:“出什麼事情了?”
我聽着槍聲和爆炸聲離這裡都不遠,心知肯定是出大事了,便簡短地對着話筒說了一句:“好吧,上校同志,就用您說的方式排雷。祝你們好運!”
一擱下電話,我就衝到了門口,聽着丹尼洛夫和一名來報信的軍官的對話:“……怎麼回事,我們在村口不是有一輛重型坦克嗎,怎麼還會讓德國人摸進村莊裡來?”
軍官哭喪着臉說:“這支德軍部隊不知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也許是走迷路了,就誤打誤撞地闖入了村莊。結果被守在村口的坦克兵發現了,所以就發生了戰鬥。司令員同志們,這裡太危險,你們還是先轉移吧?”
“轉移,往哪裡轉移?”聽完軍官的話,我不禁皺起了眉頭,如今外面的敵情不明,就冒冒失失地朝外衝,那不是送死麼。我朝着外面大聲地喊道:“巴斯曼諾夫少校!”
連喊兩聲,卻沒有看到巴斯曼諾夫的身影。就在我正要發火時,那名軍官小心翼翼地向我解釋說:“司令員同志,少校已帶着部隊迎擊敵人去了,就是他命令我來向你們彙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