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過幾晚的測試後,我發現使用探照燈照明的效果,既不像馬利寧所擔心的那樣糟糕,也不像朱可夫所說的那麼有效。探照燈所發揮的效用,完全取決於使用的天氣和地點。不過就算如此,朱可夫也感到了滿意,他決定在合適的時間裡,將這件事向所有的集團軍首長進行通報。
眼看着德軍在伯梅拉尼亞的反擊,在卡圖科夫和第二方面軍的聯合打擊下被粉碎了,讓大家似乎看到了進攻柏林的時機再一次擺在了我們的面前。其中最活躍的人物,莫過於近衛第8集團軍司令員崔可夫,他親自跑到方面軍司令部找朱可夫。
朱可夫看到崔可夫的到來,感到有些吃驚:“崔可夫同志,你不是應該在屈斯特林登陸場,指揮部隊粉碎德軍的反突擊嗎?”
“我的副司令員杜哈諾夫將軍,正在指揮部隊戰鬥。他有着豐富的指揮經驗,要對付德軍的小規模騷擾,是綽綽有餘的。”崔可夫簡短地回答完朱可夫的問題後,直截了當地說出了自己心裡的說法:“我覺得我們應該趁着德軍還沒來得及將預備隊部署就位之前,果斷地向柏林發起衝進,以迅猛的攻擊一舉奪取這種城市。”
聽完崔可夫的提議,朱可夫盯着他看了許久,最後搖着頭說:“不行,崔可夫同志,這樣是絕對不行的。”
“爲什麼?”崔可夫不解地問道。
朱可夫站起身,從辦公桌後走出來,揹着手在屋裡來回地走動着,嘴裡說道:“再過幾天,也就是2月4號,最高統帥本人將在雅爾塔,和英美兩國的領導人舉行會談。在會議上商討雙方聯合作戰的事宜。”
“元帥同志,我們在發動白俄羅斯戰役時,沒有得到英美的支持,我們取得了成功。”崔可夫信心十足地說道:“我認爲現在就算沒有英美兩國從西面發起進攻,牽制德國人的兵力,我們也能憑自己的能力,將柏林拿下來。”
“崔可夫同志,”朱可夫沒等崔可夫說完,便厲聲地打斷了他後面的話,表情嚴肅地說:“現在的情況,能和當時比嗎?根據我們所掌握的情況,德國人正在和英美兩國私下接觸,企圖單獨在西線媾和。一旦他們的陰謀得逞,德國人就能放心大膽地將西線的部隊,都調到東面阻擊我軍,到時別說奪取柏林了,不遭到德軍的合圍都算上帝保佑了。”
崔可夫聽朱可夫說英美可能和德國私下媾和,臉上頓時變得煞白,過了好半天,他才憋出一句話:“元帥同志,這不是真的吧?”
“怎麼不是真的。”朱可夫沒好氣地說:“要說奪取柏林,不光你着急,我着急,遠在莫斯科的斯大林同志更加着急。可是不消除西線媾和的隱患,想憑我們一個方面軍的部隊,就直接衝向柏林,那簡直是做夢。如果對柏林久攻不下,德國人的援兵再趕到,那樣我們進攻柏林的部隊,就會陷入德軍的重重合圍之中。你明白嗎?”
屋裡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過了許久,崔可夫纔開口打破沉默:“那我們應該怎麼辦?”
崔可夫衝坐在我身邊的馬利寧招了招手,示意他過去。等馬利寧站在他的面前後,他直接吩咐道:“參謀長同志,請你將我們所擬定的作戰命令,向崔可夫將軍讀一遍,讓他能做到心中有數。”
馬利寧點了點頭,拿起一份文件開始閱讀起來:“……第5突擊集團軍、近衛第8集團軍、第69和第33集團軍應在奧得河西岸佔領登陸場。而且近衛第8集團軍和第69集團軍最好在屈斯特林和法蘭克福之間有一共同登陸場。若能做到,最好將第5突擊集團軍和近衛第8集團軍的登陸場聯結起來;
波蘭第1集團軍,第47和第61集團軍,坦克第2集團軍以及騎兵第2軍,應將敵人擊退到拉策堡——法爾肯貝格——希塔爾加德——阿利特達姆——奧得河一線。此後,除留下掩護部隊以等待白俄羅斯第2方面軍到達外,其餘部隊應向奧得河轉移以實施突破;
突破時,仍使用各集團軍現有的加強兵器;坦克和自行火炮的小修和中修,應於2月5號日前結束,使兵器保持完好;
航空兵應展開完畢,機場上應有不少於6個基數的油料;
方面軍後勤部門及各集團軍、各部隊後勤部門應於2月3—4號日前對戰役的決定性階段作好充分準備。
方面軍司令部:朱可夫;軍事委員:捷列金;參謀長:馬利寧。”
等馬利寧唸完後,朱可夫望着崔可夫問道:“崔可夫同志,聽清楚我所下達的作戰命令了嗎?”
“是的,元帥同志。”崔可夫使勁地點了點頭,肯定地回答說:“我集團軍當前的主要任務,就是擴大和鞏固屈斯特林登陸場,以便將這裡作爲將來的進攻出發點。”
“很好,崔可夫同志。”對於崔可夫的回答,朱可夫滿意地點了點頭:“既然你已經明白了,那就儘快趕回部隊,組織力量向德軍發起進攻,努力地擴大你們所控制的登陸場,這樣我們才能將更多的進攻部隊,都部署在登陸場上。”
等崔可夫離開後,馬利寧有些擔心地問朱可夫:“元帥同志,您說英美兩國真的會和德國人私下媾和嗎?”
“不會的,參謀長同志。”不等朱可夫回答,我邊插嘴說:“從目前的情況看,英美和德國的私下媾和,不符合他們的長遠利益。只要不將法西斯德國徹底摧毀,他們早晚有一天還會死灰復燃的。因此我覺得這次的雅爾塔會議結束後,英美盟軍就會正式發起對德軍的進攻,和我們一東一西同時向德國的首都柏林推進。”
“麗達,他們的軍隊離柏林還有600多公里,而我們呢,只有70公里。”馬利寧不以爲然地說:“就算他們比我們先發起進攻,首先到達柏林的,依舊是我軍部隊。”
“雖然英美兩國和德國不會私下媾和,但是不能排除德國人主動向英美兩國開放通道,有意讓他們去佔領柏林,這樣他們就能將更多的部隊,調到東面來進行防禦,阻擋我軍向柏林推進的步伐。”我小心地將自己所知道的一部分歷史,當成自己的推論說給大家聽,“因此就算我們同時和盟軍發起攻擊,首先到達柏林的,依舊有可能是盟國的軍隊。”
在聽完我的所謂分析後,馬利寧顯得有些緊張:“元帥同志,假如形勢真的像麗達所說的那樣,我們該怎麼辦?”
“不要着急,參謀長同志,請保持鎮定。”朱可夫擡手向下虛壓了壓,示意馬利寧不用爲這種事情而着急,字斟句酌地說:“麗達說的這種情況,的確有可能出現,但我們並不能因此而表現得驚慌失措。只要等到科涅夫和羅科索夫斯基的部隊,從兩翼向柏林實施了大範圍的迂迴,那麼德軍就算向盟軍開放了通道,對他們來說也是於事無補,最後拿下柏林的,只能是我們的部隊。”
一週後,參加完雅爾塔會議的斯大林通知朱可夫,說經過他和英美兩國領導人的會晤,對方已經放棄了和德軍私下媾和的打算,並就和德軍代表進行秘密接觸的事情,進行了道歉。同時,盟軍的總參謀長馬歇爾將軍還宣佈,經過艾森豪威爾的重新部署,經過短暫休整的美軍部隊,已做好了進攻前的一切準備,隨時可以展開對柏林方向的進攻。
在得到這個消息,朱可夫把我們召集起來商議,是否有必要把進攻時間提前。
首先發言的是馬利寧,他鄭重其事地說:“元帥同志,我們目前的大多數部隊還沒有完成兵員的補充,而且彈藥也沒有達到兩個基數,如果在這種時候發起進攻,我擔心我們的進攻會因爲後勤的不力,而遭受失敗。”
馬利寧的話剛說完,索科洛夫斯基大將便開口說道:“沒錯,元帥同志,參謀長說得有道理。我們的後續部隊正在陸續趕到,武器彈藥都還沒有達到規定的儲備基數,假如貿然發起進攻的話,我擔心我們的進攻會變得後續乏力。”
“元帥同志,”炮兵司令員卡扎科夫開口說道:“由於天氣轉暖、積雪融化,道路變得越發泥濘不堪,運送炮彈的車隊往往要比預期的晚上一兩天才能到達部隊,這樣就使我們囤積炮彈的速度大大地減緩。假如要提前發起進攻的話,我擔心炮火準備的時間,會因此而大大地縮短。”
見所有人都反對提前發起進攻,朱可夫的臉上有點掛不住了,他扭頭望着我問道:“麗達,你是怎麼考慮的?”
我連忙站起身,謹慎地說道:“元帥同志,我覺得我們還是該在預定的時間發起進攻。2月23號不管是我們的建軍節,是一個格外有意義的節日,還有一個最主要的原因,是我軍能有充足的時間,來完成兵員和武器彈藥的補給工作。”
“沒錯沒錯,”我的話剛說完,馬利寧、索科洛夫斯基他們就七嘴八舌地說:“就是麗達所表達的意思,我們現在還沒有完成準備工作,倉促發起進攻,不光會造成部隊的巨大傷亡,而且也不見得能取得什麼戰果。”
“這麼說,我們的進攻,還是隻能在二月底發動嗎?”朱可夫望着我,一臉不悅地問道。
“正是這樣的,元帥同志。”我見朱可夫的表情不睦,連忙給他找個臺階下臺,“我們如今在西岸的登陸場面積還太小,容納不了太多的進攻部隊。這樣勢必導致我們大多數的部隊,在進攻戰鬥打響後,才匆匆渡過奧得河,去配合先頭部隊展開進攻。”
我的這個理由,讓朱可夫找到了下臺的臺階。他點了點頭,異常配合地說:“麗達說得非常有道理。如今我們在西岸的兩個登陸場,只能同時展開兩三個師的兵力,這點兵力要奪取澤勞夫這麼的高地,是遠遠不夠的。那好,我們的進攻時間就維持不動,這段時間要督促部隊,繼續展開對德軍的反擊,努力鞏固和擴大登陸場。”
會議結束後,近衛第8集團軍和第5集團軍就接到了朱可夫下達的命令,讓他們在十天之內,將現有登陸場擴大一倍。
這道命令下達以後,一直憋着一股勁的崔可夫就開始大展拳腳,短短的兩天時間內,就將登陸場的正面和縱深各擴大了兩公里。
相比之下,第5集團軍的表現就遜色了許多。畢竟他們在前期的進攻中,部隊的減員非常厲害,因此打了幾天,都毫無進展。
就在我們以爲朱可夫肯定會找該集團軍司令員別爾扎林算賬時,卻發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剛配屬給我們的第3突擊集團軍,接到了朱可夫越過奧得河,在西岸建立登陸場的命令後,該部立即行動了起來。
但令人遺憾的是,由於氣溫變暖,河面上漂浮着浮冰,讓該集團軍的幾次突擊都以失敗告終。看到第3突擊集團軍的進攻屢屢失利,朱可夫不禁暴跳如雷,他把集團軍司令員西蒙尼亞克中將叫到了指揮部,就是劈頭蓋腦一番訓斥。
西蒙尼亞克將軍也是一個急性子,原本就爲了部隊強渡失利,而憋了一肚子邪火,此刻又受到了朱可夫的責罵,頓時變得惱羞成怒,和朱可夫對罵起來。罵到最後,他摘下頭上的軍帽,使勁地摔在了朱可夫的辦公桌上,惡狠狠地說:“這個司令員,我不做了。你覺得誰合適,就讓誰來做吧!”
我見識不妙,連忙衝馬利寧、索科洛夫斯基他們使了個眼色,示意上去勸勸架,一位元帥和一位將軍吵架,讓戰士們看到成何體統。誰知我們剛走過去,忽然聽到朱可夫冒出一句話:“好吧,西蒙尼亞克將軍,既然你不願意擔任這個司令員職務,那麼從現在開始,你就被撤職了。你空出來的職務,將有庫茲涅佐夫上將來接替。”
朱可夫的話一出口,西蒙尼亞克愣住了,我愣住了,馬利寧和索科洛夫斯基愣住了,所有聽到這句話的人都愣住了。正想不到朱可夫這麼有破例,堂堂的集團軍司令員,說撤職就撤職,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留下。
過了不知道多久,西蒙尼亞克開口說話了,他彷彿一下老了十歲:“明白了,元帥同志,我會立即返回部隊,等待新的司令員來接替我的職務。”說完,他伸手拿起桌上的帽子,既沒有把帽子戴在頭上,也沒有向朱可夫敬禮,就這樣轉身離開了指揮部。